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芙蓉帳暖春意深
迷人的夜景,天空藍的發黑,黑的深邃而又純粹。
月亮還沒有出來,暗夜如鐘罩一般扣在了一望無際的大地之上,無數璀璨的明星點綴其上,繁密而又低矮,彷彿就掛在了群山的腰際,又像是散落在連綿起伏的山頭,有些近的幾乎伸手可及。
稍後,月亮才緩緩的升起,像一個巨大的玉盤,散發出柔和的清輝,普照着群山原野。天空漸漸的發白,星星開始隱退,天地間都好似披上了一層透明的輕紗,朦朧似幻。
自那日清晨得到急報之後,他們便加急趕路,兩天一夜,眼下終於抵達了定城外的山巒密林處暫時駐紮。捷報頻頻,這兩天一夜之中,風離御已是將定州、凌城、雲州、柳州、越州以及燕州一併收復。
而她的爹爹果然還活着,眼下已是被派往涼州、靈州一帶,執行下一步的計劃。衛風與宸兒則在雲州一脈,遠離前線較為安全的地帶,宸兒只是普通的嬰兒紅疹,並無大礙。
煙落此時正席地而坐,雙臂擁環着膝蓋,兀自抬頭瞧着碩大渾圓的月兒怔怔發愣,一路辛苦的趕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她幾乎都沒有和風離御再說上過一句話,有的只是他偶爾投來的一個關切的眼神而已。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她想要問他,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她理不明白,沒有絲毫頭緒,只覺腦中如一個凌亂的線團。
眼前,來來往往穿棱着忙碌的士兵們,此時正在搭建着露宿的營帳,收復晉都之前,他們都會駐紮在這裏。士兵們聚攏着柴火,點燃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跳動的火苗映照得在場每一個的士兵的臉都是紅彤彤的,他們的興奮自然不言而喻,連連傳來捷報,想必是大震軍心罷。
樓征雲依舊是一襲藍色素錦長袍,於夜風之中更顯得長身直立,他在營地之中巡視一圈,瞥見煙落正獨自一人坐在了草地上,一臉惘然,怔怔發愣。不由得長眉微微蹙起,抬步緩緩踱步至她的身邊,挨着她的身側小心坐下,遞上一個羊皮水袋,還有一塊玉米麵餅,柔聲道:“妹妹,你一定很是餓了吧,先將就着吃點,這裏尚沒有紮營安置妥當,軍廚要過一會兒才煮晚膳。”
煙落轉眸沖他柔和一笑,冷寂的風一陣一陣撲到她的臉上,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輕聲喚道:“哥哥,謝謝你。”從小自大,哥哥總是十分照顧她,一直都是。
樓征雲的溫度和溫軟的披風一起裹到她的身上,抬手溫柔替她將額前垂落的幾縷髮絲挽起至耳後,輕輕感慨嘆道:“自家兄妹,還謝什麼,倒是顯得生分了。”
煙落低首輕輕咬了一口麵餅,徐徐咽下,就着水袋飲啜了一口,略略遲疑了下,低聲問道:“他呢?”
樓征雲將煙落自冰冷的地上拉起,拉近至一處篝火堆前,復又拉着她一道坐下,一手執起一根樹枝撥弄着火堆,另一手遙遙一指,指向不遠處方才已是搭建好的皇帳,凝聲道:“此刻幾位將領正在裏面,共商軍情大事,商議着如何才能一舉攻下晉都,永不留後患。”
煙落略略靠近了些溫暖的篝火,暖着被夜寒冷烈的風吹涼的雙手,緩聲道:“哥哥,你怎會在此?你不是被他流放至青州了么?還有爹爹?爹爹不是在獄台所得了瘧疾不治?這是我去刑部大牢之中,刑部尚書李文清大人親口告訴我的,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話,如果她直接去問風離御,只怕他又會生氣,所以還是問哥哥比較妥當。
樓征雲理一理衣袍下擺,收攏雙腿,徐徐道:“其實,這原不過是皇上一招掩人耳目之計而已。其實爹爹早在你入宮為先皇沖喜之後,昔日太子帶兵勤王逼宮之前,爹爹已經轉而支持今日的皇上,昔日的七皇子了。身為皇上的岳丈,總歸是自家人,爹爹自然是明事理的人。況且後來爹爹已是漸漸察覺出慕容成傑有謀反之心。”
他輕輕拍一拍她纖弱的肩頭,如安慰自家小妹一般,軒眉一揚,柔聲又道:“煙落,皇上假意將我流放至青州,其實是委我以重任,皇上交給我一本名冊,上面有所有他衷心部下的名單。邊陲之地,並不惹人注目。我也好在那裏暗中糾集皇上部署兵力,讓他們在慕容成傑叛變之後,先假意投靠慕容成傑,再等我們的指示進行下一步奪權行動。至於爹爹,皇上假意治罪於他,自然是做給慕容父子看的,慕容成傑為人十分精明,若是皇上表面上對他並不防範,他反倒會生了疑心,認為皇上已經有所部署。所以,皇上才假意賜罪爹爹,這樣表面上看來是對慕容成傑不滿,實則施展一招假死之計,好讓爹爹暗中去各個州縣一一部署,畢竟慕容成傑手中的勢力,大多源自風離澈,自然也有相當一部分願意聽爹爹的號令,只有爹爹有那樣的能力說服他們棄暗投明。眼下,爹爹更是去了涼州與靈州,執行更為重要的任務。”
煙落清明的眸底漸漸浮起瞭然,輕輕頷首,接過話,嘆道:“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想讓慕容成傑先置於明處,自以為自己政變成功。這樣一來,所有慕容成傑在各個州縣的部署便會全線暴露出水面,而你們早在暗中準備好,只待他們的人一一浮出水面,再來一招黃雀在後,將他們徹底一網打盡,永無後患?”
