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東嶽帝君
單位大樓中,晏雲開打不通趙盜機的電話,神情逐漸變得凝重,心情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他讓技術人員連接那個老舊公園的監控系統,前幾天六組的人特地給每個鬼門出口都安裝上了夜視高清的鏡頭。然而此時只看到茫然無辜的其他單位的人員,和匆匆趕來、氣急敗壞的劉臻言。
趙盜機去哪裏了?
技術幹部開啟了監控探測功能,只見監測畫面上忽然亮起一陣朦朧的光,公園之中,一個刻畫在地上的法陣亮着,昭示着目前的情況。
那法陣隔開一個屏障,將白龍囚困在一個似實非實、似虛非虛的空間中,畫面恍如什麼精心製作的大型玄幻特效。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白龍焦躁的情緒。
晏雲開的心彷彿被人重重一擊,頓時沉了下去,但腦子卻異常清醒。他握着手機的手都緊張得汗濕了,快速點出撥號界面,恰巧在此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劉臻言。
晏雲開接通,還未待那邊的人開口,急忙問道:“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法陣能不能破?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能和趙哥溝通嗎?”
他一下子拋出這麼多問題,劉臻言頓了一下,沉下聲來,鎮定地回答他,希望能給他一分底氣:“你冷靜。這個法陣是專門針對趙盜機的,在場這麼多人,只有他入陣了。我看了一下,因為這法陣是以陰氣為能量的,不太好破,我目前沒有辦法和老趙交流。我先試着壓制陰氣,看看能不能給老趙找到破陣的口子。”
晏雲開抬手揉揉眉心,稍微緩和了語氣:“麻煩你了。”
“客氣。老趙現在沒法交班,你調個機動人員暫時替他,同時讓其他方位的人保持警惕。”劉臻言說,“你千萬冷靜啊,院兒里目前只有你盯着,別出岔子。萬一真的忍不住過來,把手頭上的工作交代好。”
晏雲開“嗯”了一聲,恢復了沉着鎮靜的口吻:“你放心。”
他掛了電話,有條不紊地處理好臨時突髮狀況,調整好人事之後,平和地盯着監測畫面,而心中已經盤算起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方法,
法陣之中,陰風陣陣。
白龍飛騰在半空中,遠處不見年代感強烈的居民樓,也沒有環繞住宅區的那條小河,天空被雲朵半遮半掩的月亮不見了。
時空突然扭曲、變換,天地回歸一片初始,混沌之初,地水火風四大元素擠壓融合,孕育出數位混沌神獸。
祖龍仰首,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聲響徹整個洪荒。
漫長時光一晃而過,龍漢初劫,龍、鳳、麒麟三族為爭奪霸主地位混戰作一團。翻湧的墨色雲海之中,祖龍顯露兇惡之相,耽溺於殺伐,卻因殺孽深重,因果業力難消,被東皇太一封印在天龍山下。
畫面變化至此處,趙盜機已然明白,這是他魂魄中,那一抹上古之龍的殘魂的記憶。原來他機緣之下得到的,是祖龍的魂魄么?
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一下又一下,似乎什麼東西撞擊着他的靈魂。這種感覺並不太好,他神智有些渙散,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的魂魄,試圖將那祖龍殘魂從他的魂魄中分裂出來。
魂魄被拉扯到極致,被撕裂的痛感讓趙盜機陡然清醒,此時法陣中陰氣降低了一分,這種拉扯的壓迫感也隨之減少,然而不消一會兒,陰氣又濃郁了起來。
趙盜機知曉陣外定然有人在壓制陰氣,可是這裏背靠鬼門,陰氣之源,如何壓制?
畫面一轉,昊天大帝重掌天庭,釋放祖龍,又唯怕龍族勢大,設法將其重創。
洪荒大地四極動蕩,玉帝昊天用無極玄冰將祖龍鎮壓在泰山之底,千萬年的冰封中,祖龍龍魂四散,泰山震蕩。
黑白兩色光芒飛到泰山之底,化作一個青衣道人,那青衣道人披着一襲及腰長發,唇邊噙着一朵無奈的笑。他那雙眼中包含着日月星辰,一眼便能望穿浩瀚時空。
青衣道人一揮衣袖,將祖龍殘魂斂在袖中,化作一團黑白光影,又飛走了。
……這個人是誰?為何面容模糊,難以窺見真顏?
趙盜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畫面,總覺得有一種熟稔的感覺。
他在不知不覺之間,逐漸將自己代入祖龍的視角,這代入感越強烈,靈魂的撕裂感就越強。恨極、痛極,趙盜機只得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他不是什麼祖龍,他只是南朝畫壁上一條得了機緣,修成真身的白龍罷了。
他不能沉溺於這些不屬於他的回憶中……晏雲開還在等他。
是了,他有晏雲開,這個認知讓他在此刻得到一絲真實的慰藉。
法陣外。
劉臻言已然儘力消解那陰氣,可鬼門是陰氣之源,只要鬼門開着,陰氣便會源源不斷的匯聚在此。他消解的速度,根本趕不上陰氣重新聚攏的速度。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劉臻言手中幻化出一柄長長的禪杖,禪杖立在地上,震蕩開一圈圈淡金色的光,光圈擴散開,將法陣圈在其中。
光頭的男人一手立掌在胸前,念了一句佛號,儘管神情淡然,他看起來卻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既然法陣暫時不可解,那麼他便將法陣圈在自己的範圍中,叫那設陣之人也碰不得!
