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飄肉香

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飄肉香

事實證明,老太太就算來過一遭對我在府中的地位而言也沒有多少的改觀,就比如我依舊穿着半濕不幹的衣裳,餓着肚子飢腸轆轆。

還說是個嫡出的小姐呢,連個近身的丫鬟都沒有。我雙腳踏地地下了床,卻見梳妝枱上除了灰塵便只剩下灰塵,別說頭面首飾珠翠步搖,就是要個束髮的木簪子都尋不到。別無他法,我只得任命地從自己的破衣裳上扯了根歪歪扭扭的布條下來,勉強捆住了散亂的頭髮。

別說,我這頭髮又黑又長,量還挺多,想來這幅身子該是個如畫的嬌艷。

可再嬌艷,總還要吃飯。

我偷偷地溜出門去,這裏是個破落的小院子,連庭中綠植都是低矮難看的灌木,小氣得連朵花兒都不肯種。而如今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氣,滿院子的萎靡不振,看得我啊是真真的難受。

我的院落是標準的一進的小院落,還好還好,分給了我一間正房。我貼着那長滿了青苔的極有歷史厚重感的石牆往外溜,溜了不知道多遠,路過時偶然一段粗使丫鬟的絮叨聽進了我的耳朵,這對話里多有“王爺”“二姑娘”的字眼,我琢磨着跟我有關,我便停了腳步留心去聽。

一小丫鬟脆生生地說到:“二姑娘得了皇家越王的青眼,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一人噗嗤地笑了出來,聲音有些尖細地將她給堵了回去:“嘿喲,哪兒講的福氣二字,你還不知道那位越王爺是什麼模樣嗎?”

又一聲音答道:”我倒是聽說了,越王被人成為鬼王,莫非是上陣殺敵太多的緣故?”

尖細的聲音道:“打仗,打仗鬼王倒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了他那副皮囊啊。”

這吊著人胃口的語氣真是難過,連我這個躲在牆根底下偷聽的觀客都忍不住地豎起耳朵。

“十八年前,這鬼王剛剛降生,三道天雷便透過了重重雲霧咔咔地劈了下來,硬是把厚實的宮殿給劈開了一道口子,直接劈到了剛出生的娃娃身上。”

幾個姑娘一陣驚呼:“呀,那王爺竟還生得?”

“生得生得,可惜了,幾道雷沒劈死鬼王爺,倒是把剛生產完的舒妃娘娘給嚇死了。據傳還有種說法,說娘娘是一睜眼,看到了自己被雷劈得血肉模糊的兒子,給活生生嚇死的。”

“被雷劈過的身子,那還叫人的身子嗎?”

那尖細的聲音又道:“所以說最近差不多都已經油盡燈枯了,皇上憐子心切,想着鬼王年十八了還未娶親,便想早日找個生辰八字符合的女子,嫁進王府去伺候王爺。”

一個小姑娘忿忿然:“這哪裏是嫁進去伺候王爺,分明是過去沖喜的。”

我恍惚間覺得自己腦門上貼了八個字:明碼標價,販賣隨心。

“過去就過去,沖喜就沖喜唄,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姑娘......”

我這個不受寵的姑娘也不想再聽這幫干粗活的丫鬟絮叨,繼續尋路地走去,剛剛貓着腰頂着胃還不覺什麼,如今一站直身子,真的是餓意都在抽筋的胃裏頭打着八卦太極拳,一撞一撞叫人泛着帶着酸味的噁心直衝上頭,讓我有了一點聞到了熟包子香味的錯覺。

沒錯我是失憶了,但是包子味誠不可忘。

我趕忙聞着味就衝著小廚房跑去。

現在是下午,日頭正曬,懨懨得讓勤快的下人也懶惰起來,這膳堂想來該不是某一個院落單個的膳堂,這兒地界端的是敞亮寬闊,台上擺着的色彩艷麗的粉彩轉心瓶和青花飾紋碗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我趁那幾個廚子轉心做菜的空隙溜了進去,灶上熱了一籠屜的包子,個大胖白,香味能溢出這麼大個膳堂去,我挑了個褶心正點紅的包子,捧着躡手躡腳地出了門,也不知那些廚子是真沒察覺還是裝不知道,竟沒有一人出聲來攔我。

正暗自竊喜着呢,攔我的人就來了。

我覺得前脖子的衣領突然一緊,背後脖子裏風就呼啦呼啦地鑽進了我的衣裳,一抬眼,腳下已不是平坦厚實的土地,而是一根顫巍巍抖靈靈的樹枝。我穩了穩身型,發現自己如履平地,本來就不怎麼在意的心思更加無所謂起來,倒是更把注意力放在了我手裏的包子上。

