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他不能做給予這些的人

012、他不能做給予這些的人

“好吃吧?”

“嗯,很好吃。”

嚴月和方西喬酒足飯飽后,面對面着一問一答,在兩個人眼神對視的那一刻,他們忽然都笑了。

方西喬只是抿唇,笑的時候還掩飾着眼中的寵溺,他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嚴月笑了,笑起來還很好看,所以他才笑了。

嚴月卻是咧開了嘴,在爽朗的笑着,笑聲如一串風鈴,悅耳又不聒噪,笑到後面卻漸漸沒了笑聲,嚴月收起笑,抿了抿嘴角,眼睛中的晶瑩經過燈光那麼一處理,更是楚楚動人。

“我是懶得下廚,我要是下廚,全梧桐市的廚師都得失業。”嚴月感覺鼻間一酸,立馬便垂下了頭,她放鬆發泄過後,很輕易就能落淚,特別是有人陪着的時候,她就想把所有的憋屈都說出去。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肚子裏的那些“垃圾”不能往外人嘴裏吐,要自行循環利用,這是成為三十歲成熟女人的條件。

“全梧桐市做飯最好吃的人都下廚了,那今天的廚房由我來收拾吧。”方西喬微微站起身,將椅子往後拉了一點距離后,才直起身來,伸手傾身將被一掃而空的碗碟疊放在一起,他餘光忍不住的看了眼還在低着頭的嚴月,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慢慢握緊,卻始終一句話都沒有再說過。

等方西喬收拾了碗筷去到廚房水槽,潛意識回頭看向餐桌的時候,嚴月已經不見了。

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又繼續低頭刷碗,生活不管男女統統都不會饒過,可笑的是當今社會和職場上卻依舊還是男女不平等。

嚴月坐在窗前,把窗戶全都敞開后,微微仰頭看着外面沒有月亮的夜空,她沒有哭,只是鼻尖酸了,眼眶紅了,但淚水卻始終沒有掉出過眼眶。

嚴月只是需要一個獨自思考的空間,方西喬是知道的。

“她要是跟着你學一學,日後保准不比你差。”白正的話像個魔咒一樣環繞在她耳邊,關心慧是不是白正選好的後浪,把她拍死在沙灘上的後浪。

有人說三十歲以後,男人在職場往上走,女人註定是往下走,所以陳語才不敢結婚,不敢生孩子,不敢生病。

女人的職場真的是有年齡限制的嗎?

人生的這步棋她都還沒有走贏,職場這步棋她又要怎麼去走贏。

嚴月起身把窗戶關上,又將窗帘拉上,房間內瞬間歸於一片黑暗,她原本以為只要遊戲正式發佈后,她就能好好治療,可如今卻發現生了大病就等於被職場暫時勸退。

對不起,你中途休息了,違反了遊戲規則,需要重新來過。

嚴月走到門口的位置將燈打開,望着前方深吐了一口氣后,脫掉外套,雙手拎着T裇下擺一路往上,輕鬆的脫掉外衣后,又伸手脫掉內衣,倒了一些液體葯在手掌心,手法嫻熟的按摩着疼痛的胸部。

等疼痛感減輕了后,才拿上睡衣去洗澡,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她瞟了眼客廳和廚房,被收拾的很乾凈,而將這一切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方西喬已經回自己房間了。

嚴月洗完后,直接走到客廳,筆直的橫躺在了沙發上,她知道方西喬一般回了房間就不會再出來。

而呆在房間裏的方西喬正在低頭寫着今天的日記,他側耳聽着衛生間兩次開門關門的聲音,日記寫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上外套和車鑰匙,起身走出了房間。

一出房間,就能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嚴月,在方西喬的眼裏,那裏躺着的是一副沒有生命的軀殼,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的生氣,像是蔫了的向日葵。

嚴月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朵永遠跟着太陽的向日葵,從嚴月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里,永遠都是對生活的嚮往和熱情,哪怕是身患疾病,她也會溫柔一笑,說她相信奇迹。

“我要出去,你要一起嗎?”方西喬覺得向日葵不該低頭,對生活不該低頭,敢於直視太陽的人怎麼能低頭呢。

清冷的聲音入耳,閉眼假寐的嚴月立馬睜開了眼睛,瞧見頭頂的方西喬,馬上坐了起來,驚魂未定的說道:“去哪裏?遠嗎?不遠的話我不跟着去也沒關係的吧?”

方西喬楞了一會兒:“去白淀區那邊拿點葯,不算遠,你回房間去躺着吧,客廳里睡會受涼。”

方西喬直接往門口走,他以為嚴月不會一起去。

“欸方先生,等一下!”嚴月從沙發上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剛好想要出去買一些水果吃。”

方西喬淡淡的點了個頭,原先蹙起來的眉眼也跟着舒展開來。

因為去藥房的道路在維修,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藥房,所以方西喬把車子停在路邊,和嚴月下車一起步行。

白日裏的梧桐市是座在拚命用科技發展的三線城市,而夜裏的梧桐市卻很安靜,重新歸於發展前的模樣,這裏的安靜不是商家關門收攤,而是他們會自覺避免產生噪音,連走在路上的人,都會不由得放慢腳步,說話都會輕聲細語。

“方先生。”走了一段路程后,嚴月先開了口,這樣的環境就適合進行一些深度探討,“你為什麼不當律師了?”

