205滄海桑田

205滄海桑田

趙正在岳溪的墓前待了良久,這是他難得的平靜的時候。

等下來的時候,看到小路子在山腳貓着腰挖野菜。

這情形有點似曾相識,兩年前從邊疆回來,在雲遊寺外的山上,小路子也是這樣挖野菜的,那時,一起挖野菜的還有沈悅兮。

“走吧。”趙正走到小路子身邊,說了句。

小路子直起身啦,“這裏野菜還真不少。”

他想說有些野菜還是當年七王妃教他認識的呢,可是這話終究不敢說出口,七王妃是七王爺的死穴,誰提到她都沒有好臉色看。

“扔了吧。”趙正冷冷說了句。

趙正本來不吃野菜的,後來沈悅兮說好吃,他便吃過幾次野菜餅子和野菜包子,倒是有些趣味,跟他平時的膳食不大一樣。

可是如今提起野菜,他便只能想到沈悅兮的背叛,想不起那些趣味了,所以他討厭野菜。

小路子急忙將手裏握着的那些野菜扔了,轉身去牽馬。

“小路子。”趙正接過馬韁時喚了一聲。

小路子急忙湊到趙正面前,“哎,七王爺您說。”

“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便將我與岳溪葬與一處,等回去我寫道密折你收着,若有人阻攔你便將密折拿出來,這件事便交給你了。”趙正說著,扭頭看了看岳溪的墓碑。

小路子料不到趙正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見了沒有?”趙正加重了聲音問了一句。

“聽到了。”小路子乖乖地回道。

嗯,走吧。趙正說著翻身上馬,小路子也急忙上馬,縱馬而去。

回到皇宮,滇南有捷報傳來。

即便如此,趙正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可喜,與北胡戰事告一段落,所有的精力都投入滇南,自然會勝。而在邊疆失去的數十城邑可都曾經是南夏的疆土,如今靠着渾江阻擋了北胡進攻的腳步,也不過是佔據了地理優勢而已。

在與忽拙的這一場博弈中,他趙正終究是敗了的。

趙正坐在勤政殿的書案前,心情因清明之雨而更加低落,滿案的奏摺沒有個批完的時候,此刻他也全然沒有心思再去看,便起身,出了勤政殿。

皇宮裏冷清清的,他繞着繞着,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從前沈悅兮住過的毓秀宮。

春雨之下,毓秀宮於清冷之中多了些朦朧的意境,趙正站在毓秀宮的廊下,看着雨水順着宮檐一滴滴落下,心內更加寂靜與凄清。

原本,趙正在煩悶之時,還可以與沈悅兮說說話,後來即使不能說說話,至少他知道沈悅兮就在毓秀宮裏,他便覺得心安了,可現在,沈悅兮不在了,他的心也便空了,他心裏的話不知道還能與何人說起,他的那些妾室?岳湖?不,他不愛她們,不屑將自己的心事說給她們聽。

所以,他位高權重也好,妾室成群也好,萬人擁護也好,他的心仍是寂寞的。

此刻站在毓秀宮裏,他甚至開始後悔,若是當初他沒有那般對悅兮,是不是她就不會離開自己呢?

這個念頭常常將趙正啃噬的千瘡百孔,一切終究發生了,再也不會重來一次。

悅兮,你應該也不快樂吧,想到你的兄長死的那麼慘烈,你心裏總該有些對我的恨意吧?想到這裏,趙正竟然笑了笑,既然要痛苦,那邊大家一起痛苦好了。既然你不能愛我,那就恨我好了。

從毓秀宮出來,趙正遇到勤政殿。

勤政殿裏,岳感時在候着,他來與趙正商討滇南戰事,見趙正不在,問高保趙七爺去了哪兒?

“只說隨意走走,八成是去了毓秀宮了。”高保說道。

以往,趙正每次說隨意走走,便是去毓秀宮了。他心裏始終沒有放下過七王妃,這一點高保比誰都清楚。

岳感時便在心裏一聲感嘆,而後候在勤政殿裏。

等趙正回來,岳感時上前問安。趙正揮了揮手,示意他免了那些禮節。

“北胡軍隊撤走,滇南連連報捷,叛軍恐怕也撐不太久了。”岳感時跟趙正說起滇南戰事。

趙正點頭,總算各方都平息了下來。

“如今內憂外患都平息了,您是否考慮登基一事?”

勸趙正登基,岳感時也不是說過一次兩次了,每次都被趙正以專心戰事無心其他為由搪塞過去,現在戰事漸了,總該有空想想這事了吧。

“再說吧,今兒個是清明,談論此事並不妥當。”趙正說。

岳感時聽了,無奈地笑笑,便也不再提了。

岳感時離開之後,趙正靠在椅子上,一臉倦怠。

趙廣活着的時候,沈悅兮在的時候,他還尚有稱帝之心,但如今,做不做皇上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做了皇上又怎樣?他要和誰來分享這個榮耀呢?

