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帝君可要君臨天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帝君可要君臨天下?
華夏自周朝禮樂崩壞之後,春秋戰國爭論千年的無非兩種治國方針。
以仁德教化治國,還是以法令治國。
前者為王道,後者為霸道,所以整個春秋戰國,都沒用出過一位王道之君。
法令治國是以管仲為始的法治治國理念,最終發展為法家,法家初期因為春秋士人還要臉的情況下,並不被諸國廣泛運用,春秋時期還是殘存‘禮’的餘韻的,但是由於法家對於國家強盛和治理的效果太過顯着,以至於在絕對的‘資本’面前,臉面和羞恥就變得不值一提。
這主要是因為,奉行法家理念的政治家,接連奠定了多個春秋霸主,比如齊桓公用管仲,晉文公用先軫和郭偃,秦穆公用百里奚和由余,楚莊王用孫叔敖,都是法家先驅們獲得的成就。
所以到了戰國時期,為了能夠在大爭之世中活下來,各國君王也不得不冒着各種風險,任用法家變法,不惜造成國家內部的爭鬥。
所以法家在諸子百家中,也是人人唾棄的存在,因為他們的每一次出山,基本上都會帶來腥風血雨。
儒家和墨家之所以能夠成為當世顯學,因為他們的理念雖然不能夠及時讓國家發生質的飛躍和改變,但是也不會讓國家迅速陷入內亂當中。
但是法家則不同,法家效果顯着,但是後果同樣慘烈。
而且法家之人,下場基本都很難善終,所以戰國後期,很多學習法家的要麼自立門派,要麼投入其他顯學家以求庇護。
比如慎到和申不害則要在稷下學宮投在道家門下,神不愛李悝和吳起,在魏國的時候就要投奔到儒家西河學派。
而有一個學派,因一人而名顯,但是實際上足跡卻在春秋末期就已經出現在各國。
那就是因呂不韋而顯市的雜家。
雜家以兼儒墨,合名法為特點,於百家之道無不貫通為核心,彷彿是一個最全面且嚴謹的學派。
但是所謂貪多嚼不爛,不可能有一個全知全能的學派存在。
上一個號稱全知全能的學派,叫做猶太,最後變成了一個宗教。
雜家的概念應該也大體相似,不過可能因為顯世過晚,或者其他原因,最後慢慢消失在歷史舞台之中。
但是不得不承認,有着雜家背景的人,都是十分出眾的心理學家,屬於一眼就能看穿常人的存在。
因為雜家在某些觀念中,幾乎是與老子平行的宇宙維度視角。
其中以一個在史料中只出現過兩行,卻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這個人不是呂不韋,而是屍佼。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屍子》
屍佼可以說是歷史上第一個提出空間觀和時間觀的先哲。
與老子的道,算是一個模糊的宇宙觀,但是並不明確,而屍佼的空間管和時間觀則是清晰明確的,在這個宇宙角度下鄒衍最終打開了腦洞,將地球再一次具象化,同時提出了歷史循環的概念。
屍佼的名字被發現,是跟商鞅綁定在一起的。
在多個史料當中都記載,屍佼與商鞅的關係密切,不是師徒,就是門客。
而且屍佼早就看準了商鞅不得善終的下場,在秦孝公死後,變離開了商鞅,前往楚地,再無記載。
《屍子》證實屍佼是第一個明確將諸子百家以各國史料融為一策的專着學者,比呂不韋一字千金的求着《呂氏春秋》可能要早百年。
在春秋戰國那種學術知識壟斷的時代,能夠學習的一家正統的知識已經是十分難得了,能夠觀看一些正規書籍更是難上加難。
因為那些書籍資料,都是各門各派的武林絕學,基本上不會輕易視人。
而更加珍貴的就是來源於各個國家的珍貴史料。
華夏是一個極其重史的文明,但是由於記載者的政治立場和身份不同,所記錄的歷史也會有所偏差,所以史料是沒給中原國家重要的資源,輕易不會示人,就像是後世的絕密檔案,公開泄露出去后,可能會引起巨大的轟動。
當年王子朝將商周的文獻帶去楚國,直接培養了一個中興的楚國,可見當時的文獻資料的珍貴。
在《屍子》當中,不但有引用大量的儒家典籍,而且還有道家各派的箴言以及名家墨家言論,以及多個國家的史料。
如‘武王親射惡來之口,親斫殷紂之頸,手污於血,不溫而食’這一條,是晉史資料,徹底顛覆了周武王的形象。
所以屍佼的身份極其讓人好奇,到底是什麼背景,不但能夠通閱百家經典,還能夠閱讀侯國史冊?