樓征雲輕輕笑一笑,點頭道:“跟在皇上身邊不少日子,妹妹果真是愈發聰慧,難怪皇上心中總是惦念着你,一刻也放不下。慕容老賊政變之後,凌雲並沒有按計劃尋到你,且四處都沒有你的消息,皇上幾乎都要急瘋了,要不是我等執意阻攔,只怕他就這樣隻身闖入晉都去,將晉都兜底翻個遍尋找你了。”
煙落一手輕輕捂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微微發顫,唇邊含着淡淡一縷笑意,可是那笑,卻有着一絲蒼涼哀傷。轉眸注視着不遠處重重疊疊交錯的樹影,只覺得枝葉繁複縱橫,看着便令人心中窒息。
他待她,真是情真意切,可是自已卻……
樓征雲不察煙落的神色失常,只一味繼續說道:“原本皇上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他一早便料到慕容成傑見時機成熟,早已是按耐不住,急於奪位。適逢宸兒患病,皇上便尋了為太子祈福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宮去空靈山的留華寺,亦是給他們製造了這樣一個行刺自己的機會。皇上便好假裝落崖失蹤,讓慕容成傑自以為得逞,從而進一步的暴露他的餘黨。”
頓一頓,樓征雲轉眸瞧一眼煙落,徐徐又道:“那一日,我們早已是在山崖之下等着接應皇上,只是不知皇上緣何竟是胸口中劍,背後亦是中箭,落下山崖。當時皇上傷的極重,流了許多血,昏迷了好幾日,將近半月才稍稍復原。而我們反撲的計劃亦是因此而耽擱了近半月。”說道這裏,樓征雲不禁深深擰眉,冷聲道:“若不是皇上受了傷,又怎會讓慕容老賊有機可趁全線控制住涼州、靈州與晉都。兵貴神速,我們本當早就一舉反撲,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給了慕容老賊喘息之機。雖然此次爹爹暗中組織的各州郡反撲奪權十分順利,可終究還是要與慕容老賊大戰一場,再收復晉都、涼州與靈州,着實叫人心中憋悶抑鬱。煙落,你那時尚在空靈山帶髮修行,你可知皇上為何會中箭?他的武藝高強,照理不應該啊。”
樓征雲見自己說話竟是無人應答,頗為疑惑,側眸瞧着一臉怔忪的煙落,輕輕又喚了一聲,“煙落?”
清冷的夜風將他的話一字一字吹入耳中,像是無數只灰色的小蟲雜亂地扑打着翅膀,在煙落的耳中嗡嗡的嘈雜着,吵得她頭炸欲裂。
她的思緒早已是沉浸入了飄渺如雲煙的過往之中,而那樣淡淡的惘然,好似在她略顯蒼白的面容之上蒙上了一層薄沙,唇邊緩緩綻放出一朵若有若無的凄楚哀笑。
是她的錯,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揣測,其實慕容傲慫恿她行刺風離御,目的應當便是想分風離御的神,好讓他們的計劃萬無一失,其實以她的能力是絕無可能真的行刺風離御的,所以慕容傲早就留有后招。
煙落緩緩低下頭,幾乎將自己的窘迫盡數埋入雙膝之中,聲音低若蚊吶道:“哥哥,是我,是我害得他中箭受傷的。我以為他奪我的宸兒,想與梅瀾影雙宿雙飛,所以,那時的我……恨得想……殺了他。才會讓他們有機可趁,傷到他的。”
“什麼?!是你?你竟然想殺了皇上?”樓征雲驚訝地睜大了雙眸,軒眉高高揚起,似是不可置信一般,薄唇微張,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突然間,煙落自膝蓋間猛然抬頭,情緒有些失控,胸口的劇痛撕扯之下,聲音粗啞得連她自己也敢不相信,她一把拽住樓征雲藏藍色衣袖,大聲質問道:“為何?為何?你們都知道,只瞞我一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她真相,為什麼要將她瞞得這樣苦,為什麼要讓她做錯那樣多的事?她的自毀容貌原不過是一場誤會,是慕容傲的蓄意挑撥。她為難梅瀾影,向風離御索要金令牌卻不慎傷到了無憂,可她的爹爹根本就沒事,這樣的愚蠢行為令她後悔終身。而她欲行刺風離御則更是笑話一樁。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什麼要讓這一切錯誤發生?
