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假花雲
從淮陽一小出來以後,劫後餘生的我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因為出了太多汗的緣故,後背上的衣服已經緊緊貼在了身上,破敗的淮陽一小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黑夜裏面,從外面看過去,還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學,但是又有誰知道,這裏面剛剛發生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呢?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讓人沉迷於它靜謐的溫柔而能自拔,等到黑幕之中泛着清冷琥珀色的刀鋒抵到喉嚨上的時候,人們才開始驚慌與恐懼,想要大聲呼喊,卻發不出聲音;想要四下逃離,卻邁不開步伐,到了最後只能與這把刀,永結同心。
這是我在最新的一本之中剛剛想到的句子,隨手記到草稿紙上,還沒有融匯到文章里,現在想來,卻是與現在的環境異常相符。
我拿出手機,解除了靜音模式,也就在此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來電人:花雲。
花雲是我從小玩到大的鐵瓷,比我小一歲,小時候我們在一個村莊裏長大,但是上完小學之後他就隨着父母搬了出去,以前他在村莊裏就是一留守兒童,整日食不果腹,能活下來有一半是靠我父母接濟,而那幾年他父親一直在外面奔波,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開了一個公司,專門替海上作業的機構提供設備,據說利潤回報率高的嚇人,從此以後花雲就老母雞變鴨一般,成為了一個揮金如土的富二代——準確來說是暴二代,暴發戶的暴。
雖然花雲在小學畢業就搬走了,但是我們從小在一起上樹下河、偷雞摸狗的革命友誼卻並沒有因此而斷絕,每個月我們都會找機會坐一坐,我有事兒回不了家的時候他也會替我照看我父母,我們兩個是完全可以互相託付自己生死的人,所以在進入淮陽一小之前,我便給他去了一條短訊,大體內容是我若不能及時出來,記得一定要幫我報警。
手機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我按下了接聽鍵。
正當我想要開玩笑緩解緩解我的心情的時候,聽筒里已經傳出了花雲暴躁的聲音:“伯虎,你剛剛給我發短訊說你在哪兒?”
“淮陽一小啊,就是我們之前上的那個小學嘛。”我笑了笑,以手指輕輕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不過你不用擔心,這是我朋友與我的一個惡作劇,我已經出來了,就在學校門口呢,記得在咱倆小時候,還經常在門口買肉串和麵筋,老師不讓咱買,咱就偷偷地買,被老師發現了就玩命的跑。哈哈哈,當時咱們還真是有意思啊。”
“你說……你已經出來了?”花雲的聲音顯得有些不可思議,我太了解他了,在這不可思議之下掩飾着的,是一份惶恐,深深的惶恐。
“對啊,我出來了不很正常嘛?”我好奇地問道,“難道你希望我睡在裏面啊?這裏面除了破爛啥都沒有,我往哪兒睡去?”
我說完后,聽筒里傳來一陣久久地沉默。
我知道花雲沒有掛電話,因為我還能聽到他濃重的呼吸聲。
此刻,我終於不敢再以嬉皮笑臉來面對這件事情了,我咬了咬牙,低聲問道:“小花,怎麼了,這事情有哪裏不對嗎?”
花雲一陣深呼吸之後終於開口,他的嗓音壓得很低,但是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卻都像巨石一樣砸在了我的心坎上,他說一個字,我臉色就蒼白一分,心裏的恐懼就旺盛一分。
他說:“淮陽一小……已經於去年的今天被拆遷改造了,承接這個業務的就是我爸手下的人,他肯定是不敢跟我惡作劇的,所以……我不知道你去的是哪個淮陽一小!”
淮陽一小已經被拆遷一整年了?
那我身後的是什麼?
我剛剛進去的是哪裏?
我握着手機獃獃地站立在淮陽一小門口,寒風吹過,我打了個冷顫。
儘管回頭看一眼就可以得到證實,但是我依舊沒有勇氣回頭,黑夜裏那一棟巨大的建築不再是曾經承載了我五年回憶的淮陽一小,他變成了一個神秘的、張開懷抱的魔窟,在黑夜之中伸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慢慢地把我拉到裏面去。
“伯虎?你在聽我說嗎?我跟你說你快走,那地方自從死過兩名學生以後就邪性得很,我爸那手下動土之前都是請大師來做過法的,就這樣回家以後還躺了半個多月呢,你快點離開那裏,聽到沒有!”花雲緊張的聲音伴隨着刺啦刺啦的電流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我沒有開口,因為我聞到一股腐臭味。
跟我在教學樓里被襲擊時的腐臭味道一模一樣。
我掛掉電話,將手機放在內兜里,慢慢抽出袖口裏的金屬甩棍,將其緊緊握在手裏。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我慢慢地轉身,一寸一寸地掃視着周圍的陰暗之處,我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論看到什麼,我都能接受。
但是仔細掃視一圈以後,卻是一無所獲。
額頭上慢慢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股腐臭氣息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刺鼻,我知道它就在我的周圍窺視着我,但是我卻始終抓不住它的影子,這讓我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
一滴水珠落到了我的額頭上。
下雨了?
