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刮地皮族
遠嫁是孫曉紅一生的疼痛,她無法解脫,也無法抗拒。媽媽走了以後,任浩軒天天去碼頭上班。家裏沒有人照顧她,她在家裏更加孤單。屋子裏面就她自己和孩子,每天她都孤零零地對着那堵雪白的牆壁,看着自己日漸消瘦的影子鬱鬱寡歡。
孫曉紅生完孩子后,身體非常的虛弱,每次去外面的廁所里方便,她都感覺是一場災難。外面那麼冷,露天的廁所又結滿了臭哄哄的尿冰,她每次捂着肚子回來,都感覺渾身奇癢無比。她瑟瑟發抖地打開衣服一看,自己的肚皮上起了很多紅疙瘩。
這是受風的病症,她也給任浩軒看過,可任浩軒說沒關係,在熱炕頭上,用被子捂出汗就好了。孫曉紅聽她的話,還沒等把身子捂熱乎,婆婆就在走廊里,把任浩軒叫到門外,大聲嚷嚷起來。
“小浩,你快點兒出來幫我做飯,家裏這麼多活兒,就指望我一個人干,你們都想吃現成的,是不是想把我累死才舒心啊!天天享清福,小心待出癆病來。以後,誰想吃飯誰就自己做,別拿我當老媽子使喚,老娘我誰都不伺候了。”她的話音還沒等落下,就把手裏的水舀子“啪”的一聲,摔到了鍋台上面。
任浩軒急忙走了出去,他像做了什麼虧心的事情一樣,默默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水舀子,輕輕地放到灶台上,然後端起一個粥碗,低頭走了進來。
婆婆摔完東西之後,嘴裏依然不依不饒地喊道:“明天別去上班了,在家伺候月子吧。生完孩子這都多少天了,也該下地做飯了吧!再這麼躺下去,還不得把炕壓塌了啊?”說完,她把東屋的門使勁一關,回屋睡覺去了。
孫曉紅聽了之後,她心裏直翻個。這是什麼婆婆呀!簡直就是一個不講理的刁婦。她沒結婚之前,就想找一個有素質的婆婆,真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的老公,居然有這樣一個橫行霸道的老娘,真像一個天大的諷刺。她當時跟婆婆見第一面時,還以為她有多高的文化,沒想到她的人品,竟然是這樣的惡劣。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她恨她的婆婆,恨她對自己所有的心機。孫曉紅就弄不明白,她這個要錢沒錢,要德沒德的婆婆,到底有何德何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可能她在家裏一手遮天慣了,還沒想明白孫曉紅寧可跟她冷戰,也不願意叫她一聲媽吧!
弱者,也並不都軟弱可欺。婆婆這個人,哪都強,就是做事不強,她一門心思地找孫曉紅的彆扭,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若不是她的行為衝擊了孫曉紅的底線,她也不至於恨她入骨。
孫曉紅生完孩子后,她感覺自己被家庭的烏煙瘴氣蒙蔽了雙眼。為了嫁給任浩軒,她丟掉了讀了一半的函授大學。為了這個家,她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和前途。
直到現在,她心裏還留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可是她飛翔的翅膀,全部被愚昧與鄙俗的家庭給活生生地剪斷了,她已經沒有了飛的能力和對生活的抵抗力,只能像一個戰敗的俘虜一樣,飽受公婆的一切摧殘。
這個家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窮坑,往裏面扔多少東西,都白搭。這裏的人不但日子窮,心也窮。用一句很不好聽的話說,這裏也是一個沒有人味的地方,待久了,好人都會變質。
也許,外面的世界能還給她一片清明的世界吧!她在心裏暗暗思忖,等孩子慢慢長大以後,她就會帶着她,遠遠地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鬼地方。
孫曉紅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孩子過百天,恰好學校發了工資,她將孩子包得嚴嚴實實的準備回家。在臨出門前,任鐵嘴見她把工資都揣到了衣兜裏面,很是生氣。就在門口攔住她說:“曉紅啊,你回家以後,用你的工資把化肥錢還給你媽吧!”