她凄惶地搖着頭,強烈而痛楚的絕望,讓她的身體如寒冬被吹落枝頭的最後一片落葉,拚命地與宿命掙扎着。做錯了這樣多的事,教她如何原諒自己?教她如何去面對風離御。
“煙落!煙落!”樓征雲牢牢抓住她的手,用力按住她失控的掙扎,急道:“煙落!你冷靜一點!你早就身在慕容成傑父子的局中,若是告訴你真相,你有把握自己能冷靜自持么?你能將這麼難演的戲演得入木三分么?不讓慕容傲起疑么?況且,你可知這是多麼危險的一場豪賭么?若是輸,便是粉身碎骨。你以為皇上能有幾成勝算?我實話告訴你,兵行險招,皇上不過是三成勝算而已。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上這麼做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你!我曾私下問過他,他只道你已是深深陷入局中,他們便是拿你做餌,是以只要你有些許異動,以慕容傲對你的脾氣秉性的熟悉,一時間你便會徹底暴露。你可知,那會是多麼危險?所以皇上他寧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他,寧願你不與他在一條同盟上,他說即便是你因着誤會倒戈相向慕容傲,他也不會介意。因為萬一,日後他若是死無葬身之地,皇上他……皇上說慕容傲其實本是個極念舊情之人,想來一定不會為難你,天下之大,總會有你的活路,不用跟着他一起去死。”
煙落的心中“咯咯”地響着,彷彿有什麼東西狠狠地裂開了,那樣的疼痛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她的眼眶之中,皆是酸澀之意。可是她卻一點也哭不出來,也許,這樣的她已經不配哭泣了。她哭什麼呢?哭自己的愚蠢?竟是不能體會他的深情?哭他的傻氣?竟是替她的今後想的那樣遠。
沒有淚水的心原來竟可以如此空洞,她忽然覺着自己竟是如此心胸狹隘。
樓征雲見煙落沉默不語,長長嘆一口氣,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話,”煙落,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的脾氣秉性,我還能不了解么?你看似溫和柔婉,實則渾身帶刺,你用渾身的刺將自己保護起來,其實那樣更容易受到傷害。況且你昔日對慕容傲有情,對皇上昔日的強取豪奪恐怕是一直惦念記恨於心罷。你實話告訴哥哥,即便是我們將慕容傲的狼子野心告訴於你,你會選擇相信慕容傲還是選擇相信皇上?”
有慘然的笑容在煙落清麗的面龐浮起,彷彿是一朵曇花收攏潔白花瓣,她緩緩垂下眸來,眼角徐徐落下一滴晶瑩來,無盡的夜風撲到她的臉上,似也吹不干她的清淚成雙。
她低首,緩聲道:“哥哥說的沒有錯,我會選擇相信慕容傲。若不是親眼瞧見,我至始至終都不相信他會是利用我。哥哥,我一直以為風離御,他對我只是利用,只是無情。”原來,風離御是這般的了解自己,他竟是知道自己寧可相信慕容傲,也不願相信他的真情。
樓征雲心底沒來由的一陣鬱結絞痛,腦中似焚燒着無數烈火,突然薄怒道:“我想慕容傲自一次接近你,也許便是想利用你了,他以為你有三分相似梅瀾影,認為皇上必定會心儀於你,是以找你來入局也並不奇怪。可是我與皇上知交多年,我最是清楚了,皇上根本就不愛梅瀾影。皇上心中氣惱的始終都是當日慕容傲竟然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而背叛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煙落,你自小就聰慧無雙,怎的就是想不破其中緣故?你總是說‘你以為’,你總是以自己的感覺去鑽牛角尖,何曾心平氣和去思量一件事情?凡事都只將他往壞處揣度,你如何能體會他的用心?所以你只會活在痛苦仇恨之中!”
