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安撫

第三百六十八章:安撫

第三百七十章失算

“可如果是下馬威——”他轉身又進屋中去,王羨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一揚聲,“我賭他今夜一定不來。”

崔長陵大為意外。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算是她頭一次跟他唱了反調?

倒也不是忤逆違背他,只是與他意見相左。

先前也有過,只是她不會明着說,更多的是小聲抗議,或是她心裏有了別的想法,帶着試探的問一問他,就怕說錯了,惹得他不痛快,或是怕他輕看了她。

之前住在尚書令府的時候,她對崔平分明不滿到了極點,可聽他一席話,到底是不再說什麼,對着崔平也從沒有半分表露出來,她真是做的好極了。

今兒個……

崔長陵雙手環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打量她:“為什麼這麼說?”

“十年來不了解蕭道之,人家可未必不了解。”王羨昂起下巴來,“我從前聽阿耶與我講過一句話,說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想啊,蕭道之一個使持節刺史,掌軍權,熟知軍中事務,而如今他又很可能附逆謀逆,說要真是意圖謀反,能不好好研究這個尚書令嗎?”

崔長陵便笑了:“那想得還挺周全的,我都沒留意這些,要照這樣說,那是得好好留意我這個尚書令的一舉一動。”

“所以啊——”她有些小得意,越發拖長了音調,“覺得他會上趕着送上門來給立威嗎?”

崔長陵笑容慢慢的從臉上消失,換上了一派凝重:“大概不會。”

“不。”她說來篤定,“不是大概,是一定不會。而且過後還沒法子拿了他來問話,畢竟今日溫夫子一道來襄陽,也沒有提前知會他,他只說要安置溫夫子,加上闊別十載,一朝重逢,他實在是激動,便將鄭檀道的事兒給疏忽了,又或是說,剛到襄陽,趕路辛勞,他想着叫我先好好休息個兩三天,再來談正事兒,正好他這三兩日也在溫夫子面前儘儘孝心,所以才沒有夤夜到驛館來見,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嘴是長在人家身上的,那話還不是由得他去說。

蕭道之猴精的一個人,並不會上趕着送來給他立威,這個威一旦立下了,往後處處都要收他轄制,百害而無一利。

況且今日入襄陽,他也沒有到廣陽王府去拜見……

即便是奉旨欽差,可他明知道這襄陽城中住着一位王叔殿下,來日蕭道之若問起,或是廣陽王問起,他因何沒有先入王府拜見,他要說什麼呢?

崔長陵稍稍想了想,便失笑出聲來。

王羨看的糊塗:“笑什麼呢?”

“咱們今日沒到廣陽王府去拜見殿下,來日見了,殿下若問起,少不得我們也要以此做借口,說是初入襄陽,又已是後半晌,等到了驛館安置下來,天色便昏暗了,不好到王府再去攪擾了殿下清凈。”他說著嘖的咂舌嘆一回,“所以蕭道之即便不來,這番說辭也沒什麼不妥的,大家都是一樣的說辭,難道我的是道理,他的就成了借口?沒這樣的道理,我的確奈何不了他。”

王羨見他想明白這一層,鬆了口氣,彎腰挪了個圓墩兒來坐着:“所以等着瞧吧,他今夜不會來,叫濃墨等也是白等。”

她說完了,好似掰着指頭在算什麼,崔長陵低頭看着她:“算什麼呢?”

“算時辰,別打岔!”

她不耐煩的丟給他一句,又重新掰着指頭算起來,等算明白了,才叫了他一聲:“方才沒有說,我也沒太留神,看,從咱們到驛館安置,再到這會兒,已經有近兩個時辰過去了,溫夫子是知道為朝中事而來的,當然不會一味的轄着蕭道之,而蕭道之如果有心今夜來見,還會拖到這時候嗎?”

