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不能難過
去平遙的路依舊靠林志玲姐姐引導。從光瑞到平遙六十多公里,如果路好走,三四十分鐘就到了,可偏偏這路不好走。
開了十多分鐘的柏油路后,駛上一條斑駁的土路,顛簸不平,崎嶇難走,有的地方還有水窪。
林鹿慶幸當初選越野車型。
江生的手忽然伸過來,修長的手可以輕而易舉的握住她脖子,拇指的指腹在她頸側摩挲,林鹿目不斜視,看着路問他:
“怎麼?”
江生手又收回去,“沒什麼,就是想摸摸你。”
昨晚,他幾近失控,變着法的折騰她,今早才看到她頸側被咬紫了塊。
“江生,”
江生轉過臉,林鹿的臉色依然的淡淡的,平日裏,你在她臉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緒變化。除了,床上。
她繼續說:“這次尋親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能難過。”
江生點點頭。
她說:“回答我。”
江生說:“好。”
“嗯。”
林鹿終於罷休了。
車像篩子裏的豆粒,被顛了一個半小時才停在平遙的界碑前。
往路的盡頭看,這時候正是草長鶯飛,雜草和並排的楊樹遮掩着山坳里幾撮房頂。
林鹿先降下車窗,昨晚江生去給她買了膏藥和化瘀的葯,現在從裏到外都是一股子中藥味。
她說:“前面就是了。”
江生一直盯着那處看,“嗯。”
林鹿說:“走進去吧。”
江生看她膝蓋,“從這走到那要二十分鐘。”
林鹿:“……”
算了,她啟動車。
平遙是個只有百十來戶的村子,由一座拱橋連接通往縣城的路。車駛過橋,江生往下看,河水湍急,橋身有幾處明顯后修繕的痕迹。順着河道往上游看,應該是某條主河的分渠,夏季雨水大,橋被衝垮所致。
吉普車停在一處空場,兩人下車,一隻土狗溜溜達達的過來,乾淨的眼神看看江生,又搖着尾巴從他身邊經過,走到後車輪的時候,抬起後腿……
江生:……
嘭一聲,駕駛位置的人關上車門,把狗嚇一跳,跑開了。
林鹿背着雙肩包,她站在車頭的位置正低頭點煙,江生走過來,去拉她肩膀上的背包,“我背。”
她歪下一邊肩膀,江生順勢拉下背包帶,另一邊也如此。
林鹿把煙和打火機揣進兜里,夾着煙,看着依山而建的房群,眯起眼睛緩緩吐出煙。
江生在等她,林鹿說:“走吧。”
他的手自然的過來握住她手,林鹿張開五指與他環扣。
常年的雨水沖刷,土路上有幾道明顯的水流痕迹,這裏倒是原生態,家雞都不關在雞圈裏,在路上到處溜達,路基下有條小河,水不深,腳邁進去都不了鞋面,七八隻鴨子圍在河坑邊喝水撲攏翅膀。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雞糞還是什麼奇怪的味道,林鹿對這樣的環境有些陌生。
林鹿說:“大白天的,街上沒人?”
說是街,其實就是寬一些的土路。
江生回頭,笑着說:“這個時節應該下地去干農活了。”
林鹿四處看,並沒有找到農田。
江生說:“這裏的地形四面環山,像個盆地,有的就在山上開荒,估計越過上前的房子,後面就能看到地。”
林鹿夾着煙,並未抽,長長一截煙灰被風刮落,與黃土混合,無影無蹤。
路過一家民房,大門沒鎖,敞開一邊,往裏看,房前的台階上趴着一條小狗,灰不拉幾的毛,正在曬太陽。
“找個人問問。”林鹿說。
江生送開她,往那家民房走。
林鹿彎腰將煙按滅,找了一圈,沒看到垃圾箱,石縫間潺潺的溪水乾淨的刷過石面,綠草輕輕,葉子上連層塵土都沒有,她從兜里摸出紙巾把煙頭包上,揣進挎兜里。
江生走進院子,台階上的狗耳朵豎起來,見到陌生人立馬站起,衝著他‘汪汪’叫。
他站在紅磚鋪得院子當中,沖房子裏叫人:
“有人嗎?”