他的話,字宇如尖銳的鋼刀,直插入煙落的心口,她只是安靜地、安靜地聽着。
樓征雲強自壓下心中怒氣,忽覺自己語氣過重了,是以緩聲又道:“你為何仔細不想想,皇上若是一直利用你,若是對你無情。當初又為何想盡辦法娶你做他的側妃?自從慕容傲為了梅瀾影背棄兄弟情誼之後,我看着他心中極是惱恨,對女人則更是厭惡,平日只作玩物,何曾肯讓哪一名女子為他生兒育女?若是他真的對你無情,只是利用,利用完了大可以丟棄不顧,他又為何執意要立你為皇后,再立你們的孩子為太子?即便是後來那樣無奈的情況之下,他都不願廢去你的皇后名分。同為男人,他對你的心意,我怎會看不明白!是你自己不肯細想,才會鑄成大錯,我怎也料想不到你竟是想殺了他,煙落你真是……”
他不忍再說下去,只站起身,轉過臉,拂袖道:“煙落,如今一切都過去了。希望你現在能好好珍惜。”言罷,他緩步離去。大戰在即,他的責任和要做的事還很多很多,言盡於此,相信妹妹從今以後不會再意氣用事,幾事都能冷靜下來去仔細思考。
山風入夜強勁,鼓鼓地貼着面頰劃過去,似片片鋒利的刀刃刮在她的臉上,兩頰**辣地疼痛。不遠處的山澗之中,似有溪水潺潺之聲,嗚咽如訴,正如她此刻曲折的心境。
她的淚水終於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在了她的面頰之上。呼吸之間有錐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害裂般的痛楚。
他對她,想來一定是失望之極了罷,所以在空靈山後山崖涼亭之上的那日,他才會那般痛不欲生地想要將心掏出來給她看罷。其實,她對自己,亦是很失望。只是,不知還能不能挽回?
“煙兒,我只愛你。”
那日,他的話語甜蜜如斯,至今仍是久久縈繞在耳邊,飄散不去。
風夾雜着荼靡的淺淺清香,那種香,是春日新開的山野小花,清新的味道,令她頭腦愈發清明起來。她的寒冬,終於也過去了。
山花爛漫,如今已是春意濃濃,抬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轉而輕柔一笑。她側眸凝望着不遠處的皇帳,厚重的青綠色帆布合圍而成,華麗的金帳頂覆蓋其上。青綠色的帆布,終究還是有些許透光的,隱隱可見重重疊疊黑影映照其上,隨着光影的閃動而微微晃着。
突然間,似有人輕輕撩簾,漏出滿室明亮的光線,而那樣耀眼炫目的強光幾乎刺得煙落睜不開眼。只見數名身穿鎧甲,身形壯碩之人徐徐自裏面一一出來,個個皆是神色凜凜,想必他們的軍事商談已是結束。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風吹亮了星子。
手中端着一碗參茶,煙落獨自徘徊在了皇帳門口,幾次欲抬步入內,卻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風離御應當就在裏面,也不知在忙什麼公務,她究竟能不能進去打攪呢?
她緘默了,而這樣的緘默,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她的眉心,已是籠上淡淡一層鬱郁的神情。也許,哥哥的一番話,使她的心中,終究覺着自己無顏去面對他。
山中寂靜,靜得彷彿萬籟都要一齊開口嘆息一般,春暖之風掠過身旁一樹一樹的花開,似有花朵綿綿落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的柔軟聲響,似溫柔的催促。
她終於屏住呼吸,橫一橫心,伸手撩開了厚重的布簾,抬步進入皇帳之中。
一腳踏入的是綿軟的感覺,皇帳裏面鋪上了厚實的明黃色絨毯,其上一朵朵妖艷的蓮花正無限伸展着它的花瓣,重重疊疊花瓣的盡頭,只見風離御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墊子之上,身前是一盞長長的檀木矮几,他正優雅半斜着身子,修長的一手撐着額頭,另一手中正執了一卷羊皮地圖,凝眸仔細瞧着。
抬眸見是煙落來了,他緩緩斂下如羽雙睫,面色平靜如三月間紋絲不動的湖水,聲音清淡而悅耳,只道:“你來了,有事么?”隨着煙落的撩簾,一同入來的夜風吹散了他額邊散碎的頭髮,他徐徐撥開,繼續凝神瞧着手中的羊皮地圖。
風離御面上雖是不動聲色,可是心底卻是將她怨了干遍萬遍,明明在門口站了那樣久,竟愣是不進來,害的他等了這樣久,這微支斜着身子的姿勢他維持了太久太久,以至於全身都快僵得發麻了,酸痛無比,手中的羊皮地圖早就快被他看濫了。
煙落微微一愣,見他一副淡淡的表情,心中猛然一滯,唇邊掠過一絲澀澀的苦,緩緩跛步上前,近至他的身側,將手中的參茶輕輕擱在他的身旁,小聲道:“夜深了,喝杯參茶提提精神罷。”
風離御依舊是紋絲不動,略略勾起狹長的鳳眸,瞟了一眼那參茶,烏糟糟的顏色,也沒有冒着熱氣,看那個樣子,只怕早已經是冷了。又偷偷覷了煙落一眼,故作一臉冷淡道:“知道了,先擱着,等會兒再飲。”
煙落淡淡“哦”了一聲,容色卻一分一分黯淡下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皇帳之中紅燭輕搖,她的影子亦映在帳上輕輕晃着。依依望去,竟像是在顫抖一般。眼中有酸楚的霧氣氤氳,漸漸浮起一片朦朧。
她的任性妄為,她的衝動行事,終於令他對她冷淡了么?自己曾經擁有的他的愛,難道也要如流沙一般在掌心一分一分消逝么?難道,這便是上天對她的懲罰么?懲罰她的無知么?
