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由死而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逝去的一，其實是要自己去爭取。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如果我自己不抗爭，又怎麼會有生路呢？”
恍然間，葉天生出明悟，這斬身殺神道劫，並非不可度過，生死其實只在每個人的一念之中。
穩住陣腳后，葉天得以分出更多的心神來運轉妖神術，心劍變得愈發靈動，劍勢蓬勃，蘊含一種與天爭、與地斗的精神意志。
囹圄戰局中，葉天逐漸能夠把握到戰鬥的節點，天地冥冥中降臨的音劍，看起來凌厲，氣勢惶惶赫赫，其實缺少靈活，有些呆板，這便是他的生機。
心神動念之間，比光速還要快，看起來漫長的過程，不過是一兩個呼吸，沖向幻海的四千音劍便蕩然一空。
幻海之中，一片凋零，那怕葉天的心神，都有許多的損耗，湧出疲憊之感，不過他還還未來得及欣喜，便心神一陣悸動，從心海與靈海兩處玄關，同時爆發出恐怖的毀滅氣息。
靈海藏魂，心海養魄，這兩處玄關一破，葉天的神魂就沒有了棲身之所。
“不過這又如何，我葉天的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就算是死，也不會放棄一戰的決心。”
葉天的意志堅定，不可動搖，他的心神經過精神之海的洗禮，極為的凝實，那怕沒有了肉身，都可以存活很長一段時間。
所有的音劍匯聚成一束，化為滾滾的劍龍，向葉天的心神撲來，一旦斬殺心神，葉天便要徹底隕落，他的存在將於天地間消失。
“以神馭劍，以心證道，道在天地外，也在每個人的心中。”
葉天心神一動，目睹劍龍的聲勢，每一柄音劍都自有它的軌跡，如天道自然，組成了劍龍，可以誅滅一切。
也就是這剎那，葉天明悟了劍陣之道，便見九十九柄心劍不斷的變換、組合，化為一條小小的金色劍龍，而火靈兒御使心劍，成為了劍龍的靈魂，令這條劍龍，一下就活了過來。
兩條劍龍激烈的碰撞，交鋒。
每時每刻，都會有大量的音劍粉碎，消失。而心劍也在不斷的崩潰，但隨即，葉天便消耗心神之力，補充心劍的損耗。
他的心神雖然被鍛煉到了極致，但隨着時間的蔓延，也越來越虛弱了起來，漸漸變得虛幻、透明，好像隨時都會消散在天地間。
但葉天沒有退縮，更不會動搖信念，縱然粉身碎骨，神魂俱滅，這道劫也無法摧毀他的意志。
不知道過去多久，葉天倏然清醒，幻海中一片沉寂，所有的音劍都消失了，只有一條金色劍龍翱翔在上空，身姿矯健，有着無窮的鬥志。
“斬身殺神道劫結束了？”
葉天生出一個念頭，繼而，無邊無際的困頓、虛弱之感席捲而來。
他的心神一動，便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傷勢，玄關盡毀，血骨成泥，生機潰散。
換句話說，他現在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心神得不到滋養，早晚會煙消雲散。
“我戰勝了自己的心，戰勝了天地間的殺劫，到頭來，還是難免一死么？”
葉天笑了笑，他的命火搖搖欲墜，心神也虛弱下去，卻沒有彷徨，恐懼，只是懷着對父親的愧疚。
說起來長，葉天度過道劫，其實只花了片刻功夫。
大廳中，眾人神色各異，趙岩依舊跪伏在地，但隨着道劫消失，天道意志對他的威壓迅速削弱，讓他回過神來。
而一想起自己竟然跪倒在葉天面前，他便臉色刷的通紅，身軀顫抖，只覺五雷轟頂，雙眼一黑，受不了這個刺激，直接暈了過去。
“葉天，你怎麼樣了？”
這時，葉文終於反應過來，只覺心如刀割，從外邊看去，葉天似乎並無異樣，但實則葉天體內，血肉成泥，生機渙散，兩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暗淡。
“哎，已經沒救了，葉文，節哀順變吧。”
周傑深深一嘆，他的眼光何等毒辣，對葉天的狀況，一清二楚。
“不，不會的，之前還好好地！”
葉文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在趙岩出手之前，葉天可是活蹦亂跳，但一轉眼，情況就急轉而下，令他瞠目結舌。
周傑搖了搖頭，嘆道：“這就是命啊。”
正在葉文絕望之際，忽然，一道身影憑空顯化而來，掌中托着一蓬青色火焰，狀若蓮花，繚動着神異的氣息。
“嗯？”
此人一降臨，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當望見葉文時，臉上浮現出一抹驚訝，只是很快被掩飾過去。