即便是要把人安置在刺史府中,也用不了這麼久,何況王羨說的沒錯,夫子不會拘着蕭道之不許他離開身側,只怕還會催促他幾聲,叫他以正事兒為最要緊。

可是快兩個時辰過去,蕭道之還沒露面。

崔長陵哎的長嘆,那一聲嘆息到了底,他才收了聲:“那大概是叫說中了。”

原本算準了崔長陵沒算到的事,王羨是該感到開心的,但此時偏又提不起一點兒興奮勁兒來。

她見崔長陵愁眉不展,就連玩笑他兩句的心思也全然無了。

她坐在那小圓墩兒上,幾乎是蜷縮着,兩條手臂環在膝頭,把自己抱了起來。

她從小喜歡這樣子坐着,覺着特別的安全,她不是個老實的,有時候坐在椅子上也能栽倒了,為了不傷着自己,她便很喜歡搬了這樣的小圓墩兒來坐着,又不高,又穩當。

這會子她抬頭仰視,又只覺得這小圓墩兒實在太矮,矮的她幾乎看不真切崔長陵的臉。

“很難過嗎?”

王羨瓮聲瓮氣的問,崔長陵卻搖頭說沒有:“這沒什麼好難過的,誰都有失策失算的時候,只是他不來,也該知道,我們先前所猜想的,他十有八九是真的做了,不然也不至於這樣大膽,明知道我奉皇命而來,身上還帶着便宜行事的聖旨,卻還敢這樣遷延怠慢。”

他再一低頭,發現她仰着脖子彷彿很累,目光一滯:“坐那麼矮的圓墩兒幹什麼?這不是給自己找累受嗎?”

崔長陵說著就上了手去提她起身,但她故意往下墜,他力氣大,倒不是提不起來她,就是怕蠻力傷人,索性順着她的勁兒又撒了手:“怎麼還不肯起身了?這屋裏那麼多好好地椅子,抱着個小圓墩兒坐着成什麼樣子?”

“就別管我這個了,坐這個挺好的。”她又欸了一聲,“那說鄭檀道突然被卸了權拘在府中,蕭道之會不會幫他送信出城啊?他貪了銀子,他自己心裏是最清楚的,不管銀子最後進了誰家府邸,總歸是先經了他的手,我要是他,見陛下把派來調查,就先心虛了,如今一出了事,頭一個就要寫信送到建康給阿兄,叫阿兄趕緊幫我想想法子,看怎麼樣才能自救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求之不得

她有些躁動,好似一時間想起這些事,突然就怕了。

可是有什麼好怕的呢?

崔長陵覺得她膽子也忒小,當初她女扮男裝混進尚書令府時,也沒見她這般害怕,後來入廷尉府,陳荃有意為難她,還要她跟着許渡去驗看屍體,也沒見她怕成這樣,一直到這回來南漳,他引着她入了縣衙停屍房,真真切切的見過了元祈的屍身,她怕過,但因為有他在,又全然不怕了。

眼下為著鄭檀道還不知是否送出去的一封信,她不寒而慄嗎?

崔長陵又心疼,又覺得好笑,一抬手按住她,果然這丫頭只有遇上他的事,才會急切的亂了章法。

她還是焦躁不安,他站在這裏都沒用,故而崔長陵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重重的按着她。

肩膀上一沉,王羨側目抬頭去看他,卻發現他始終沉靜如水,站立在一旁,好似她所有的擔憂,他全都不曾放在眼裏,她一時倒吸口氣:“怎麼一點都不曉得害怕呢?”

她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開始痛恨崔長陵的出身和經歷。

要不為著他出身太好,不為著他師承溫祈道又得溫祈道喜愛,不為著他八歲便名滿天下,二十歲便受先帝重用,一入朝就官拜廷尉卿……所有這一切,叫他遇上什麼事兒都不知害怕二字怎麼寫,什麼天家威嚴,他怎麼就不知道怕呢!

王羨恨得牙根痒痒,一口銀牙恨不得咬碎了。

崔長陵隱約聽見她磨牙的聲音,忙就收回了手:“這模樣倒像是要咬我一口。”

她小臉兒一跨:“我又不是貓啊狗啊的,咬做什麼!我只是恨一點兒不知道害怕——”

坐着與他說話,始終要仰起頭來看他,受累不說,還太沒氣勢。

本來在他面前,王羨就一貫是個底氣不足的,這樣子坐着說話,太磋磨人了。

她思忖了須臾,騰地站起身來:“我問,鄭檀道的信倘或已送往建康,更有甚者,要是已經到了鄭度之的手上,就不怕他四處走動,或是乾脆去見了庾侍中,打亂一切的計劃和部署嗎?咱們已經在襄陽了,說句難聽的,敵暗我明,咱們就像是那板上的魚肉,怎麼看都是任憑人家揉搓的吧?”

