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贈馬
“這匹?”宋翎指着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問宋稚。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長衫,外頭罩了一件石青色的背心長褂,看起來十分清爽。
宋稚搖了搖頭,兩人便走到下一個馬廄前邊。
“公子,這是嶺南的矮種馬,脾氣最是溫順。最適合這位小姐了。”馬奴十分殷勤的介紹。
宋稚還是搖頭,只有在宋翎面前,宋稚才真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歲的女童,故而格外任性一些。
“若暉!”一個好聽的男聲傳來,宋稚回過頭去,原是沈白焰。在外頭陽光底下見沈白焰,只覺得他更好看了幾分,果然真美人,都是經得住考驗的
沈白焰瞧見宋稚穿着一身緋紅的騎馬裝,又用面紗蒙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來,直直的望着自己。
“憬余。”
“沈哥哥。”宋稚心想,原來憬余是沈白焰的字。
“你還真把小妹帶來了?”沈白焰低頭瞧着宋稚那雙眼,宋稚的一雙眼兒,眼頭彎又尖,雙眼皮深又寬。這雙眼是勾魂攝魄的好底子,可偏偏眼尾卻微微下垂,多了幾分純良的無辜相,硬是壓住了那隱隱的媚意。
“怎麼,沈哥哥覺得我不能來呀?”前世宋翎倒是真沒帶宋稚來,因為林氏覺得女孩來這種地方不太合適。
可這幾天,林氏被秦媽媽和其他幾個林府帶過來的媽媽一同逼着學管家呢!實在也管不了宋稚了,宋翎一提,她都不知道有沒有聽清,便答應了。
“我以為你會怕臟。”馬蹄兒一蹬黃泥,濺一身的泥點子是難免的。
“稚兒不怕。”宋稚道。
“馬都選不下來,能不能騎還另說呢?”宋翎毫不留情的戳穿宋稚。
沈白焰聞言,轉身對跟着的馬奴道:“我前幾月訂了幾匹北國的馬,還有一匹馬駒。你們管事的前些天跟我說已經到了,在哪?”
“請貴人們跟我來。”馬奴一彎腰,做了個引路的手勢。
“好漂亮的馬兒!”看到沈白焰訂的那幾匹馬兒,宋稚忍不住贊到。
宋翎也不住的點頭,“北國的馬,品相終歸還是最好的。”
“那匹你可看得上嗎?”沈白焰指了指一匹通體雪白的小馬駒。
“哪匹?”小馬駒個子矮,宋稚個子也矮,只能幹瞪眼。
沈白焰輕笑一聲,左臉上的小凹時隱時現,他單手把宋稚抱起,指着那匹馬駒。“就這匹。”
“喜歡!”那馬兒不但雪玉可愛,而且雙目炯炯有神十分機靈,宋稚尚未細想,便脫口而出。
“稚兒!”一匹北國馬兒價值百金,雖說不上特別的珍貴,但是這樣隨隨便便送給一個小女孩,宋翎還是覺得不太妥當。“憬余,太貴重了些。”
“阿翎,你還不知道我嗎?”沈白焰把宋稚放下,叫馬奴把那匹小馬駒牽出來,“再把那匹黑色留下,其餘的送到老地方。”
“謝世子爺。”馬奴知道這一趟走,賞錢少不了。
宋翎知道自己的小妹大概是很討沈白焰喜歡,他這人就是這樣,若入了他的眼,便千好萬好。若是不入他的眼,你就是求爺爺告奶奶,他也不會多賞你一口唾沫。
“還不謝謝人家?”宋翎摸了摸宋稚的小揪揪。“收人家兩份禮了。”
“謝謝沈哥哥。”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宋稚還是明白的,不就幾句甜話嗎?換了這麼些好東西太值了。
“沈哥哥你真好,除了哥哥以外,你是最好最好的哥哥了。”宋稚摸着小馬駒,強忍的起雞皮疙瘩的慾望,對沈白焰說。
這般甜滋滋的話入耳,沈白焰笑得露了滿口白牙,格外的少年氣。
好歹有個‘除了’,宋翎摸了摸鼻子,還是忍不住擰了擰宋稚的小耳朵,笑罵道:“你這個小馬屁精!”
宋稚雖不能獨自御馬,但是今日在馬場玩的還是很痛快的。宋翎和沈白焰帶着她各跑了一趟,宋翎又讓她一個人坐在馬駒上,小跑了一段。
直到日頭西斜,宋稚才依依不捨的離開馬場,與沈白焰告別。
“哥,你說能不能把騰雲養在我院裏?”騰雲就是宋稚給這匹小馬駒取的名字。
“養你院裏?讓它直接給你花施肥?”宋翎很欠揍的說,抬手摸了摸馬廄里的另外一匹赤色馬。“就跟朝陽養一塊唄。”
“好噁心。”宋稚輕打了一下宋翎,“才不要呢!你這離我那兒那麼遠,再說了如意閣後邊的空地多了去了,搭個棚子也就幾天的功夫。”
“我反正沒意見,你問問娘親唄。”宋翎從馬廄邊上的掛兜里摸了一把黃豆出來,餵給朝陽。
落日前的最後一點光輝落在宋翎身上,他周身都攏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夢幻,像是很快就會被這光芒吞噬。
殘肢,血,獸皮,畫面匆匆閃過。
“不!”宋稚猛得一拽宋翎,宋翎習武之人,下盤很穩,卻也被宋稚拽的一個趔趄。
宋稚蒼白的臉色叫宋翎一陣心慌,他柔聲問:“小妹,怎麼了?”
