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王家諸事四
午飯後是國安的洗三儀式。
這是可嫣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樣的儀式,所以有些好奇。大廳中擺着香案,案上供着十三尊神像,可嫣只認識其中的三尊:催生娘娘、送子娘娘和豆疹娘娘。其它粉彩的十位娘娘,陌生得很。
新生兒洗三用的水由槐條、艾葉熬成,放置在另一個銀盆里,等着添盆的親長一勺一勺舀進洗三盆。
主持儀式的收生姥姥是個巧嘴,基本上客人添什麼,她都能吐出一句吉祥話來。
像國強,他覺得好玩,隨手扔了一把桂圓紅棗在盆里,收生姥姥立馬就喊:“早生貴子,早兒立子。”
長公主往盆里添了兩顆金錁子,吉祥話自己先說了:“我祝哥兒好事成雙。”
收生姥姥眉開眼笑,趕緊跟着重複一遍道:“好事成雙!”
長公主添了金錁子,其它人不好再添,於是送錢的,全都改用了銀錁子。
“添盆”后,收生姥姥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喜笑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着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然後才開始給國安洗澡。
見到國安的時候,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國安瘦瘦小小的,渾身泛着青色,受了涼哭聲也不響,像只小貓兒嗚咽一般。不少人抿了抿唇,礙於主家正舉行儀式,大家不好說什麼,只面面相覷,用眼神交流。
可嫣對小孩子最沒免疫力,看到國安在收生姥姥手裏被她折騰,心都揪緊了,只覺滲得慌,渾身不舒服。
收生姥姥一邊洗,一邊還在念叨祝詞:“先洗頭,作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隨後,用艾葉球點着,以生薑片作托,放在國安腦門上,象徵性地炙一炙。
……等中間的一切儀式舉行完,收生姥姥將國安用襁褓包好,用金線繩捆住,然後又用一棵大蔥往他身上輕輕打三下,道:“一打聰明,二打伶俐……”隨後叫人把蔥扔在房頂上。這還沒完,她又拿起一旁的秤砣和鎖頭朝國安比劃幾下,比劃秤砣的時候她道:“秤砣雖小壓千斤。”比劃鎖頭的時候說的是:“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最後,國安被放在一個很大的茶盤裏,身體兩旁堆滿金銀錁子和珠寶,收生姥姥說詞:“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儀式舉行完,眾親朋要留下來吃洗三面。有祝願新生兒長壽的意思。
國強扯扯可嫣,稀奇而又失望不滿道:“五姐,弟弟好小,他也不理我。”
可嫣揉揉國強大大的腦袋,微笑哄他:“他現在還小,等他長大點,自然就理你了。”
國強今年快七歲,已經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紀,估計木姨娘生下孩子辦洗三的時候,他就該在前院嬉鬧了。
看一眼孱弱可憐的國安,再看一眼胖嘟嘟可愛的國強,可嫣心裏倏地湧出一股莫名的惆悵感,霎時悲傷難抑——她曾經,也差點做了母親。
只是,她千辛萬苦盼來的孩子,最後變成了一灘灘鮮血流出了她的身體……
未時左右,眾賓客開始陸陸續續告辭。
詩嫣姑娘滿腹垃圾沒倒騰成功,心裏很不好受,只好拉着可嫣一個勁的感嘆:“唉!沒想到嫁人以後會這麼忙……”
可嫣大囧。
告辭之前,她抽空去木蘭院小坐了一刻鐘。
木姨娘很是擔心地看着她,可嫣連忙道:“姨娘別想太多,保持心情放鬆愉快要緊,我今兒看了五弟,心裏很難過,他只怕……”
木姨娘含淚笑着保證:“你放心,姨娘不是她,沒那麼多想頭和算計,心思重不到哪裏去。”
可嫣這才稍放心:“這才對。女兒在李家的生活你不必牽挂,你要相信女兒的能力。”
木姨娘憐愛地看着女兒,不住點頭。
聚少離多,她深深再看了可嫣一會,就柔聲催促她道:“快回去吧,別讓你婆婆久等。”
可嫣知她這是為自己着想,悄悄把脈過後,將珠兒叫來細細吩咐了幾句,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她和李笛聲成親才一個多月,按民間的習俗,新房少則一個月,最好三個月不要空床——這也是兩人雖然沒洞房,卻也沒分房睡的原因。
富家女眷和鄒家女眷已經告辭,鄒氏去儀門送客了。宴客的大廳內,大老太太、肖氏、還有王家大房的幾位太太正圍着長公主說話。語婉二嫣、七娘子等大房嫡庶女坐在另一桌,語嫣正和郡主攀談。
長公主對語婉兩嫣冷淡,惠陽郡主卻對兩人謙和有禮,幾乎是有問必答。她臉上帶着笑,處事算得上圓滑。
可嫣暗暗點頭,不得不讚歎富家既有頭腦又有眼光。
肖氏見到可嫣,心中意動,已經想要告辭,但礙於長公主在場,不好開口。
長公主自幼長於宮廷,長年混跡於盤絲洞,早已是足以站在心機塔塔頂俯視眾生的人,觀顏察色的本領自不必說,當下起身,朝大老太太笑道:“我們也該回去了。”
大老太太自然挽留。
長公主邊走邊笑:“今兒天晚了,實在是該回了。兩家隔得不遠,以後還得常來常往,改日我就下貼子,請大老太太您過府賞花!”
