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虛無縹緲
殷玖玥梳着俏皮的雙環髻，髮髻上僅僅插了一支雕刻成梅花的碧玉簪，一張臉未施粉黛，卻更勝濃妝艷抹，身着一襲淺青色的翡翠煙羅綺雲裙，通身打扮襯得她看上去越發年幼了些。
她帶着大丫鬟竹枝和一個二等丫鬟香巧坐在轎上，轎外殷明台策馬寸步不離地跟在左右。
行至棲霞山腳，轎子便停了下來。棲霞山有個千年流傳的規矩，就是上山必得自個兒一腳腳走上去。
歷年的踏青都是如此。
所以前世時，蕭玉才能得到機會派人截殺她，雖說她最終被殷明台所救，但她的身子依舊落了病根，難以誕下子嗣。
這一世，她必不會重蹈覆轍!
這般想着，殷玖玥出了轎子，遠遠便看到蕭湘皇後身着一襲流彩暗香雲錦宮裝，梳着高高的隨雲髻，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高貴。
蕭湘皇後身後跟着後宮三位妃子，皆是低眉伏小，就連衣着首飾都刻意穿戴得素淡了許多。
殷玖玥冷冷一笑，邁步跟了上去，隨後便是其他夫人小姐三三兩兩或結伴，或獨行，跟在其後。
自她前世十五歲這年受襲后便未曾來過棲霞山，時隔多年，她不禁感嘆沿路風景甚好。棲霞山遠近聞名，不獨獨是因為山上靈驗的靈犀廟，更因為山上連綿不絕的鳳尾竹，清風掃過，竹林不住搖曳，但見一叢翠色，竹影斑駁，亭亭凈植。
雖說在前世這滿山林的景色對她來說恍如噩夢，但如今看來，卻讓她心中瀰漫了一絲奇異的輕鬆，嘴角也不禁上揚了一抹小小的弧度。
看在身側殷明台的眼中，便是如三月春風拂面，又如綉幕芙蓉一笑開。
沿路一面賞景，一面趕路，不知不覺中便走到了山頂靈犀廟前。寺廟很是大氣恢宏，廟中供奉着許多的佛像。
皇后和幾位妃子虔誠地下跪叩首，只有殷玖玥漫不經心地拜了拜。她前世也是信佛的，然而並沒有得到善終，重活一世后她不再信佛，改信自己。
既然佛不能懲惡，任由惡人逍遙自在，那麼她便要，親自為自己復仇!讓他們血債血償!
禮完佛后，一行人又留在廟中用了點素齋茶水，住持為她們準備了房間。靈犀廟中常常也有夫人小姐等人留宿，因此，廟宇中房屋眾多。男客和女客用一間小佛堂隔開了居所，西院為男賓，東院為女客。
夜間無比寂靜，能清晰地聽見隱在樹叢，角隅間的蟲鳴。外間兩個丫鬟都已沉沉睡去，殷玖玥因念着明日回程之事而毫無睡意。
卻忽的聽到屋檐上傳來一聲微不可查的聲響，彷彿是有人輕輕躍上了屋檐。殷玖玥屏息靜聽，卻沒了動靜。
她心下知曉了聲音的來源，心中一暖，拋卻了煩心事，嘆息一聲，安心地闔上了眼瞼。
而檐上，幽幽月色下，黑衣男子靜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她們便要起身返京。殷玖玥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后，一手支着下巴，看窗外明媚如初的天色晦暗不明道:“要落雨了。”
竹枝正為她佈置早膳，聞言也抬頭望了一眼天色，奇道:“這天好端端，怎會落雨?”
殷玖玥聽了只搖了搖頭，竹枝說的不錯特錯。這天現在的確是好好的，但很快，便會黑雲密佈，落下傾盆大雨。前世，她便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打亂了陣腳，和眾人都分散開來，才着蕭玉的道。
這般想着，殷玖玥命竹枝去寺廟后廚要了些油紙和幾把油紙傘，指示竹枝將乾淨的服飾一一用油紙包好，再裹入包袱中。接着她簡單地食用了些許糕點，收拾妥當后，她走出房門剛好對上了一夜未眠的殷明台。
她對殷明台笑吟吟地頷了頷首，男子耳尖發熱，卻假意咳嗽一聲，垂首抱了抱拳，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異樣的悸動。殷玖玥聽到他輕聲說了一句，“阿玥。”，面上的笑容不禁更勝了些。
幾人行至廟外時，又待了許久。蕭湘皇后才帶着一眾女官姍姍來遲。只見她依舊一襲艷而不俗，貴氣逼人的宮裝，在一群鶯鶯燕燕中很是顯眼。
“昭和給皇后請安，願皇后萬福吉祥。”殷玖玥帶頭福了福禮。
蕭湘皇后只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免了，快些啟程下山吧。”
一行人這才慢慢地踏上了山路。
果然與前世一致，行了一會兒，天邊的日頭便隱入了雲層，天色極快地陰沉下來，迎面吹來的風都多了殘暴的力道，像是要將竹子生生折斷。
身後的女眷都驚叫了幾聲，憂慮地望着天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的竹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下了一跳，不由想到晨起時郡主忽然說的“落雨”一事，也沒多細想，看着天色急得巴不得馬上就飛到山下。
殷玖玥卻刻意放慢了步伐，落在了後頭。所有人都火急火燎地往前趕，倒也顧不上她。很快，她和眾人便差了一大段腳程。
就在這時，山雨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雨勢極大，氣勢磅礴，殷玖玥聽到前方傳來一大片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而她們一行人卻不慌不忙地撐着油紙傘，慢慢走着。
殷玖玥也不順着上山時的路走，自顧自挑了條僻靜的小道。這條小道她印象極深，前世她被人追殺便是逃到了這條小道，然後遇到了從山腳趕上來尋她的殷明台。她承認，當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而男子卻頂着漫天大雨，狼狽地出現救下她時，她心悸了一瞬。只是後來依舊沒能回應男子的感情。
念及此，她悄悄瞥了男子一眼，卻剛好撞入殷明台一雙幽深的眼中，這雙眼仿若夜間的星辰，只一瞥，她便難以移開雙目，只因她在那眼中真真切切地瞧到了自己。
逢雨的山林，漸漸起了一層霧氣，四周環繞的青翠色鳳尾竹，都隱在縹緲的霧中。
殷玖玥帶着一行人在小道中走了一段時間，忽的，竹林中迅速閃過幾道黑色人影，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