地獄般的畫面如潮水般褪去,宋稚定了定神,“方才模模糊糊見到哥哥身後有個黑影,大概是野貓,我給嚇着了。”
“莫怕莫怕,今日妹妹也累了,我送妹妹回如意閣可好?”宋翎彎着腰,朝宋稚伸出手。
溫熱的觸感從兄長的手心傳來,宋稚狂跳的心臟才慢慢被安撫了。
……
寅時三刻,宋稚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她每晚都被噩夢糾纏,已成習慣。夏日天氣漸熱,逐月都會為宋稚敞着西面的窗戶,只留下紗簾遮擋蚊蟲。
宋稚忽覺一陣寒意,她下地關窗,卻不知為何在窗前駐足許久。
一聲鳥鳴響起,宋稚着眼去瞧,卻找不到鳥兒。白日的微光已經初現,天空卻依舊灰濛濛一片,看不清邊際。
不一會兒,無數清脆的鳥鳴此起彼伏,宋稚沉浸其中,感覺到微微的醉意。
‘吱呀’一聲開門響,宋稚回身,只見流星拿起一件薄衫走了過來,為宋稚披上。
“小姐怎的起來了?”昨夜正是流星替宋稚守夜,“可是餓醒了?我讓小廚房準備些吃食?”
“不必。”宋稚拿掉薄衫,絲質的薄衫滑過她裸露的臂膀,有一點冰,“我再睡一會。”
“好。”流星服侍宋稚躺下,卻坐在宋稚床邊不離去,宋稚靜靜的瞧着她。
流星右手食指與左手中指糾纏在一塊打了一會架,才問:“小姐近來可是有什麼心事嗎?聽逐月說她值夜的時候,小姐也醒了幾次。”
“無事,我想應該是午間睡得太足了,今日若是不午睡,晚上應該能睡得好一些。”
聽宋稚這樣說,流星憂心的神色如撥雲見日般消散不見了。“那小姐在睡一會吧。”
宋稚又硬生生躺了半刻鐘,實在是睡不着,便索性穿好衣裳,隨手拿了本書來瞧。外頭的天色亮一分,她心裏就安定一分。
流星再進門時,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嘴裏便嘟嘟囔囔的說:“還騙我說睡覺呢!小姐看書也不點蠟,仔細傷了眼睛。”
宋稚隨口敷衍幾句,隨她念叨去了。
吃了早膳后,宋稚換了個地方看書,還是一副懶憊的樣子。
宋稚的小手按在書頁上撫了一撫,“有沒有同秦媽媽說,請她為我備一份鹽水鴨脯子?”
“說了,秦媽媽大概也備好了。”逐月拿着一把團扇,輕輕的給宋稚扇風。
“嗯,你去瞧瞧。若是好了,給娘親說一聲,說我午膳想備了這道菜,想同她一起在樂香齋吃。”宋稚隨手將書丟在一旁,只瞧着院裏的那幾盆開得正盛的花。
“好。”逐月便把扇子交給小竹,自己去小廚房了。
……
林氏是家中最小的女兒,自幼便頗受寵愛。前些天被自己母親劈頭蓋臉的訓斥的那一遭,也是少見。
“夫人歇歇吧,小姐來與夫人一同用膳了。”張媽媽走了進來,對林氏說。
林氏聞言揉了揉眼,放下賬冊,倦倦的伸了一個懶腰,還一如閨閣女兒的模樣。
張媽媽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只感慨好歹她生下的女兒不是這幅不長進的模樣。
“娘親!”宋稚甜甜的叫了一聲,“聽秦媽媽說娘親近來勞累了,稚兒等了好些天,才敢過來煩一煩娘親。”
“不累,”林氏牽着宋稚來到飯桌前,“本就該是我做的事兒,再說了,你周姑姑也幫了我不少。”
這話說的,倒是出乎宋稚的意料。林氏生性疏懶,本就不喜歡料理這些瑣事,才會統統推給旁人。
‘看來,還是祖母有辦法。’宋稚心想,夾了一塊鹽水鴨脯給林氏。“娘親多吃些。”
林氏也盛了一小碗竹蓀絲瓜湯給宋稚,“先喝口湯,知道你要來,廚房添了這道湯,不知道火候夠不夠。”
夏日裏,宋稚最喜歡的就是這道湯,她以為林氏不知道這種事情。
因為林氏不曾親自帶過她,一直都是安媽媽在照料,而且宋稚六歲就去如意閣住了,母女情分實在是說不上深。
宋稚捏着勺子在湯碗裏攪了攪,一口氣喝了半碗,“火候正好,只是淡了些。”
“記下了?”林氏對碧心說。
“夫人,記下了。”
宋稚抬眸瞧了碧心一眼,又轉開目光。被女孩黑石子一樣的眼睛瞧了一瞧,碧心不知道為何心虛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