我疑惑地抬頭望去,只看到一面距離我越來越近的鬼臉,整體呈青白色,因為有皺紋的緣故所以有些凹凸不平,雙眼類似於死魚眼,渾濁無神,沒有絲毫情感波動,兩顆粗大的獠牙從上唇之中突出來,剛剛滴在我額頭上的東西,就是從他獠牙上滑落的涎水。
它竟然是從房頂過來的!
等我反應過來之後,那張鬼臉已經幾乎到達了與我面面相對的位置,鬼臉速度極快,裹挾的力量又大,有心算無心之下,我是絕對不可能閃過這種攻擊的。
就在我已經完全放棄想要等死的時候,我的身體裏卻似乎有一個東西崩裂了。
就在此刻,我的記憶發生了斷裂。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隔壁小巷的牆根下面,大腦昏昏沉沉,身體的各方面肌肉都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彷彿我剛剛差點被人五馬分屍一般。
我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那個要殺我的鬼臉呢?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半。
我從淮陽一小出來的時候,應當是在十一點左右,我的記憶之前的一個畫面,就停留在了那張幾乎貼在我身上的鬼臉之上,然後下一刻,我就出現在了牆根之下,渾身疼痛難忍。
三十分鐘的記憶,在我腦海之中被抹去,我雖然全身酸痛,但是依舊完好無損地躺在了這裏,而那個鬼臉的痕迹卻再也找不到,一瞬間我以為方才看到的鬼臉是錯覺,但是我四肢百骸里傳來的疼痛感,卻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剛才確實發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這三十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到底是如何在那張鬼臉之下逃生的?
我是如何在沒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移動這麼長距離的?
我嘗試着去思考,最後得來的只是大腦里傳來的劇烈疼痛感。
思索無果之後,我站起身來,試圖想從地上的痕迹上找一找方才事情發生的軌跡,但是剛剛邁出一步,便被一陣機車轟鳴之音打斷。
雪白強烈的燈光從小巷那頭唰的一下便直射過來,我以手遮面阻擋一下這強烈的光源,發動機的轟鳴猶如野獸的咆哮,瞬間由遠及近,然後戛然而止。
一身黑色風衣的花雲從哈雷上跳了下來,說實話,他有着一副讓大多數女人尖叫臭皮囊:身材完美,甚至可以去做模特,長相也比我強的太多,膚色白皙,面目俊朗,頭髮又被髮膠打理成一個整整齊齊的斜背,這幅造型再帶上墨鏡的話,完全就是一個低調出行的明星。
花雲急匆匆地跑到我身邊,一邊走着一邊從后腰下拔出一支獵槍,這是在建國以前民間常見的老式雙筒獵槍,槍管被鋸短,以便於隨身攜帶,威力很大,但是噪音不小,使用起來也很危險,這支獵槍應該花費了花雲不少的價錢,外表保養的美輪美奐,像工藝品更多過像危險品。
看來他大晚上的穿這件黑色風衣,並不是因為騷包,而是為了遮掩這一支獵槍。
花雲一邊給獵槍上膛一邊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上下打量我兩眼之後,壓低聲音說道:“你沒事吧?剛剛你掛了我電話之後我就感覺到不對,立即趕了過來,本來想抄近道的,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能有什麼事兒,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嘛。”
花雲看了看周圍,沒好氣說道:“你說說你,竟然往這種地方鑽,這地界兒屬於危樓,時刻會坍塌得你懂不懂。”
“哥們運氣哪有那麼差!”我強行打起精神哈哈笑了笑,對花雲笑道,“你小子今天的打扮很亮眼啊,風衣、哈雷再加上獵槍,你以為你是州長啊?”
花雲這人就愛騷包,聽到我誇他之後立即得意洋洋起來:“哪裏哪裏,我離州長還有點距離,不過這距離也不大,努力兩年,也就抹平了。”
“你小子,還是這麼滿嘴跑火車不靠譜。”我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獵槍,笑道,“你小子又從哪裏淘換來了這麼一個寶貝,看起來跟古董一樣,借我看看。”
花雲一邊將手裏的獵槍遞給我,一邊大呼小叫:“你可小心點,這玩意兒老貴了,我跟你說,這可是上了膛的,要是……”
他的話語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接過獵槍的第一時間,就將其抵在了花雲的額頭上。
花雲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僵硬地問道:“伯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玩笑可開不得,這獵槍很危險。”
“我知道獵槍很危險。”我此刻再也不掩飾自己的疲憊,今晚上發生的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我很焦灼,“所以請你不要再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告訴我,你是誰。”
花雲此時看起來十分氣憤的樣子,他怒吼道:“你小子是不是神經病,老子千辛萬苦過來找你,你他媽竟然和失心瘋一樣,拿槍抵着老子?”
我搖搖頭,雖然疲憊但是堅定,“你不是花雲。”
花雲氣極反笑,“行,行,我不是花雲,來,你開槍打死我,打死我你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我將手指輕輕叩在扳機上,花雲臉上的笑容也在一點一點收斂。
他肯定不會是花雲,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和我剛剛遇到的那個怪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