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真

三十七、真

筠華因着墨昶不知已是心緒不寧了幾回,王府中一切相安無事,瑤光閣那邊亦是平靜着,惹不出什麼事情。

墨昶這邊,閩南那邊的事兒算是完結,災情已是得到了控制,許大人已是將將關事宜接手於當地官員,便是起身回了金陵。

金陵沒的大事兒發生,寒君齋中,來的人大抵也只是蕭瀚,前幾日送了請帖過來,是與薛瑾的婚期,薛瑾這幾日忙着婚嫁之事,被薛夫人拘着,筠華也是不得多與相見,蕭冉音那邊也是與裴翊一道狩獵什的鬧得歡快,一時間倒也是沒有與筠華說過話。

一切都是相安無事,平淡無奇。

筠華閑來無事,總會是閑着出去走走,這日連習珍與卉秋都是沒帶着,走着猛然間抬頭便是瞧見了“寒君齋”三個大字。

筠華見着步子亦是一頓,停在原地竟是不知道做出怎樣的動作。

不知停了多久,筠華終是抬了步子,進了去。

筠華環顧四周,一樣的陳設,案几上的香爐裊裊熏煙冒着,和着好聞的墨香,充斥在屋內,卻是不見墨昶的人。

步子緩緩抬起,到了書桌前,井然有序的擺放着,滿案的公文似是從不見少,每每筠華送些東西過來時,墨昶若不是在凝眉思索,便是抬筆疾書,從不見閑着。

世人都道湛王位高權重,一人之下,甚至那一人都是可以隨意頂撞了去,但他們皆是不知墨昶案頭的公文比之那張龍椅前的,只多不少,於墨昶這邊的時辰,只恨不能在多一些。

墨昶似是從來不懼筠華將這些東西看了去會是有怎樣的後果,有時甚至主動詢問這筠華有些事兒,筠華也不主動過去看着,只到了墨昶問得時候才是接上幾句話。

筠華沒有動他們的心思,卻是被一摞公文之下的一本冊子吸引了視線,大小比公文大出了一些,不同於一般書冊的古板深藍的封面,而是用着上好的梨花木。

筠華輕手輕腳的將那東西從最底下拿了出來,上頭竟還是被雕刻了小小的一朵睡蓮,還是衍生出其他幾道紋路來,看着顯出幾分笨拙來。

蔥指輕撫上去,凹凸不平的觸感直白地告訴着人雕刻之人的手法稚嫩的很。

筠華緩緩翻開,細膩的紙張摸着觸感極好,上頭的小楷透着一股力道。

“乾帝三十八年,西北荒漠,吾與其初見,她道喚她阿姒便好,是年,吾被逃難與此,不敢告其名諱,故稱阿湛……翌日,吾於農家小屋醒來,見其着布衣而灼灼其華……”

“雖為大漠人,卻只性情豪爽而不見粗俗,不喜女工而戀庖丁,所做之食,可口不失該有之風味……不落詩書之教,更有馬上風采,雖只兩日,所見頗多……”

“今日為其及笄之禮,吾偷潛莫城得以一觀,無鋪張,唯親眷在旁,戴及笄之冠,宣以成人,笑靨如花,周遭失其芳華……”

“文帝三年,三月十九,蘇氏回京,吾於金陵門外靜靜候其隊伍,雖見而不得上前……三月二十,以防他人求蘇氏女,吾求皇後下賜婚之旨,吾知安氏安凝戀湛王妃一位已久,安氏不軌亦久之,恐其遭安氏歹計,故迎安氏女入府……”

“三月三十,求解於惠安,只道情在而心領神會,無情責則嫌半句多,因是不得宣揚,故以面具覆面以掩容貌,出門卻見佳人等候已久,金陵溫柔水色,潤其筋骨,柔色一片。”

“文帝三年,四月初八,終迎心中人進府,佛若嬋娟,動人心魄,不見羞澀,平靜以對……心中歡喜,欲攬溫玉入懷,卻恐安氏生疑起歹心,無奈離去……”

“袁定袁利一案,忙之焦頭爛額,聞其往鎮泉寺會見裴翊,雖知無關風月,卻不信吾而交與他人經手操辦,怒而不得法……”

“安凝診出有孕,吾只念可與其釋先前之誤會,卻見安凝誣其欲害其子,吾雖知來由卻不得禁足姒,夜半欲探其安危,卻被侍女警覺,無果而返……”

“除夕之夜,吾做好萬全之算,死胎已落,矛頭劍指吾姒,為迷安氏,不得已將手邊茶盞置出,只道塵埃落定釋其所有,卻不想因偽甘棠之歿而萬念俱灰……其心痛吾卻不得解釋,翌日求吾欲回蘇府,不願囚之故點頭允之……”

“不知其情之所起,歡喜其情之所動,卻時時壓抑,不解其故……偶見其醉酒於一隅小亭,才知其原以為吾心中另心有所屬……”