風離御不察她的深思,又是抬眸覷了一眼正一臉獃滯凝坐在他身邊的煙落。望着她的一臉出神,暗自咬牙,這個笨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們已是這麼久沒有見面了,這麼久沒能如此肆意在一起了,她也不知道主動些,與他親熱些,區區一碗冷的參茶就想將他打發了,也沒有那麼容易。
此時此刻,他突然恨極了她的冷清淡然,總是那般不溫不火的樣子,她難道就不會溫柔一些,主動一些,魅惑一些么?他們之間的情,從來都是他主動,而她,從來都是被動承受。
今日,他一定要將她埋藏在心底的全部熱情盡數逼迫出來。趕路的這兩天,從她時而向他投來的深切的眼神,他能體會到她亦是愛他的。只是,這個小妮子究竟還在矜持些什麼?
心中哀嘆數千次數萬次,也許她就是上天派來懲罰他的妖精,從前他總是不屑主動送上門的女人,因為仰慕他的女子着實太多太多了。如今,他希望她主動靠近些他,確是這麼的難。
一個不留神,他的目光已是流連在了她左臉頰的傷痕之處上。看起來,已是比他上次在正泰殿瞧見時又好了許多,如今只餘三道淡淡的粉色印痕。心中感慨頓時如四海翻滾,各色的味道漫上心間。他的煙兒,是那般的倔強,令人可氣又可恨。
煙落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左臉頰之上,略略低首,左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自己受傷的面頰。其實,女子誰人不愛惜自己的容顏呢?當日她原不過是一時意氣用事,不願做梅瀾影的替身罷了,可是如今她的意氣用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一回,她的心中深深閃過害怕,她已經不再美麗了,那他會不會介意?會不會不要她了?
輕輕捂住臉頰,她垂眉斂眼,舌尖咯咯而顫,小聲問道,聲音之中卻含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凄啞,“很醜么?我的臉,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
語未畢,已是被風離御冷聲打斷,他微惱道:“不用治了!”
風離御修長的眉毛緊緊擰成一個“川”字,腦中突然回想起了莫尋離開之前,最後那一句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愈想心中愈是氣憤難耐,他的女人,竟然還要被人永遠記住,還當著他的面大刺刺的說出來,這個完顏尋真是當他不存在,竟是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中。
他想着,又是側眸瞥了一眼她臉上的傷痕,再是瞧了一眼她完美的右臉。深深凝眉,白璧微瑕,連這樣都有人惦記着他的女人,他氣的牙根直發癢。即便是她自己沒有毀容,此刻的他都想替她再補劃上一二刀,省的旁人總是惦記。
煙落不解他緣何會這般說,只當做他是怨恨自己昔日的莽撞,默默垂下頭,不語。
風離御見她半日都沒有反應,不由得更是泄了幾分氣,微惱沉聲道:“我有些累了。”
心中暗罵,笨女人,就不知上來替他揉一揉肩么?他辛苦奔波了那麼多日,還要與人比武爭奪妻子,怎麼此刻想抱個溫香軟玉在懷中,竟是這樣的難。
煙落一聽,直以為他下逐客令,不想見她。旋即站起身,她面色帶着一分尷尬道:“那你早些休息罷,我就不打攪了。”說著,她腳下已是挪動步子,飛快地朝門口奔去。
風離御一雙狹長的鳳眸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她竟然就這樣走了,天底下有這麼木的人么?他都暗示的這樣明顯,她都看不明白。仰天長嘆,虧他以前怎會覺着她聰慧無雙,如今看來,她簡直就是十足的笨蛋一個,腦中裝的都是稻草。
暗自捏緊的一拳,幾乎將手中羊皮地圖揉碎了都不自知,“砰”地一聲,他重重一擊在檀木案幾之上,滿腔的怨氣怒氣無處可發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有如洶湧的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無法平息。
只是……