今生只是肉骨凡胎又如何?他修得羅漢之身時,張僧繇還不知道在哪旮沓輪迴呢。
半個小時后,天空傳來一聲尖銳鳥唳,一片棕色羽毛落在地上,大鵬鳥在空中盤旋,掀起一陣大風,而後落在地面上。
大鵬鳥溫順地伏下身,寬大的鳥背上跳下來一個人。
晏雲開早在半空中就看到底下那個屏障,看見趙盜機被困在其中,正鍥而不捨地找突破口。可是每當趙盜機攻擊出一個漏洞時,周圍便有更多來自冥府之地的陰暗力量補上那個漏洞。
晏雲開跳到地面上,大鵬鳥起身,化作楚陽明的模樣。
“你來了。”劉臻言站在一片淡金色光芒中,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顯然晏雲開的到來在他的意料之中。
“辛苦。”
“沒事。”劉臻言搖搖頭,將目前的情況說了,又道,“不知道趙盜機在裏面能不能找到突破,不然恐待久了,對他的魂魄不利。”
晏雲開轉過頭,看着那個如同監牢一般的法陣。他上前兩步,緩緩抬起手來,試探地觸碰了一下外面那層薄膜。
手伸了進去,但是薄膜卻消了,他無法進入到法陣中。
“劉哥。”晏雲開輕聲開口。
劉臻言微一挑眉:“嗯?”
“給我簽個臨時入界令,我要去冥府一趟。”晏雲開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屈了屈手指,而後將手揣進褲子口袋中,背挺得筆直,眼神清澈而堅定,“我不想這麼等下去,什麼也做不了。”
劉臻言知道他要去做什麼,搖了搖頭,說道:“今天是鬼節,鬼門不可能提前關閉的。臨時關閉的幾率也很小,下邊的那些鬼神從來不插手人界的事情。”
晏雲開淡淡笑了笑,胸前太極又浮出來,旋轉着,被他溫柔地按進了胸膛中。
“我想試試。”
劉臻言不再勸,在虛空中畫了一道梵文,蓋上心印。那道閃着刺眼金光的入界令飛到晏雲開面前,晏雲開手一舉,將入界令收入掌心。
他朝着劉臻言和楚陽明揮了揮手,閑庭信步一般穿過法陣,走到鬼門前面。
“親愛的,等我呀。”晏雲開低語了一句,踏進了鬼門中。
陰森。
冷。
上次來冥府走的不是尋常路,晏雲開還是第一次從鬼門關進來,身上穿的西裝套裝完全抵不住這種冷。他運了一下功,將靈力從偃骨流轉至周身,這才好受一些。
入界令在手,守門的鬼卒沒有攔他,他徑直往裏走了幾步,一個文職模樣的鬼差過來,客氣地說道:“使者,這邊請。判官大人正在等您。”
晏雲開微笑頷首:“多謝。”
他心下卻在想,判官已經知道他為何而來了?
是哪一個判官?
鬼差將他帶到一個殿前,通稟後進入,屏風之後,有兩道身影,一坐一立。
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說:“晏六組長,又見面了。”
晏雲開一瞬間就想起來,上次誤入地獄道,轉而進入冥府,這個聲音他在三生石前聽過。他鎮定了心神,禮貌道:“大人,上次多謝了。”
“不敢,未曾幫到過晏六組長。”那判官笑道,“六組長此番前來,可是為了鬼門前那條白龍。”
晏雲開頓了一下,對方果真知道。他點了點頭,坦然道:“是。還請大人幫我。”
那判官解釋道:“是諦聽探聽到人界的消息,這才讓我們知曉。”
他停頓住了,側首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那一位,儘管轉頭的幅度很小,但晏雲開還是看到了。
“不是在下不願幫忙,只是,未到日出之時,鬼門無法關閉。”判官說。
晏雲開淡淡問道:“絕對不能關閉么?那麼請問,是否有其他收斂陰氣之法?”
他問出這話,沒有逼迫的意思,然而胸中太極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出現,他屈了屈手指,指尖跳躍着黑白的靈火。
那偃骨像是遇到了什麼熟悉的氣息,發熱發燙,太極虛影落在地上,被他踩在腳下,如同一個法印。
淺淺的嘆息從屏風後面傳出來,那端坐着的身影動了一下,一個帶着磁性的男低音平和地說:“鬼門若是關閉,這陰路的秩序便也亂了。我換個法子幫你罷了。”
“多謝。”晏雲開愣了一下,“您是……”
那男人無波無瀾地開口:“你說呢?”
晏雲開心思飛轉,饒是他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也不由詫異:“東嶽帝君?”
東嶽大帝短促地笑了一下,施了個法,分出一縷神識。
高大的男人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晏雲開心口的太極圖。
晏雲開順手將太極按進胸口,沒有被男人身上極盛的氣質唬住,不卑不亢地點點頭:“失禮。”
“無妨。”東嶽大帝的一縷神智也很強大,用只能被自己聽見的音量低語道,“很久不見,算是賠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