以一人之力或許不能,但是如果幾代人的奮鬥,或許可能,所以在屍佼之前,就應該有一些學者,開始試圖在各個學派中‘潛修卧底’。
王詡關注到屍佼這個名字,很所有人一樣,最開始被他的名字吸引。
屍這個字在最早的時候,並不是指代屍體,而是形容人的坐姿,後來被延伸為祭祀中,代替死人接受祭禮的活人,類似活着的神像,地位算是比較高的。
尸位素餐這個詞就是根據屍最早的意思來形容,在朝廷上宛如活死人,只吃飯不幹活的大臣。
屍這個姓,可以說是極其特殊的存在了。
不管在古代還是後世,都是比較引人注目的。
但是看着被翟仇跟綁野豬一樣綁來,翻着白眼在地上蠕動的屍佼後人,王詡微微皺眉。
因為有些太過其貌不揚了。
“怎麼搞的?”王詡皺眉問道。
“可能是不勝馬力,有點暈馬吧。”翟仇面無表情的說道。
盧艾神色淡然,沒有準備上前施救的樣子,反而眼眸中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趕緊把人解開。”王詡皺眉佯裝責備道。
翟仇走過去,一腳踩在屍戎腰間,然後彎腰將他手臂上的繩子解開,抽了出來。
屍戎發出一聲哀嚎,在地上滾了兩圈,險些滾出門口,還好被正準備進門的禺春攔住了,趴在地上哼唧了兩聲,咬着牙爬起來,對着王詡躬身行禮。
王詡看着屍戎雖然狼狽但是卻不失禮數氣度的模樣,微微眯起眼“先生無恙?”
“多嘔多謝帝君關心,草民無恙。”屍戎捂着嘴悶聲道。
“那就好,翟仇是個粗人,常年在沙場和馬背上奔波,所以難免有些粗魯,不過沒事就好。”王詡呵呵一笑“先生怎麼稱呼?”
“草民屍戎,見過帝君,帝君百祿。”屍戎狠狠地咽了幾口口水,壓着嗓子回答道。
“先生臉上的傷,是翟仇弄的?”王詡歪頭看着屍戎明顯有些紅腫的右臉,問道。
“是草民自己勞作時不小心傷的,與將軍無關。”屍戎瞥了眼坐在椅子上跟個雕像一樣的盧艾,語氣悲涼的說道。
“先生在軍中負責什麼?”王詡笑着問道。
“草民在禺將軍帳下服役。”屍戎回答道。
“帳下有屍先生這樣的人才,為何不告訴我?”王詡瞥了眼禺春。
禺春滿臉疑惑“人才?他嗎?”
“帝君謬讚了,屍戎只是一介庶民。”屍戎連忙說道。
“就是啊,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氣,其實做事的時候笨手笨腳的,哪裏算得上人才。”禺春咧嘴笑道。
“能夠給你提出用鐵水鍍船的人,不是人才是什麼。”王詡笑吟吟的說道。
禺春微微一怔。
屍戎身子一僵,目光撇向盧艾,見盧艾也面露異色,心思一沉。
“以你的腦子,估計連鐵水套模成型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更別說想到用鐵水去填縫了,而孤竹的匠人自然也了解木質和鐵汁之間的差異,也不會提出這種想當然的方案。”王詡笑容不減“所以只能是一個腦子極為聰明,但是又不太了解冶鐵的人才想出來的。”
“所以,這真是一個妙招嗎?”禺春瞪大眼睛驚訝道“我以為只是一個很平常的方法呢。”
“平常的方法還敢拿到我面前邀功?”王詡啞然失笑。
“我以為這是他們中原人的土辦法,大帝沒聽說過也是正常,沒有想到。”禺春憨笑了兩聲,蹲在屍戎面前“沒想到,竟然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屍戎莫名的後背一冷,沉聲道“確實是草民鄉下的土辦法,草民生於吳越,當地有很多造舟的老匠人,靠着造漁船為生,其中不乏楚國退役的大匠,他們說確實宮中可以金鍍船,可橫渡大江踏浪而行,所以草民以為可以。”
王詡眯了眯眼“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金跟鐵,還是有所不同的,所以說,屍先生對擺渡也有所了解?”
“吳越人,大多都是從小在水裏泡大的。”屍戎笑着答道。
“那不妨此處南下,交由屍先生指揮如何。”王詡輕笑道。
“草民惶恐,願為帝君撐船,但是指揮一事,實在是高看草民了。”屍戎正色道。
“屍先生的口音跟盧先生差不多啊。”王詡笑了笑,接着問道。
“草民不才,青年時曾在稷下學宮聽過幾天教誨。”屍戎回道。
“師從黃老?”王詡問道。
“曾拜在道門環淵一脈。”屍戎笑道。
“那可是正宗的賢者門徒啊。”王詡笑了笑“先生可曾出仕?”
“未曾。”屍戎搖搖頭。
“先生覺得孤竹如何?”王詡問道。
“不敢妄言帝君之德。”屍戎正色道。
“聽了盧艾轉告的先生之言,讓我茅塞頓開,若如先生之言,我本是無德之人。”王詡笑吟吟的說道“若是有德,也不會連續陰雨連綿多日,以至於出航之日一拖再拖。”
“帝君可能誤會了,草民說的王道,是指這方圓之間的王道,帝君乃是羨門高誓,自然不再此列。”屍戎擺手笑道“若是知道盧艾是替帝君問的,草民絕對不會妄言。”
“我是羨門人,但是孤竹還是方圓之國。”王詡笑道“假設我不是這個大帝,先生以為如何?”
屍戎瞳孔微縮,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盧艾也被王詡這句話驚到了,詫異的看着王詡。
“我下屆只是為了完成使命,終究會離開,但是既然看着孤竹長起來,也不能看着他自生自滅。”王詡笑着說道。
“若是如此,帝君請恕草民狂悖之論。”屍戎作揖沉聲道。
“先生請說。”王詡擺擺手。
“孤竹可要隨帝君君臨天下?”屍戎凝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