突然,幽遠的山間,寧靜的夜空之中,似有一縷徐徐裊裊的簫音漸漸響起,那樣的輕柔,那樣的溫柔,只一瞬間便平息了他心中所有的憤然不平。
簫音婉轉,清曠得如同一縷斷續的聲音,悠長的音色在雲影淺淡的重疊間往來穿梭,迴腸盪氣,只覺自己五內里都隨着每一個高低音跌宕不已,彷彿全身原本閉塞的三百六十個毛孔全舒展了開來。
他的腳步已是控制不住地朝帳外走去,徐徐清涼的夜風,吹起他寬鬆的衣袖翩翩鼓起,如同一隻巨大的蝶兒在暗夜之中飄旋震翅。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簫音而去,如同着了庵一般。
清冽的溪水邊,只見她獨自一人跪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之上,長長的頭髮隨意披散着,她的身側,是潺潺流過的碧波,天際遼闊無盡,滿天無數繁星傾倒在河中,顆顆明亮如碎鑽,青青水草搖曳水中,有鬱郁的河水蓬勃氣息。
她渾然不覺他的靠近,只一味動情地吹奏着,一曲如絲緞般柔美,泉水般清亮,情人般溫柔,曲折迤邐不盡,糾纏千里,她的思念,她的柔情,她的多情,盡數融在了這樣的綿綿一曲之中。
風離御只靜靜依靠在了一顆粗壯的大樹之上,心底的柔情緩緩四溢,此情此景,不禁教他想起了萬燈節那日,他在畫舫那日強佔她的情景。那時,堅韌如她,沒有在他的面前落下一滴淚水。
而如今,她亦是這般,將所有的苦痛,將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這樣一曲夜簫。
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在那樣一個星垂湖面、碧波蕩漾的夜晚,她的簫聲,她倔強而又凄然的身影從此已是深深植入他的心中,再也無法揮去。
而他所有的掙扎,只是如墜蛛網之中,愈縛愈緊,而他所有的抵抗,只是令他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也許她從來都是這般不善表達自己的情感。
長嘆一聲,罷了,哪怕終其一生都是他主動去愛她,他也只能認了,誰教他已是愛慘了她呢。
一曲三回,漸漸而止。那美妙的旋律似乎還凝滯在了空中迴旋纏繞,久久不散。而他,已是半晌痴痴凝神,如墮夢中。
煙落徐徐站起身,寬大的蝶袖被風帶起飄飄若流雪迴風之態,轉身卻看見風離御正立於她的身後,不由倏然一驚,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裏流露出混合著不安的眼波,輕聲喚道:“我,打攪你休息了么?”
見他凝神不語,她又喚了他好幾聲,“御?”
夜漸涼,有棲在樹上的寒鴉偶然怪叫一聲,驚破這寂靜。
風離御如夢初醒,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十指緊緊相扣,一根根地交錯。這樣牽手的姿勢,赫然是“同心扣”的姿勢,十指交握,永不分離。
朝着皇帳而去……
回去的路長而冷清,兩側重重樹影遮擋,依稀可以聽見涼風送來樹葉摩挲單調的聲音。他們走得並不快,兩個人長長的影子映在山間的碎石子上幾乎交疊在一起,如同一個人般。
皇帳之中,一盞銅底仙鶴燭台,燭火已是燃得太久太久,蜿蜒凝下了一樹美麗的珊瑚,煙落執起錫銅挑輕輕撥了撥燭焰,將那幽幽跳動的燭火挑燃得更旺,明耀的火光清晰照亮了一室。
她小心翼翼端起燭台,緩緩繞過了案幾之後的九轉屏風,屏風之後,是一襲寬大的軟榻,其上鋪着光滑的錦衾。
轉眸,看向此時正斜躺在了軟榻之上的風離御。擱下燭台,她極緩慢極緩慢地走向他,他英俊的容顏在燭火的映照之下,似散發出淡淡柔和的光暈,俊朗的眉間略有倦色。心下一軟,她纖柔的手指已是眷眷撫上他的英挺的眉,他的面龐。
風離御怔在當場,不知她意欲為何,薄唇微張,全身漸漸繃緊,無法動彈一分一毫。
她的手,極是輕柔,緩緩向下,輕輕撫過他微微凸起的喉結,感受着他喉間的上下滾動,而那樣的溫熱觸感,似乎能安定她狂亂的心。
彎下身,她撫上他品藍色銀邊的衣領,緩緩解開他脖頸之間的金線盤扣,一顆,再一顆,再一顆。
忽覺手上一緊,風離御已是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他幾乎不敢相信,她,這是在誘惑他么?