孫曉紅剛要急眼,婆婆在後面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對她說:“家裏的苞米孩子沒賣,這些錢你先墊上,等家裏賣了糧食以後,再還給你!”無疑,又是他們串通一氣想出來的損招,看來,他們老倆口真不想讓自己好過了。無奈之下,孫曉紅只能這麼做了。
任鐵嘴種地,總不能讓爸媽跟着搭錢吧。面對他們的貪得無厭,孫曉紅什麼話都沒說,抬腿就往外走。這個家她一刻都不想停留。儘管外面的天氣很冷,她全都不在乎,只要讓她回家,就算是讓她走着回去,也心甘情願。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如果回到結婚以前,她寧可不認識任浩軒,也不願到這裏受罪。
回到家裏以後,曉紅媽找來村裡照相的師傅,給孩子照了百天照。孫曉紅想到自己結婚時,婆婆都沒給自己留一張紀念照,想想自己和任浩軒能過這麼久,也真是個奇迹。
現在孩子也這麼大了,自己還能怎麼樣。
後院的三嬸,聽說孫曉紅把孩子帶了回來,連忙過來。她見曉紅兩腮塌陷,眼窩微青,知道她過得不好,趁着任浩軒不在屋子裏的時候,悄悄問了一句:“曉紅啊,你是不是在家裏受氣啊?以前,你在家裏當姑娘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瘦啊?”她這無心的一問,又勾起了孫曉紅的傷心之處。不過,這是娘家,就算自己過得不好,也不能輕易告訴別人,免得大家看自己的笑話。
想到這裏,孫曉紅微微一笑:“有啥可受氣的,這不是有孩子吃奶嗎。任浩軒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在家裏受氣呢!三嬸,你這是聽誰說的?凈胡說八道。”跟這種專愛打聽小道消息的人說實話,就等於出賣了自己。這一點兒,孫曉紅還是挺明智的。
畢竟一家門口一個天,她不想讓人說,當年誰都不看好的婚姻,現在出了狀況,無疑是給自己雪上加霜。不管自己過得好不好,都是自己的事情。別人再好,也只能是個說咸道淡的看客。她們只會往傷口上撒鹽,不會成人之美。
三嬸見她這麼回答自己,覺得自己也不應該這麼說話,也就不再多問。她逗逗孩子之後就走了。孫曉紅在娘家待了四十多天,若不是學校要開學了,她還要在家裏住下去。她在娘家待了這麼久,任鐵嘴和婆婆好像也沒怎麼想孩子。不然,他們早都打發任浩軒來家裏接她們娘倆了。
果然不出所料,任浩軒在開學之前的兩天,才來接她們娘倆。孫曉紅當著任浩軒的面,把化肥錢給了孫國棟。其實,孫國棟也知道,曉紅是個善良的孩子,什麼事兒都聽任浩軒的,不然,任鐵嘴怎麼那麼好心把錢還給自己呢!如果曉紅不掙工資的話,他說不上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來折磨她呢!
孫國棟把曉紅和孩子送到車站,親眼看着她們一家上了公交,才戀戀不捨地往回走。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邊走一邊嘆氣。想到曉紅的處境,他也無能為力。
孫曉紅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放,發現自己的東西,好像又被人翻過了。不用猜,又是那個恬不知恥的三大姑姐乾的。
她這個人是狗改不了吃屎,要是不想方設法佔孫曉紅點兒便宜,好像這輩子都過不得安生。她這人眼皮淺,愛慕虛榮,哪怕孫曉紅穿件新衣服,她都能嫉妒得兩眼冒火。恨不得一下子弄到自己的手裏。
聽說孫曉紅前腳回了娘家,她後腳也帶着掃蕩隊兒回了娘家。這下可好,孫曉紅在回家之前包的那些餃子,烀的那些豬肉,還沒等吃上一口,全被她們娘三連吃帶拿,全都入了她們的老虎口。
孫曉紅也不是為了幾口吃的跟她們爭,她就是氣不過,覺得她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沒事兒總來給家裏安眼藥,就拿上次任鐵嘴送去的那條狗吧,明明可以偷偷放了,換一個相安無事,她可倒好,沒出半個月,就把人家花高價買的那條寵物狗活活給餓死了,她也不怕造孽太多,遭到老天的報應。
跟她這樣的人也換不出一般大來,每次她都是偷偷地來,偷偷地走,本來是人,凈干鬼事兒,站在人前連腰桿都挺不直,就知道算計父母,然後坑兄滅弟。孫曉紅每次見到她,都噁心得想吐。若不是家裏有老人,她才賴得看她一眼。
學校開學以後,學校里有了新的變動。孫曉紅上班的第一天,校長就找她談話,因為她中午要回家給孩子送一次奶,校長讓她教幼兒小班。為了不影響正常的工作,孫曉紅點頭同意了。
可能是沒把過年的東西吃光吧,幾天以後,三大姑姐又帶着孩子回來住娘家了誰知她這一住就不回去了,她從年初住到年尾,眼看大學就要封門了,也沒見她有回家的意思。她回家肯老也就算了,她連弟弟也肯,甚至是孫曉紅給孩子買的小線褲,她也拿走穿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有這樣一個刮地皮的大姑姐,孫曉紅不得不佩服她的臉皮比長城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