其實哪裏就有她說的那麼厲害,他之所以敢大搖大擺的進了襄陽城,是因為廣陽王和蕭道之終究沒有光明正大的反了,暗地裏做再多的籌謀都不作數,明裡還是得敬着朝廷,敬着陛下,他一個欽差,奉旨到襄陽來的,要是明着出了什麼岔子,那不是明擺着告訴天下人,他們要造陛下的反了嗎?

至於說暗中做的手腳,他警醒着些,提防着些,也就是了。

故而她所擔心的這一切,大約都是杞人憂天而已。

不過崔長陵知道她是為自己着急,便從不願拂她心意,一味的指責說教她,只會寒了她的心而已。

他拉了拉王羨,叫她同自己面對面的站着:“他就是收着了鄭檀道的信,也什麼都做不了了。”

王羨嘴角一動,面色也不大好,顯然有話要反駁。

崔長陵壓根兒也沒給她這個反駁的機會,豎了根指頭在她朱唇上比劃了那麼一回,試圖令她安靜下來:“庾子惠的名冊上沒有鄭檀道的名字,可我查到了他,還動了他,庾子惠會顧全大局,即便他再不贊同我的做法,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拖後腿,相反的,事情已經鬧開了,鄭度之要真的求到他跟前去,他只會反過來幫我,絕不會幫着鄭家兄弟胡作非為。”

王羨略張了張嘴:“可鄭度之手上不是還……”

“那東西能救命,可沒說能叫他們家的子孫作姦犯科還不被查吧?”崔長陵見她獃頭獃腦的樣子,又覺得好笑。

方才她那樣坐不住,渾身帶刺兒,那樣子又精明,又能幹,可叫他三言兩語的,又給打回原形了。

這丫頭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外人眼裏什麼樣他是不知道,也不稀罕知道了,最起碼在他跟前,她這樣子是改不了了。

崔長陵一揚手去揉她腦袋:“一天到晚的胡思亂想,趕路這三四天就一點兒也不累嗎?我都替累了。”

王羨耷拉個臉:“我還不是擔心嗎?誰知道說了又不領情,我白操心,像個傻子似的,就冷眼看着我擔驚受怕又焦心的。”

“我就那麼沒良心?”崔長陵在她鼻尖兒上輕輕颳了下,“把我說成什麼樣了?替我擔心,替我着急,我都知道,自然也領情,這不是也告訴了,不要擔心的這樣,根本就沒有那麼可怕。要這麼說起來,我倒巴不得多給鄭檀道些日子,叫他自己耐不住性子坐不住了,給鄭度之去封信,最好鄭度之再方寸大亂,求到庾子惠跟前去,倒省了我的麻煩。”

他說省了他的麻煩……

王羨小腦袋轉一轉,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也省的還要想法子告訴京中,已經動了鄭檀道了。”

崔長陵一面誇她聰明,一面又苦惱:“只是可惜不能像是在南漳縣時一樣,一拖十來天的耗着鄭檀道。”

她也跟着他發愁,又說是:“人都到襄陽了,就是蕭道之,也不會叫咱們這樣拖着什麼都不幹了。”

他待要再說什麼,聽見了門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便忙撒開手,把她鬆開,又下意識的往後稍稍退離三兩步,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這一整套的動作行雲流水,等崔長陵做完了,一回身,正好看見了出現在門外的宋輕舟。

對着宋輕舟,他真是提不起好臉色,只要想想先前在樓下王羨的態度,他就覺得來氣。

宋輕舟也覺得奇了怪了,從前聽人說這位尚書令雖不是多好相與的脾氣,卻也並不是個處處給人臉色看的,怎麼他今日所見,全然不同呢?

之前在樓下的時候,還以為是刺史府的人惹得他不痛快,可這麼久過去了,這會兒再見,還是黑着一張臉。

宋輕舟雖說是個不入流的官兒,平日也未見得見過什麼大場面,但好在腦子轉的還算快,這麼一合計,怎麼想怎麼都覺得,崔長陵這臉色就是專門擺給他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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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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