江生喊了四五遍,屋裏沒人應。他又折返出去。
林鹿看他回來,“沒人?”
江生說:“你在這等着,我去上面看看。”
林鹿跟着他走,“一起吧。”知道他擔心她的腿,又補了句,“膝蓋不疼了。”
江生看她走起路比昨天利索多了,“真沒事?”再次確認,她點頭。
走上一段坡路,看到有家小商店,藍色的木門敞開,掛着五顏六色的塑料帘子,為了擋蒼蠅蚊蟲。
倆人奔着小商店裏走,江生撩開帘子,讓林鹿先進去。
屋裏的土炕上坐着四老者,一人手裏捏着把牌,林鹿掃一眼,有點像推牌九。此時,這四個老人齊刷刷的看過來,還有櫃枱后的中年男人。
江生走在林鹿身前,跟老闆說:“大哥,跟你打聽戶人家。”
這裏好像不經常來陌生人,而林鹿和江生顯然比撲克牌更讓老人關注的娛樂,四個人牌也不打了,等着江生說話。
老闆說:“打聽誰啊?”
江生說:“姓房的,房忠濤,他老婆叫張素麗。”
“哦……老房家啊,”
聽他話頭這是認識了,林鹿在一旁沒說話,靜靜的聽着。
“他們早搬走了,能走幾十年了。”
林鹿的神經敏感的繃緊,注意力也格外集中,她盯着老闆身前的木質櫃枱,木頭面被擦得鋥亮,隔着距離好像都能感受到木紋油滑的質感。
“他們家是不是有個小孩,叫小凱?”江生問。
老闆濃密的眉頭鎖了鎖,才說:“沒有吧。”
林鹿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看江生。他側臉對着她,眼底有一絲失望和愁雲。
還不等林鹿去拉人,老闆又接了句,“他家就一個兒子,好像叫小磊。”
忽的,身後那群打牌的老人里有人說話了,“小磊之前,是還有個小子,不過那小子生了沒一年多好像就丟了。”
林鹿和江生同時回頭。
“您知道?”江生急忙走過去,“什麼時候丟的?怎麼丟的?”
老人把牌一捋,闔成一把,攥在手心裏不讓其他人看着。說:“好像是讓人販子偷的,偷的時候不太大,具體幾歲我真記不清了。”
老闆在旁問:“你們是來打聽房家的,還是打聽那孩子?”
林鹿回頭,“都打聽。不過,更想了解那孩子的情況。”
“被你這麼一提,我想起來了。”另一個老人接茬,幾個人的注意力又轉移了,他說:“那孩子是不是有點毛病啊。”
之前的老爺子說:“對,生下來好像就帶着病,你什麼時候看他,總病懨懨的。”
林鹿腦子裏閃過某個畫面,房忠濤問她,‘這些年,他身體怎麼樣?’
不等江生追問,林鹿問道:“什麼病?”
老爺子回憶着,許是時間太過久遠,他嘴唇翕動好像話就在嘴邊,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小商店裏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大爺你慢慢想,到底是什麼病?”江生安撫的說。
“哎呀,想不起來了,”老爺子真是年紀大了,眉頭皺的像捏緊的報紙,摺痕清晰深刻,“好像內腑哪有毛病,”
他快想起來了。
“對了,”老人渾濁的眼睛一亮,“心臟病,那孩子先天性心臟病,你什麼時候看他都蔫吧幾的,嘴唇去紫。縣城的大夫給看過,說這孩子要治,得十多萬,還不一定治好,那時候咱們一畝地一年的收成才兩千多,真是治不起呀。後來,倆人把孩子又抱回來了,濤子也沒辦法,就說他能活多大是他造化了。結果沒幾天,孩子就丟了。”
江生沉默的道句謝就往外走,林鹿緊跟着出來,去拉江生的手。
“江生,”
前面的人走的飛快。
“江生!”林鹿這次的聲音大了。
“……”江生站住。
林鹿走到江生面前,看着他眼睛說:“我說的話,你沒忘吧?”
‘這次尋親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能難過。’
江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