筠華細細看着,手不知從何時開始顫抖不已……

開門而入的聲音叫筠華一驚,手中的冊子滑落,發出異常清晰的悶聲。

墨昶見着筠華驚慌,又是眼尖着瞧見了筠華原本手上的冊子,神情卻是沒有多少的變化,關上門,緩緩走向筠華。

筠華被墨昶拉到懷中,力道十分的霸道,唯恐失去了什麼珍寶一般。

“阿姒……”頭頂的聲音輕輕起來,無比的眷戀。

筠華離開墨昶的懷抱的時候,清淚不知道何時滑落下來,蜿蜒着面龐而下,雙手緊緊抓着墨昶的雙臂。

“為何……你明明是有機會說的……為什麼不說……”筠華的聲音顫抖萬分,突然間,腦中猛地想起了什麼,抬頭看着墨昶,不顧墨昶掙扎的神色,道,“所以……除夕那晚,不是為了穩住安氏,是為了……為了……護着……我……”

若不是為了護着自己的心尖上的人,怎麼會走了一步險棋,明知唯有三分的把握,但是也便是這份膽魄將這三分的可能便是化為了成功。

墨昶溫熱的指腹拭乾筠華面上的清淚,笑道:“都過去了……”

筠華卻是一個勁的搖頭,道:“不是……阿翊說……我回蘇府之後,你也是難受不已……對么……”

“阿姒,這事是我……”

“我卻還是怪着你,自以為了解了一切,知道了一切……但是,我卻不知,你心中無比煎熬……”筠華身子顫抖着,話語間亦是不連貫着。

墨昶見着筠華如此,心中更是難受,攔着筠華到了一旁的榻上,胸前的衣襟被筠華的淚水浸濕也是不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筠華漸漸平靜下來。

兩人依舊是依偎着,墨昶不願意放開筠華,兩人不多言語,與之前的那些個詭異的沉默不同。

“我從未想過我竟有一日,會如此庸人自擾……”筠華沉重地嘆息着,會想着先前的那些個事情,只覺着慚愧。

墨昶卻是不在意地輕笑着,安慰着筠華道:“阿姒,情之一字,禍害了多少人,你我還未被其荼毒至深,也是幸事……”

筠華點了點頭,離開墨昶的懷中,面上隱隱可見淚痕,眼眶亦是依舊紅潤着,看着似是委屈着。

接下去,令墨昶意想不到的是,筠華身子緩緩前傾,隨後竟是將唇瓣貼着墨昶的的薄唇。

墨昶明顯的感受到,筠華的動作生疏的很,顫抖的身子帶着蜻蜓點水般的若即若離。

墨昶長臂攬住筠華的腰身,順勢與筠華一道倒在榻上,十指相扣的溫情,此時是真正的心與心的貼近。

墨昶只是細細吻着,沒有繼續的動作,最後只是將筠華攬在懷中,安詳的面容叫人不忍心打破這一美好的畫卷。

“阿姒。”墨昶輕聲喚道,“我已期待許久了,與你相依偎,在這一隅天地之中。”

墨昶帶着嚮往的話語如同一方石子在筠華心中泛起漣漪,筠華微微點了點頭,道:“我不知,從那年我與你還是孩童的時候你便是起了心思……便是這麼久的心思……”

墨昶只是輕笑着,道:“西北荒漠,當時如入鬼鏡一般,但是叫我遇見了你,我不能否認當時環境帶來的影響,但是之後的那一日,你與我的驚喜叫我深深記下,我刻意掩藏了身份,但是他們都是知道你的,所以……”

筠華靜靜聽着,隨後問道:“那本冊子是何時開始記得,那朵睡蓮,是何意?”

“乾帝三十八年,後來覺着那些字丑了,又是謄寫了一遍……那朵蓮,我記得你那是說,大漠什麼都好,唯獨是沒有江南之地特有的蓮,本以為你是喜歡他的那些個意境,不想竟是考慮着如何將蓮做入菜肴之中,很是特別,記了下來。”墨昶耐心地解釋着筠華的問題,大掌摩挲着筠華的發頂。

筠華亦是輕聲笑着,與往日對墨昶的敷衍、疏離不同,而是會心的喜悅。

“先前與安凝親近,后又是不了,不怕她因着嫉妒而在做些事兒?”筠華問道。

“不,我護着,她若是真的要做些什麼,只怕也是會將自己搭進去的蠢事。”墨昶說的極有信心,唇在筠華頭頂落下一吻。

筠華起身,唇邊綻開會心一笑,低了頭,蔥指緩緩握住墨昶的手,有些灼熱,墨昶也是不急,靜靜等着筠華的動作。

筠華心中掙扎了些,還是說出了口。

“阿湛……今夜我在瀾娰居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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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窗月孤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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