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香氣
艾天啟只覺得一陣驚雷在耳邊炸響,他關上門,把鑰匙扔在鞋柜上邊,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只有微顫的手指稍微泄露他的內心。他走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文娜:“先去洗把臉。”
臉上乾涸的血跡讓她有些像地底下爬起來的厲鬼。文娜進屋洗了臉,還卸了妝,屋子裏很安靜,只能聽見窸窸窣窣的水聲。
趁着這時候,艾天啟喝了一杯茶,他一慣的風格,在最煩擾的時候飲上一杯綠茶,不過顯然今天這杯茶並不能讓他靜心,他丟開茶盞,看着已經卸妝的文娜,卸了妝看起來像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艾天啟不想再看:“你不是已經不再殺人?”
“我不是故意的。”文娜也覺得很委屈:“是他要挾我,我一時失了手。”
“你失手的情況還少嗎?”艾天啟低吼了一聲。
“那你要我怎麼樣,人已經殺了,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文娜不耐煩,她本來不想來找艾天啟的。
“你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艾天啟安撫她。
“應該不會,我都是看過的,什麼都沒有。”文娜說著倒是平靜下來:“我給你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我下次不會再這麼衝動了。”
“什麼叫做應該,算了,你別保證。”艾天啟揉揉頭:“現在去你的公寓拿上證件,我馬上送你出國……”
“我不出去!”文娜坐下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這不是信和不信的問題,現在情勢不容樂觀,稍微有一點兒不慎就會翻船,前兩天的案子你不是不知道,風口浪尖上……”艾天啟企圖跟她講道理。
“現在要送我走是迫不得已,當初你離開也是迫不得已,我們什麼時候能為自己活一次?”文娜冷冷的看着艾天啟:“我煩透了這樣的日子,每天都被什麼家族,什麼輝煌洗腦,清醒一點吧,別說的那麼高尚,我們是做什麼起家的大家清楚得很,踩着別人屍體往上爬,還以為自己多乾淨。我說了我能解決好,要是真出了事我也會自己弄乾凈。我今天來找你,只不過是給你提個醒,像我這樣的人下地獄是早晚的事……”文娜拿出一支煙:“我也不在乎。活着和死了對於我而言也沒什麼區別。我走了,要是哪天真的暴露了,明年清明你就去給我上柱香吧。”
艾天啟拉住她:“現在送你走,肯定來得及。”
“但我不像現在走。”文娜掰開他的手:“我的電視劇還有三天就能殺青。這部劇當初樂天看過劇本,說很喜歡這個角色,他走之前我什麼都沒給他,現在他走了,我總要有些東西是能給他的。”
她是心意已決,艾天啟惆悵的站在一旁:“你自己注意一些,哪怕是被逮住了,只要你咬死了,他們沒有切實證據,我就能讓你脫罪。”
“我走了。”文娜擺擺手,走出門,徒留艾天啟一人坐在屋子裏,冷冷清清。
第二日上班,杜衡特地拉着麥冬一起,半點兒不給她吃獨食的機會,到達辦公室的時候,鄭茜和秦尚林也說笑着走進來。杜衡頓時覺得頭大,丁奇的牆腳很危險啊。
“杜隊……”鄭茜顫顫巍巍,您這一直看着我,麥麥的眼神都要噴火了。
杜衡趕緊收回視線:“裏邊那個情況如何?”
“晾了一晚上,估計心裏邊想得差不多了,是你進去審還是我們去。”秦尚林走上前來,小師弟是不是想搶我媳婦兒?
杜衡沒看他,直接給鄭茜說道:“那條路線有沒有人盯着?”
“已經派人二十四小時盯着,沒什麼異常。”
“師兄和我一起進去審問,你們接着在外邊……”
“杜隊……西路口那邊發現一具屍體,現在網絡上上邊都傳翻天了,指揮中心讓我們現在出現場。”楊磊跑過來。
“怎麼回事兒?”什麼事都湊在一塊兒了。
“出事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媒體人,喜歡在微博上放一些自己拍的小段子,今天早上人最多的時候發現屍體,全部都圍上來拍照,轄區派出所愣是沒趕上網絡的速度……”說著遞上手機:“現在傳什麼的都有……”
杜衡匆匆看了報道:“你們先出現場,我和師兄先把這邊問了再說。越哥來上班了沒?”
“來了來了……不過他大後天就結婚,現在接個案子會不會……”
“我先去看看,說不準明天就破案了。”王越走出來:“婚禮之前怎麼也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幾人開着車出去,杜衡特地把鄭茜叫到一邊:“照顧一下麥麥,她最近身體不太好。”
鄭茜拍拍胸膛:“你放心!”然後長嘆一口氣:“嚇死我了,你老看我,我還以為你要移情別戀,那我……”
杜衡無語凝噎:“你放心,我長着眼睛。”說完走進審訊室,這都什麼事兒。
鄭茜愣住了,他這什麼意思,呵,看不起我是吧。
“怎麼了?”麥冬走上前來,杜衡說什麼了,茜茜臉色這麼難看。
“莫名覺得心口疼。”還不知道有扎心了這個詞的鄭茜,有了扎心的感覺。
麥冬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說道:“你別理他,說話一陣兒一陣兒的。走吧,一起出現場。”幾人出了門,杜衡和秦尚林已經坐在審訊室開始審問。
杜衡看他滿臉胡茬,閑聊一般說道:“聽說你一晚上沒睡?”還不等他回答,他有自顧自的說道:“也是,虧心事做的多了,夜不能寐是自然的。”
大柱看着杜衡笑了笑:“杜隊還相信惡有惡報這種傻話?”