樹枝兒最末端還立着個人,在斑駁樹蔭下隱去了大半個身型,看這腰肢兒,看這寬肩,在打量一下這人的身高,嗯,八成是個男的。還是個身材健碩的男的。

這麼根脆弱得比女孩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小嫩枝啊,上頭竟然還得背負兩個人的重量,真是可憐。

可憐可嘆,我對着白胖的包子喟嘆,一口就咬了下去。

皮兒鬆軟不厚,餡一口便能咬着,湯汁鮮美不油,真是好一個大包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包子的香味給勾了,我明顯地察覺腳下樹枝晃了兩晃。

我把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餓了?”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我權當他默認了。

“不過可惜,我就拿了這一個包子。”

三下五除二,包子進肚,我張揚似的朝那人揚起了下巴。

那人終於忍不住,低沉沙啞的嗓音從唇邊傾瀉,聽着實在是不叫人喜歡:“相爺府上嫡出的二姑娘,竟也這般不懂規矩。”

“這不知哪兒來的說教的大爺,竟也與我小女子一般不懂規矩,沒個拜帖也不肯走大門,竟直接翻了牆頭就闖進了內宅,拉着個未出閣的女兒就到了孤男寡女的陰晦之處,這得虧是樹葉遮住了臉頰,不然把面貌一宣揚出去,豈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我自問是個好(和諧)性子的人,不過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主兒。敢說我一句,我就頂你十句,反正腦子裏空空蕩蕩,詞藻成語倒是撿一個來一個。

“我不像姑娘,我不會偷自家廚房裏的吃食。”

“自家的吃食,也叫偷嗎?”我理了理被這男人拽得變形的領口,我這破衣裳啊,怕是只差一點就要成一片片的小碎布了,心疼得我肝是一顫一顫的,“不過話說回來了,偷一個姑娘,倒是比偷這一字懲罰要重得多。”

他輕咳一下,似乎有點尷尬。

我問道:“我怎麼下去。”

“普通姑娘,不該先問我是和人嗎?”

“你是何人,”我不耐煩了,“我要怎麼下去?”

對面人似乎是被口水給噎住了,他穩穩噹噹地朝我走了一步,問我道:“你是何人?”

我雖然是個好(和諧)性子的人,但是我也容不得有人像個傻子一樣浪費我的時間,於是我冷笑道:“你不認得我?你不認得我抓我上來作甚?老鷹捉小雞,點到哪個是哪個?”

“我素聞相爺府上二姑娘是個體弱多病的,”那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看來傳聞有誤,謠言甚猛虎。”

我順着他的話道:“嗯,傳聞,謠言。”

“不過相府唐家向來是書香門第,連朝上都是主張修文賤武,唐家女兒為何會有輕工傍身?”

我奇了怪了,“我哪裏會輕功了?”

那人用自己身形壓了壓枝椏,我依舊穩穩噹噹,“這還不是輕功?”

“我不過是站的穩。”

“你剛剛膳堂里猶入無人之境,可不就是使了輕功?”

“那是因為我躡了腳,”我更加坦蕩,“閣下若硬說這些不入流的小伎倆是輕功的話,那就應該知道世上輕功最好的人是誰了。”

對方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是誰?”

“躲在包子鋪牆頭下快餓死的乞丐。他們為生計所迫,為了口吃的,自然是伎倆百出。”

那人斥道:”歪理!”

我搖頭嗤笑了一聲,“看來王爺是高位做慣了,想來也是看不到人間疾苦,滿腦子都是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的風骨呢?”

這麼無聊地跑來找一個馬上要出閣的深閨女兒聊天,不是那個要跟我成婚的王爺,還有誰會有閑心逸致跑來這邊浪費時間。

“你......”他似乎被我氣狠了,抬手指了我半天,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來,“有趣的姑娘。”

這評價應該是褒義的,但我聽着就覺得很是怪異。

“你我還有三天大婚,今日七月初七,乞巧佳節,本王不過,”他輕咳一聲,滿是乾澀沙啞,似乎是被煙給熏着的嗓子,“本王不過是想看看給你送來的衣裳合不合身。”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破衣裳,可憐巴巴,“什麼衣裳。”

他仔細打量了我一遭,忽然冰涼涼地笑了起來,”本王送給王妃的衣裳,竟也遭人惦記起來,當真大膽!”

我心想,不過是一件衣裳罷了,我穿着粗衣也挺爽利的。

他忽然一壓枝椏,利落地翻身下樹,我的下樹就沒那麼好看了,長久保持的身形平穩被他一下子刻意打破,只得狼狽地朝下面幾個錯雜旁伸的樹枝借力,這才勉強地翻身落了地。

落地的地方是膳堂圍牆的外頭,又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陰晦地界。

“哪兒學來的功夫?”

我看着他尷尬地收回朝我伸出的雙手,沒好氣地回道:“謝了,只可惜我真沒學過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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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妃子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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