原來,自己的自持力竟是這樣的差,只是她如此細微的一個挑逗,已是令他整個人徹底崩潰,瞬間便被難耐的慾火狂潮覆沒,而他自己不過是沉溺其間,無法自拔。
方才,他的心中還在抱怨,他的小女人過於冷情,不懂得主動親近他。可是如今,備受折磨的人卻是他。天,他要徹底瘋了。
煙落緩緩抬眸,對上了他一雙漸漸暗紅的鳳眸,只低低綻出溫柔笑意,道:“御,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
橘紅的燭火照在一旁,燈火一跳一跳,漾漾的暈散開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暖光,照耀在他們的臉上,隱約透着燈光的溫暖橙紅,亦添了一抹曖昧之色。
煙落雙頰緋紅,如染上一抹石榴紅色,她一一解開他品藍色錦袍的金絲盤扣,緩緩褪去他的衣衫,愈來愈濃烈的龍涎香,飄散在了周遭的空氣之中,近在咫尺,離得那樣近,她幾乎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正在猛烈地跳動着,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精壯而又光滑的肌膚,一寸又一寸,暴露在她的眼前,她平生從未做過如此大膽之事。只是,當那樣一道短窄的劍傷,赤黑赤黑的顏色,赫然呈現在她的面前之時。那樣的猙獰之色,瞬間便有如芒刺一般刺入她的雙眸之間,彷彿是她永遠也拔除不去的痛。
淚水緩緩滑下,有着擊晶裂玉之美,點點晶瑩在燭火之中閃耀出無限潤澤的光芒。那樣的劍傷,她真的不知道,當時的他,會有多麼的痛,不知是身體更痛,還是心底更痛。
俯首,她微涼的唇輕輕覆上他精壯挺拔的身軀,輾轉流連在了他的傷處之上,仔細親吻着,一遍又一遍。炙燙的淚,如奔騰不息的小溪流淌,每一滴,每一道淚痕皆是燙痛了他的身軀。
帳外天色暗如墨汁化成,似下起了小雨,愈下愈大,撲撲地打在了帳頂之上,沙沙聲安靜入耳,和着他急促的呼吸。燭火燃得更旺,室內愈發暖洋,春意無邊。
風離御只覺腦中“轟”地一聲,全身瞬間僵硬綳直如玄鐵,熟悉的**狂潮一波又一波地向他襲來,他的喉間已是乾裂嘶啞,再無法說出一個字來。有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額際不斷地滑落,點點都滴落在了光滑柔軟的床榻之上,瞬間便被吸附殆盡,如同他殘存的理智一般,消失殆盡。
如此煽情,如此魅惑。她,簡直就是妖精之中的妖精。
只聽他悶吼一聲,似是痛苦異常。一個利落翻身,速度之快,彷彿只是一眨眼間,衣角忽忽生風,她已然置身在了他的身下。
煙落微驚,剛欲開口,櫻唇已是被他俘獲。她毫無防備,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卻被他攻城略地地更深的侵入,他的雙唇輾轉吸吮,由淺至深,挑逗着她的丁香,她忍不住叮嚀出聲,嬌小的身軀下意識地貼緊他,只覺得身體滾燙,漸漸被熟悉的熱浪淹沒,那樣的難耐,幾乎不能承受,彷彿只有他才是解渴之葯一般。
那種熟悉的情愫由他的雙唇,一點一點灌入她的體內,他一寸一寸收緊對她的鉗制,溫熱而略略粗糙的大掌,狂野地游移在了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之上,她腹中最後一點空氣都被他吸吮殆盡,理智漸漸喪失,全身癱軟若一汪春泥,化在了他的手中,一任他欲所欲求。
隨之,胸前一涼,內里貼身的小衣已是被他揭去,未及她反應過來,他的大掌已是握住她胸前的柔軟。她開始難耐的掙扎,但隨着她的掙扎,他的唇舌更深地挺入她的檀口,而他的手一次又比一次猛烈地肆虐着她嬌柔的身軀。
腰帶輕分,羅裙半褳,她的上方,是他挺拔俊美的身軀,他的滿頭黑髮,隨着他衣袖的輕揮,飄然而落,如潺潺飛瀑傾瀉而下,那樣的邪魅無比,只一瞬間便掠奪了她的呼吸。
勾起如玉藕臂,她緊緊環住他的脖頸,一任他們彼此的長發死死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她愛他,此刻她幾乎不敢相信,這般絕美、這般優秀的男子竟會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一生的依靠。
他一聲嘆息,俯下身來,輾轉繾綣。再一次,以吻封住她的雙唇。雙腿被他輕輕分開,她有着片刻的羞怯,最私密之處,已是被他挺身長驅直入,滿滿地佔據。久未曾歡好,又是生產過後,她痛得身形一縮,無形之中卻更緊地將他包裹。
他倒吸一口涼氣,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悶哼,自己亦是太久太久不曾嘗**滋味,她的美好,她的緊緻,幾乎令他在進入的那一瞬間,幾乎就達到了**。天,他的妖女,她究竟是如何辦到的,至今每一次都宛若處*女初次一般,青澀並着緊緻,純凈並着柔媚,令人如飲美酒,似攝甘露,醺然欲醉。