大老太太眼睛一亮,趕緊道:“承蒙公主看得起,老身一定去。”
語婉詩三嫣面露喜色。
長公主回頭看肖氏:“肖姐姐,你可是也要告辭?”
肖氏連忙應是,笑着向大老太太相辭。可嫣連忙站到肖氏的身旁,隨之一起。
人多,大老太太原本想問可嫣一些話也沒時機,只好作罷。
月洞門外,兩家的車轎已經準備好了。
惠陽郡主突然對可嫣道:“我明日下貼子請妹妹來我們府上玩,妹妹可有時間?”
可嫣望肖氏一眼,得到首肯,這才笑應。再一抬頭,發現長公主正笑眯眯望着兩人。
見可嫣應喏,惠陽郡主容顏大展,臉上頓時露出兩個淺淺俏皮的梨窩。
“那就這麼說定了!”她很高興。
可嫣一直笑着,用力點頭。
兩家這才正式分手。
……
而同一刻,李家侯夫人等人正因為大太太顧氏帶回來的消息而愁眉深瑣。
靖王府並沒有退親的意思,但也沒有馬上結親的意思,只說算八字的先生說了,靖王府今年不宜辦喜事。
顧氏憂心忡忡,朝侯夫人道:“母親,靖王府可有個風癱了十多年的老王妃還吊著命沒死呢!萬一……萬一她去了,那他們家且不是又要守孝一二年?”
侯夫人臉色青寒,呼吸沉重極了,問:“他們家還說了什麼?你一字不落地告訴我!”
顧氏咬唇道:“說是,具體的婚期,請我們老爺或侯爺出面和她們家靖王爺談。”
三太太蔣氏自顧喝茶;五太太金氏一向是個沒主意的,只顧低頭裝死人;六太太關氏倒是想幫顧氏的忙,一臉焦急,奈何胸無丘壑。
唯四太太姚氏道:“母親,依媳婦看,這靖王府她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要挾大哥和父親做?我們貴姐兒馬上就要嫁入皇家,這樣門第的親家,他們應該不至於輕易放棄吧?會不會她們只是想嚇唬我們?您說,如果我們……”她看了顧氏一眼,終究沒將話說完。
侯夫人明白姚氏的意思,但是,提出退婚一事干係太大,這兩字一旦說出口,兩家結不結得成親家,都會心生罅隙——這於李三娘不利!
“算了,這事等你們父親回來,我們再商量吧。”侯夫人疲累道。
說著,她讓周媽媽扶她去床上躺一會。肖氏和可嫣回來請安的時候,侯夫人正好睡着。
周媽媽將李三娘的事向肖氏說了。肖氏氣憤道:“這靖王府做人也太不地道了!怎能拿兒女終身大事當兒戲?”
周媽媽附和:“可不是這個理!”
可嫣默然,未置一詞。
晚上,李笛聲回房,兩人一罩面,他便朝可嫣道:“你猜我今天在岳父家看到誰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冷峻以外的表情,居然這麼興高采烈。
可嫣微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得着。你快說,是誰?我認識嗎?”
李笛聲輕笑道:“是晉陽小王爺。”
晉陽小王爺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可嫣心裏不以為然。
李笛聲自然也看出來了,只好道:“你見過他,就在元宵節那天。我估計大哥和郡主的婚事能成,只怕有多半是他的功勞。”
可嫣這才驚訝了——元宵節那天晚上見過,又當得起晉陽小王爺的尊貴身份,難道是那位有哮喘病的病公子?
作者有話說:感謝親藍凌小飛的鑽石!感謝親bluepurplered的鑽石!感謝親浥沨的鑽石!
抹淚,星期六星期天是柔兒工作最忙的時候,雙更只能到星期一。因為星期一我最閑……
大家的留言,我等一下再回復,要先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