“為什麼不信?”
“那您還真是有點兒蠢。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惡有惡報,社會就是這樣弱肉強食,自然規則,我要是不這樣,那肯定要受窮一輩子。你們做的好事還少嗎?但是看看你們這地方,這椅子都是破的,還有你們一個個嗆風吃冷的,天天被上頭罵的像孫子一樣。所以說什麼善惡有報都是假的。”大柱笑着癱在椅子上。
“我可不這麼覺得。”杜衡看着他:“每個人活法不一樣。你覺得你賺到這麼多錢你就得到善報了?我看了,你的錢用出去的少,你害怕!你不知道哪天一醒來就有命掙錢沒命花。你多久沒睡過安穩覺了?”杜衡看着他:“你說我一天天的奔波勞累,但是我安心,我花的每一分錢,都乾淨,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柱笑了笑:“你別和我說這些,我是粗人,吃到嘴裏,用在身上,這才最重要。你以為我會因為那個兒子說出來,太可笑了。我當初既然都捨得把他送走,現在肯定就捨得讓他陪着我一塊而死。”
“你的意思是,你不開口?”杜衡也不意外,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用自己去考量別人,那得是站在他的思想高度,杜衡明顯無法同這樣的人一個思想。
“那你又錯了。”大柱說著:“我都要死了,那那些人肯定也得為我陪葬,多一個黃泉路上多個伴。你看都是傷天害理,大家一塊兒下十八層地獄。”
“那你說吧。”杜衡打開本子。
“我們一直的目標是十八到二十五歲的姑娘,年紀小了不好脫手,年紀大了好多看不上。村子裏邊用茶林做掩飾,在半山腰山洞改裝成石室改裝成密室,搶來的人就關在裏邊。我們每個月也有限額,只做三單,每單兩到三個人,數量不大,也好運輸。我們專門挑那些獨居的或是在網上撩那些離家出走單純少女。那些女孩傻,網上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覺得情真意切,恨不得以身相許。也不和家裏商量,巴巴兒的趕過來。”
“那你們銷在哪兒?”杜衡看這種騙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其實你真要我說我也是不知道太多的。我就只知道每次的貨都運往國元城那裏有個農產品批發市場,茶葉有個收購地,直接把貨送給一個叫彪哥的人,我們就算了了。”
“國元?D城。”
“啊,是。”大柱說著看向他:“我還有他給我打款的明細,在我家床頭下邊有一個空格子,裏邊有個賬本,我說了這麼多你們肯定能抓到幕後的人吧。我們都得無期,他肯定得死刑吧。我怎麼也得看着他死在我前邊。”
“你倒是想,不過你就是個隨時可以丟掉的小卒子,聽到你被抓了,人家肯定早就轉移了,你要不相信,我們現在去D城,你說那地方,保准現在人早就逃沒了。”秦尚林說了一句。
“人跑了你們就抓不着了,你們警察幹什麼吃的?”
“喲或,你一個犯罪集團你還督促警察工作,你要是早兩天交代,那後邊的人早就跟你蹲在一起了。”秦尚林半點兒不給他面子。眼見兩人要吵起來,杜衡示意秦尚林閉上嘴:“說說你們那車,套牌車,沒有查到記錄。你們是每次作案都還換一輛車?”
“這車我們也沒注意,每次都是在城郊那個修車廠去接車。每次車也不一樣,我懷疑他們是有好幾組和我們一樣的人,上次我去接車的時候,看見有人也去接車。”大柱想了想:“那人還穿着工服。”
“你看錯了吧,說不定人家就是修車的。”秦尚林不信。
“不可能,我以前沒坐這個事兒的時候是搞汽修的,這些車改裝過,但是只是噴漆加上換輪,車廂沒變,我看得出來,那個車廂和我們一樣。他那工服上邊寫着什麼……什麼……物流?”