方西喬:“因為生病了。”

“可你目前的病情是輕度的,也控制的很好,生活工作完全沒什麼大問題。”嚴月深吸了口氣,“為什麼不繼續做呢,難道是不喜歡做律師嗎?”

“我喜歡。”方西喬沒有任何猶豫的開口,“喜歡做律師,每次站在法庭上為受害者維護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了那麼一點的價值,雖然這個世界可能不太愛我,可是它卻給了我能力去愛這個世界,我為此而感到高興。”

方西喬把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裏,望着前方的路笑了笑:“可就是因為我喜歡,所以我才放手,指不定上法庭的時候就嚴重了,愛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方式,我可以關注老年痴獃患者,力所能及的捐錢捐物,在路邊看到流浪狗就餵養,亦或是資助貧困兒童,讓他們寒冷的心溫暖起來,讓他們以後也有能力去愛這個世界。”

嚴月緘默不語,她知道方西喬說的這些不止是說說而已,她每周都能見到方西喬帶着一大紙箱的東西去寄,她還曾經見到方西喬在和一個皮膚黝黑的孩子視頻聊天,那個孩子叫他“方爸爸”。

“那…方先生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辭職。”嚴月偏頭看着方西喬,這個男人今天穿着一身休閑裝,不再是西裝皮鞋,讓她更覺得這是兩個朋友的對話。

方西喬只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計劃,每個人的人生計劃都不同,我們雖然是同病相憐的室友,可我也沒有權利讓你決定一些什麼,但我希望你先治療,你的病是有機會根治的。”

家族性阿爾茲海默症卻不能根治,嚴月總說他們同病相憐,可他們兩個還是有差距的,嚴月有機會能繼續快樂的生活,結婚生子,可他不能做給予這些的人。

嚴月淺淺一笑,沒有說話,現在不是她來決定,是白正來決定,她跟着長征了六年,在要勝利的時候有了被替換的危險,那些古代君王在登基前後不都是會殺開國功臣嗎。

兩人各懷心思的走到了藥店門口,又在藥店門口分離,嚴月站在冷風中狠狠的拍了自己腦門一下,她哪裏需要買水果,冰箱裏的水果都還沒吃完。

她只是覺得有方西喬在,心裏能夠安心一點,合租久了,已經習慣和另一個人呆在同一個空間裏,雖然互不干擾,沒有多少的交流,但知道有這個人在,心裏總能感到一些慰藉。

嚴月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段路后,繞進了一個居民區的小巷子裏,她突然記得這裏有一間老居民開的茶館,跟老舍先生筆下的茶館不相上下,是她大三為了更好的照顧李欣,出來找房子的時候發現的,這裏的一個老先生大智若愚,糙話里藏着大智慧。

那時候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她和李欣一樣都到了絕望的邊緣,是那些糙話給了她和李欣醒悟的當頭一棒。

“老先生,這幾年生意還好吧?”嚴月站在巷尾,抬頭看着旁邊居房的防盜窗。

防盜窗的另一邊坐着一個扇着蒲扇,在看人打麻將的七旬老漢,聽見窗外有人在喊他,馬上轉頭去看,笑了笑后,邊起身邊往門那邊走去:“門在那邊,從那邊進來。”

“喝什麼茶?”老先生其實並沒有認出嚴月來,這裏都是街坊鄰居來打牌喝茶,很難記住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外面有人打牌太吵,進裏面去坐吧。”

嚴月邊往裏走邊說道:“綠茶就好了。”

她現在的病只能喝一點綠茶。

“你喊我老先生,是認識我?”老先生把茶倒過來后,有些期待的在問,他年輕時候是個教書先生,後來碰上文革十年,就沒教書了,已經很久沒人叫他一聲“先生”了。

嚴月怔住,笑道:“七年前,您開導過我和我朋友。”

“是嗎?”老先生呵呵一笑,立馬挪來一張凳子,在嚴月對面坐下:“那你來找我,是又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工作上的事…”嚴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只是花一點錢買了杯茶喝,卻要人家費口水和大智慧。

老先生聽嚴月說了工作上的煩惱后,拍着自己的大腿直笑不語,或許那些煩惱在他的眼中就只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自尋煩惱。

方西喬在藥店買了醫生開的處方葯,直接就出了藥店,住在附近的牛正剛好看着他的背影進了藥店買感冒藥。

嚴月從老居民房出來的時候,走路的步伐已經輕快了不少,看見方西喬還笑着打了個招呼。

方西喬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笑着回應了一下,餘光瞟了眼嚴月空着的雙手,也沒有說什麼,冰箱都已經要被水果擠滿了。

嚴月一向都是有時間買水果,沒有時間吃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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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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