她漸漸適應了他的侵佔,控制不住地一陣陣輕顫,忍不住挪動了下,而這樣細微的動作立刻引他喪失了所有殘存的理智,宛如一匹烈馬般,在她的身上縱情馳騁,渾身燥熱,他一寸一寸地佔有着她,直到她被他折磨得欲生不能、欲死不能,也不願停止。
歡愛,原不過就是,世間最甜蜜的折磨。
她早已是忘卻了羞怯,忘卻了矜持,只是緊緊擁住他,彷彿想要將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突然之間,她睜圓了美眸,因為那種極致的折磨與痛苦中竟是生出了最蝕骨**的快感,一浪高過一浪地徹底將她淹沒,止不住的顫抖令她整個人蜷縮起來,喉間終於剋制不住的低吟出聲,酥軟媚骨,“御,我受不了了……”
他看着她,柔軟的燭火,映照在了那副俊顏上,暈出淡淡的陰影,如此邪魅,如此桀驁,如此動容。
她的臉色已是潮紅一片,亦是直勾勾地瞧着他,突然間,她如同受了蠱惑一般,緩緩支起身,徐徐貼近她,溫熱的唇瓣,青澀地吻上他的薄唇。
在肌膚相接的瞬間,她,明顯感覺到他的一震。
“妖女……”他邪氣的笑了,雙眸一亮,再這樣下去,他只怕很快便要丟盔卸甲。突然,他將她翻轉過來,濕熱的吻沿着她柔美的背脊一路向下,雙手鉗住她纖柔的腰肢,低吼一聲,自身後,貫穿而入,徹底的佔有了她。
她的身子被他牢牢箍於身前,漲痛得一陣陣戰慄,似有大滴的汗珠自他如玉的臉龐滑落而下,滴滴垂落至她柔美纖細的腰間,那樣炙熱的溫度幾乎要將她燙穿,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為激烈的快感。
縱情,復沉醉,直至再入生死難離的極樂地。到後來,她已然不支,但每一次,均被他一寸一寸,重又喚醒。哀求,討饒,難抑的嬌呼,輾轉往複,永無止境。
一次又一次,他帶着她共赴**巫山,她隨着他,沉淪,再沉淪,直至漆黑不及處。歡愛后得到的滿足,不過是深可蝕骨的毒癮,而他們只是飲鴆止渴,愈飲愈渴,於飲愈難離,直至不能勝,漸漸奪去了他們所有的心力與神智。
那一夜,他一次又一次要她,直至丑時雞鳴的軍鼓已是遙遙悾悾響起,她依稀察覺到他似披衣坐起,卻沒有力氣睜開雙目,只沉沉睡去。
風離御回眸,溫柔凝視着她熟睡中的容顏,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光潔卻又黏濕的臉頰,仿若輕輕撫觸着自己最珍愛之物,彷彿永遠也瞧不夠一般。
輕輕為她掖好被角,遮住她那賽雪肌膚之上滿身歡愛的痕迹。
起身,他緩緩走出了皇帳,一陣清新的山風,徐徐吹了進來,似想吹散一室綺麗甜膩的歡好氣息,卻無法將它們盡數吹去。
天,灰濛濛地有些陰沉,雨點綿密,隨風飄來,絲絲落在了他的面頰之上,如花針般輕輕地刺着、灼痛着,可心中有的,只余甜蜜。
原本一直等候在了皇帳之外的樓征雲,甫一見風離御終於自內中出來,立即拱手迎上,神色微凜,低聲道:“皇上。”
風離御見他似被一身雨水沾濕,彷彿已是在帳外候了很久一般,不由得疑惑問道:“你等了朕很久?”
樓征雲微愣一下,有些赧然,道:“皇上,昨夜子時有最新的軍情送來,情況似乎不太好。”他的確在皇帳之外等候了很久,一直不願入內打攪。
風離御轉眸,俊眉微蹙,凝聲道:“快講。”
樓征雲沉聲道:“南漠國新國主登基了有段日子了,聽說竟是原太子風離澈,不知這事皇上是否知曉?”
風離御略一頷首道:“朕知曉一些,可個中緣由不是很清楚。”
樓征雲繼續道:“昨夜,青州駐守派人加急火速來報,說是南漠國大軍突然壓境,青州情況十分危急。眼下我們是腹背受敵,形勢恐怕真的不好。”
風離御揚一揚眉,修長的手指用力擰了擰眉心,神情略顯疲憊,只問道:“我讓你派使者,轉達給他的意思,你差人轉送到了沒有?畢竟是自家兄弟,如今又是外敵當前。”
樓征雲低嘆一聲道:“送達了。只是,他的回復是:他如今,不姓風離!而且……”他欲言又止。
風離御軒眉一揚,“而且什麼?”心中似隱隱有着不好的預感。
樓征雲眉心劇烈一顫,沉聲道:“而且,他說,你應該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麼。”
深深吸了一口山間清冷的空氣,頓時只覺五臟六腑都被凍住一般。風離御暗自捏緊拳,眼中已是無聲漫上一層涼薄如霜的清冷,清冷之中似有火焰灼灼燃燒,轉眸望一望皇帳,此時的她,應當正睡的香甜罷。
這樣的動蕩爭鬥日子,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如果風離澈執意出兵干涉,那他的復國之路,將會走的更是艱難。看來,情況並不似他想像的那樣順利。
輕輕拍一拍樓征雲的肩頭,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又朝皇帳望去,俊顏沉靜如一泊清水,只低嘆道:“別讓她知道。”
“這是自然。”樓征雲略一頷首,應聲道。
風離御徐徐轉身,頎長的身影,緩緩沒入細密的山雨之中,直至朦朧不復可見……
卷三殘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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