所以,就這樣吧,反正登不登基,他都是南夏權力至高無上的第一人。

**

五年後。雲遊寺。

趙印成已是15歲的少年,這些年,他在雲遊寺里讀了大量的書籍,跟武僧習武,已經是出挑沉穩的少年了。

這日,他在雲遊寺的台階處翻看一本書,忽聽得有人喚他:“成哥哥。”

趙印成抬頭,一個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蝴蝶一般翩然而至,是趙傾。

這些年,趙傾跟着岳湖每逢初一十五便來雲遊寺禮佛,對佛誠不誠心不知道,倒是與趙印成熟了。

“又來禮佛?”趙印成合上書,問道。

嗯。趙傾應了聲,而後坐到趙印成旁邊,“母妃在前殿裏拜着呢,我嫌悶,跑出來了。”

趙印成沒有說話。

“我來的一路,看到山上的野花都開了,好美呢。”趙傾沒話找話。

“我也看到了,”趙印成抬起頭,指着雲遊寺外的山野道:“你看,坐在這裏便能看到。”

趙傾順着趙印成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片粉紅的桃花。

“那裏怎麼會有桃花?”趙傾問。

“許是寺里的前輩吃完了桃子將桃核扔在那裏,便發了芽兒,若干年後長成了這麼大的桃樹。”趙印成說道。

“那我以後把吃完的果核都留着,然後扔到這山上,許多年後是不是都可以長成這麼高的果樹?”趙傾問。

會。趙印成說。

趙傾聽了趙印成的話,隔半個月再來,便帶着一小包各種果核。

“走,我們一起去把它們種了吧。”趙傾對趙印成說。

“不必特意種,”趙印成拿過那些果核,拉着趙傾走到牆邊,而後將那包果核扔出去,“它們會自己紮根生長的。”

“那要多久能長大?”

“總得七八年吧。”趙印成說。

趙傾想了想,“七八年,我大概都嫁人了,不知道還能不能來這裏看看呢。”

趙印成看了趙傾一眼,笑道:“或許你嫁不出去呢。”

趙傾跺了一下腳,“你才嫁不出去呢。”

“我是男人當然嫁不出去了。”趙印成笑的更厲害了。他素日裏沉穩,每次見到趙傾時卻不知為何總是笑得不成樣子。

趙傾便捶了趙印成一下,趙印成躲開,趙傾在後面追着,一路嬉笑。

理完佛出來的岳湖聞聲看過去,見春光里互相追逐的兩個人,不由面上浮現出微微笑意,所謂青梅竹馬的情意便是如此吧,趙傾任性,偏偏對趙印成最為收斂,趙印成冷淡,偏偏對趙傾最為親近,他們在一切,真是一對兒養眼的璧人。

慧能也看着他們,趙印成在雲遊寺已經有七個年頭了,從一個孩童長成青蔥少年,他對趙印成有了師傅的情意,從前慧能只希望趙正能做南夏的皇帝,但如今,慧能已經放棄那個執念了,南夏未來究竟是趙正的還是趙印成,都好。

趙印成是個沉穩寬厚之人,談吐間見識與胸懷都不凡,所以將來趙印成做了皇帝,也定是一代明君。

“傾兒。”岳湖看了會兒,覺得她身為王府的郡主,如此嬉鬧到底不妥,便喊了聲。

傾兒停住,回頭喊了聲:“母妃。”

這些年,岳湖待她好,她也願意與岳湖親近,兩個人感情甚好。

“回去了。”岳湖說道。

趙傾便與趙印成揮了揮手,又與慧能道了別,與岳湖一道兒離開了雲遊寺。

**

回到康平王府,袁照溪正帶着自己的兒子趙潤在前院玩耍,見到岳湖,袁照溪起身,帶着不冷不熱的笑容請了安。

袁照溪雖然只是妾室,但是她有兒子,所以對這個膝下無出的側王妃也只是面子上過得去的禮節而已。眼下她又懷了孕,越發不把岳湖放在心上了。

岳湖自然看得懂她臉上的敷衍,淡淡點了點頭,往自己的寢院走去。

趙傾斜了袁照溪一眼,除了岳湖,趙傾從未給過其他妾室半分好臉色。

等岳湖和趙傾走遠,袁照溪冷笑了下,“一個是沒娘的孩子,一個是沒孩子的娘,也不知整日裏清高個什麼勁。”

康平王府里,四個妾室,都有了個自己的孩子,唯獨岳湖,至今仍是處子之身。

“唉,也不知七王爺什麼時候回府看看。”抱怨完,袁照溪想起趙正,不由嘆了口氣。

趙正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未曾回府了。

滇南王龐允前段時間去世了,趙正趁機派人攻打龐家大軍,群龍無首的龐家軍被打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曾在滇南一帶稱王幾十年的龐家勢力就此瓦解。

趙正派了新的官員出任滇南一帶的知府,至此,滇南之患,徹底解除。

南夏在趙正多年治理之下,呈現了繁榮之狀,可以用國富民強來形容,不斷有鄰邦派使者前來示好,交流農業與製造業的各種技術,使得南夏不斷吸收外來文明,也將南夏的文明傳出去,形成了互利互好的局面。

唯獨與北胡,依舊是從無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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