便見他掌指一震，青色火蓮被拋飛出去，迎風就漲，落到葉天身前時，化作一方三尺蓮台，青火吞吐而出，將葉天的身軀包裹進去。
“你要幹什麼！”
葉文一驚，這是個怪人，古里古怪，一來就要搶走葉天的肉身，他自然不會允許。
“我要做什麼？嘿嘿嘿……我是來救我徒弟的命，若我再晚來一步，我的徒弟可就死了。”
那人怪笑一聲，揚手一招，火焰蓮台又縮小到巴掌大小，落回他的掌中。
“你就是天兒的師父？”
葉文反應過來，只是心中卻有濃濃的失望，怪人一身邋遢，這樣的人與歐陽朴比起來氣質天差地別，真的靠譜么？
怪人那裏不知道葉文的想法，但他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當即只是冷笑了一聲，身影一閃，再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廳中，眾人震驚無語，良久無人反應過來。
“他是……”
而周傑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驟變，身軀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那個人，是儒門的禁忌，絕對不能被提起！
“原來，他就是葉天的師父，怪人一個，還以為是什麼仙師呢。”
“是啊，本以為葉天拜的師父很了不起，沒想到就是那樣一個人，比起儒門的仙師來差遠了。”
“那個怪人，不是以前鎮上的乞丐嗎？葉天一定是被騙了。”
少年們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好像越貶低葉天，越能給他們帶來快感，葉天原本在他們心中高山仰止一樣的形象，又漸漸崩塌了。
以傷殘之軀，度過儒門的考驗，無論是心性、天賦還是意志，都是上上之選，無人可比。
後來，又義正言辭，呵斥儒門仙師，將趙岩辯的啞口無言，狼狽不堪，這一切無不在證明葉天的優秀，讓他們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只是現在，葉天生死不知，找上門來的師父更是一身乞丐裝，就讓眾多的少年找到了發泄口。
“葉天，葉天，你終究不能和我比，你拿什麼和我比？我就要去儒門進修，從此平步青雲。而你，只能在泥淖中蹉跎。我們之間，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蕭天宇露出了一絲微笑，吐出一口氣，好似一直壓在他身上的大山消失了，讓他無比暢快。
…………
蒼莽大山，古木參天，雖已是深秋時節，一些山林仍披裹蒼翠，並非全是落木蕭蕭之景。
忽然，天際一道火紅的流光閃過，最後直直墜落到一座千丈巨峰，露出怪人的身影。
他的目光睥睨，俯瞰山河，雙手掐出繁奧的印訣。
“山嶽為骨，江河為血，草木生靈化命火，奪！”
怪人點指山河，話音甫落，但見方圓百里之內，無數的綠光鋪天蓋地而來。
轉眼之間，萬千植物枯萎，勃勃生機不見，轉眼只剩下一片死灰。腳下的山峰，原本挺拔的山體，也徒然變得低矮了幾分。流經此地的一條木香川支流，百里江水瞬間枯竭。
百里山河之神秀，草木之精氣，日月之精華，盡皆被奪！
“天地作爐，精氣為炭，窮極天地之變，逆轉陰陽，死極而生！”
怪人拋出青焰蓮台，口含天憲，喝呼聲中沛發出號令這方天地的莫大氣魄。之前掠奪的龐大精氣，滾滾蕩蕩注入青焰蓮台之中。
轟的一聲。
蓮台噴吐青火，惶惶赫赫，懸浮在天地之間，無窮無盡的生命能量被煉化，一滴滴純粹的精華液滴被提煉出來，如甘霖天降，灑落在葉天身上。
彷彿久旱逢春雨，葉天被雷音殺劍碾成血泥的肉身，貪婪的吸收着生命之水，他的乾癟的身軀煥發出勃勃生機，不斷的豐滿，血肉在蠕動，癒合，生長。
逆轉陰陽，死極而生！
怪人的手段真的驚人，向天地奪生機，那怕逆天改命，也不過如此了。
很快，葉天渾身氣血沸騰，有若蛟龍蟄伏，蠻象奔騰。勃發的氣血，甚至溢出肉身，在葉天腦後顯化出一道血色神輪。
葉天逐漸沉寂的心神，也在氣血不斷的滋潤下，恢復了精神，從一片虛無的黑暗中清醒過來。
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生死之間的迷障，讓葉天有一剎那的怔然，而他的耳中，傳來了怪人如當頭棒喝一般的聲音——
“謹守心神，運轉天地變，衝擊幻海境。”
聞言，葉天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身體上的傷勢完全痊癒了，而且比過去更加的強大，真氣滾滾，血氣充盈。
此刻的他，距離幻海境，不過是半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