“艾氏物流,工服是這個樣式。”杜衡在本子上畫著。
“對對對,是這樣。”杜衡心中有數了,站起來:“你好好改造,我們一定儘力把你的孩子帶回來。”杜衡承諾他。
“沒媽沒爸的孩子……隨便你吧。”大柱不在乎,孩子送走幾年,他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你再想想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把其他細節交代一下,換人進來給你做筆錄。”杜衡帶着秦尚林出門。
“杜隊,現在要不要派人去艾氏問一問……”
“怎麼可能?”杜衡驚了,他是知道艾氏修的樓盤質量不過關,但是沒想到這麼不過關。他接過手機全是聳人聽聞的消息:“艾氏新樓盤瞬間倒坍,方圓五里都受波及。”又有:“艾氏樓塌,數百房奴夢碎。”
“搶險救援那邊全都出動了,目前據說只有人受輕傷,好險是下個月交房,要不然這一下真是大事故。”付局從辦公室出來,看見杜衡在看這消息。隨口說了兩句。
“只有輕傷,那肯定不是新聞上說的那麼嚴重。”杜衡說了一句。
“確實沒有那麼嚴重,只是邊上有一棟樓有地陷,整個兩層往地下落。”付局看了現場發回來的情況。
“那棟房子肯定是車庫那棟樓。”杜衡篤定地說道:“那塊地皮地質不穩,笠氏本來是要修遊樂場,建築低也不容易出事。艾氏一接手直接修了高層,還在下邊建地下車庫。那棟樓從修建到最後上市,也不過五個多月的時間,五個月修了一棟三十多層的房子,怎麼可能沒問題,地殼一運動,直接掉了下去。這下艾氏估計得頭疼半天了。”杜衡看向付局:“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現在就聯繫經偵那邊。”付局說著就開始打電話。
“你們倆說什麼我不太明白?”秦尚林整個人還懵着呢。
“你不用明白,你現在去查一查大柱說的這個車場。不要明晃晃的去查,暗地裏打聽,這最近你都呆在那邊,沒什麼事兒就別回來了。”丁奇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了。
“啊,杜隊,我這還得找媳婦兒呢,茜茜好不容易稍微跟我書一點兒,你這……”秦尚林小聲嘟囔:“這不是又給我求愛路上增添許多困難。”
“國家人民利益高於一切你不知道啊,再說了兩情若在久長時,不在乎朝朝暮暮,你要是真着急就趕緊查到線索。”一根蘿蔔吊著兩頭懶驢,杜衡覺得自己也是不容易。
“成成成,我現在就去。你可得幫我看着點兒,別讓其他人趁火打劫。”
“放心放心。”杜衡打發他走,秦尚林剛走不久麥冬一行人就回來,杜衡正在整理案卷。
“怎麼樣?”
幾人一起進了會議室。鄭茜開始講述死者基本信息:“死者趙騫,男,三十歲。家住新城北苑A棟37樓4號。現經營一家叫做艾濰聲的廣告藝術公司。”
“好像沒聽過啊?”麥冬說道。
“去年才成立的公司,拍了一部小成本短劇《開挖掘機的總裁爸爸》,還沒上映呢。”楊磊查看電腦。
“這都什麼劇名啊?”麥冬表示丑拒。
“這個不重要,接着往下邊說。”杜衡打斷麥冬提問,麥冬……好吧。
“趙騫的工作室是個草台班子,也不太盈利,一切的開銷都是他支撐。他家裏邊是賣紅木傢具的,小型富二代。平日裏就喜歡拍點兒小的短視頻。”楊磊說著調出他拍的好多短視頻:“他的每則短視頻都會在片頭或者片尾表白他的女神……”
“誰呀?”
杜衡看向楊磊,楊磊卻暗戳戳的看了一眼鄭茜一眼。
“看我幹嘛呀,難不成他的女神是我?”
楊磊一臉腦補是病:“是文娜。”
鄭茜愣了一下,顯然是明白他為什麼看她,一時有些意興闌珊:“這個人平日老實幽默,我們問過他朋友,他除了狂熱追星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愛好,他為人大方,朋友也多,近期暫時沒有發現和什麼人結仇。”
“身上的東西除了手機之外其他的都在,錢包裏邊現金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迹,不是劫財。”鄭茜說完了。
“有沒有可能是感情糾紛?”杜衡看了看。
“他沒有女朋友。”楊磊說著笑了:“他每天都說要娶文娜,尤其最近這半個月越來越狂熱,朋友們說他得了癔症,他昨天還和其中一個朋友說他很快就能娶到他的女神了。這不是扯嗎……”楊磊乾笑兩下。
“越哥,你這邊有什麼發現?”杜衡看向王越。
“死亡時間晚上十點左右,利器割喉,沒有其他外傷。其他的還要看解剖。”
杜衡看着證據牆:“新城北苑在城北,出事的地方在城南,這裏沒有人煙,是什麼事會讓他大晚上的來到這樣一個地方?他手機呢?”
“現場沒有發現他的手機。”鄭茜翻了一下筆記本。
“找到他的號碼,儘快去通訊公司核查一下這個號碼最近的通話記錄。”杜衡吩咐道,然後再看向楊磊:“去交管部門查一下這輛車的行車路線,看一下他是不是一個人來的。”
“是。”楊磊接了命令走出去。
“越哥再辛苦一下,儘快剖出來。”杜衡拍拍王越的肩:“我們一定儘力,絕不耽誤你的大喜日子。”
“沒事沒事兒。”王越解釋道:“念念能理解。”
“我能進解剖室嗎?”麥冬忽然說道。
“怎麼了?”王越看向她。
“我覺得死者身上有一股香水味兒,很熟悉。我想不起來,我想再聞聞。”
“香水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