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戰鬥

第2節 戰鬥

鰲拜在戰場邊實在呆不住了,他明白這樣打下去,吃虧的肯定是自己人,等再打幾輪,場上人數變成二比一時,圖賴他們就敗定了,可是對方實力確實很強,而且打了一陣子后發現名震天下的金兵也不過如此,察哈爾人越打越有信心了,鰲拜根本看不到自己這方扭轉戰局的希望,他覺得自己應該幫堂兄一把。鰲拜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冒然加入戰團,以自己的實力那就是送死,反而給自己人添麻煩,所以他打的主意就是偷襲。

鰲拜準備好弓箭,悄悄挪進戰場的一側,等着最好的時機射出冷箭。戰場上,圖賴也是越來越焦急,對手太強了,打了三輪自己這一方三人落馬,而對方也同樣損失三人,形勢對自己一方越來越不利。圖賴拿出看家本領,但到現在還沒有斬獲,對手總能利用精湛的騎術避開致命一擊,而且對方還學會利用人數優勢夾擊他們,現在手忙腳亂的變成大金騎兵這一方,圖賴估計自己再打兩輪就得準備逃跑了。

圖賴掉轉了馬頭,讓自己的人靠得更近一些,相互之間便於配合,他掃視了大家一眼,大聲吩咐道:“鐵矛、牛眼,你們守住兩翼,用騎矛遲滯他們,抽空子發箭射他們,其他人靠近我,跟我一起沖。”部署好戰術,圖賴高舉戰刀,喊了一聲:“巴雅喇,攻擊!”帶着兄弟們再次撲向敵人。

察哈爾一方其實也不輕鬆,金國的兵騎術不怎麽樣,但韌性太強了,似乎永遠打不垮,自己的人比對方多,卻很難佔到便宜,每次都要被對方幹掉一個,他們有些疲倦了,但不打也不行,現在撤退就等於把後背亮給敵人,那可就要倒霉了。他們鼓足了勇氣,掉轉馬頭再次加速,手中着揮舞戰刀殺向迎面而來的敵人,這是生死之戰,任何一方一旦氣餒就會斷送性命。

察哈爾人已經看出圖賴是金國騎兵的指揮官,他們的頭目這次帶了兩個好手專門對付圖賴,殺掉這個人大概戰鬥就可以結束了,這個察哈爾人的頭目已經有斬獲了,第一輪他就把一個后金騎兵的人頭砍飛了,現在他要用三個人夾擊圖賴,察哈爾人吼叫着迎擊敵人,雙方的兩列橫隊又撞擊到一起。察哈爾頭目面目猙獰地撲向圖賴,長刀划向圖賴的脖頸,他的兩個同伴緊靠着他,保護他的兩側。圖賴毫不畏懼,兩柄戰刀撞到一起濺出火花,身高力大的圖賴這一刀下去讓對方的刀幾乎脫手,圖賴不給他喘息機會,緊接着再次出刀指向對手的脖子,傍邊的察哈爾人立即從側面朝圖賴攔腰一刀以救援同伴。圖賴的刀剛出了一半就不得不轉手,長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斜線移到側面擋住對方這致命一刀,那個察哈爾人順勢壓住圖賴的刀。躲過圖賴一刀的頭目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出刀砍向圖賴的腦袋,但他剛出刀就感到一股寒氣襲來,這個身經百戰的察哈爾軍官馬上意識到了危險,立即俯身趴在馬背上,但他稍微遲了一點,一枝利箭重重擊打在他的鐵頭盔上,幾乎將頭盔擊落。這只是在極短時間內發生的事,雙方再次交錯而過,軍官得到脫身機會,馬上捂着腦袋回過頭觀察,這一擊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他很快找到那個卑鄙無恥的偷襲者——不遠處一個金國騎兵立馬持弓正注視着他。軍官憤怒了,吼叫着領着自己身邊那兩個人撲向這個放冷箭的傢伙,他要先殺了這個不講規矩的壞蛋。

鰲拜正在為自己偷襲未果感到沮喪,突然看到三個敵人向他飛奔而來,馬上有點慌了,手忙腳亂張弓搭箭瞄準對方,對方也幾乎同時舉弓指向著他。鰲拜的箭飛了出去,那枝箭從最前面的敵人身邊劃過,沒造成任何傷害。而對方三名騎兵幾乎向他同時射出利箭,鰲拜聽到對方的弓弦聲就知道要糟了,他可沒有本事躲過三名強敵射出的利箭,鰲拜立即做出最聰明的選擇,雙腳離鐙從馬上滾到雪地里,三支利箭呼嘯而過。不過,下一次就不好躲了,三個敵人衝過來了,其中一個收起弓,從馬鞍上取下長槊,獰笑着舉起長槊,另外兩個持刀從側面包圍過來。鰲拜無處可躲,躺在雪地上聽天由命了,那個持槊的傢伙罵了兩句,舉起槊刺向鰲拜。

就在鰲拜等死時,一聲巨吼響起,這是一種猛獸才會發出的聲音,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持槊的察哈爾人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馬上就覺得一股冷風向他襲來,這股冷風襲過來太快了根本沒給他反應機會,他還在發愣一枝利箭就重重插進他的咽喉,他甚至沒有機會叫一聲就栽下馬去。傍邊兩個察哈爾人大吃一驚,扭頭看去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雪地里正持長弓盯着他們,他們憤怒了,卑鄙的金國人又在偷襲了,兩人吼叫着一人持刀、一人張弓縱馬殺向李榆,地上的鰲拜也顧不得管了。

李榆本來無心參戰,但鰲拜他還不能不管,這傢伙雖然話多點,但人很好,不但把馬借給他騎,而且一路上還拿出乾糧給他吃,再說他比自己年紀小,自己也不能白當他的哥哥,總得照顧他一點。李榆沒騎馬,他知道戰馬很值錢,要是打仗受了傷甚至死了,他可賠不起,所以他拿着鐵叉和弓箭就走上去了,呆在一邊看鰲拜怎麼表現。等鰲拜一出箭,李榆就知道沒戲了,到底是年紀小力道不足,射出的箭速度不夠,果然被偷襲的那個傢伙躲過這一劫。隨後,察哈爾人憤怒了,鰲拜倒霉了,人家三個打他一個,鰲拜哪裏惹得起,很快就命懸一線了,李榆只好出手相救了。李榆摸出圖賴給他的箭,這可是近二兩重的寶貝,棱形箭頭烏黑髮亮,光滑的箭桿中間粗兩邊細,白色的羽毛整齊地粘在箭尾,他從未用過這麽好的東西,現在是關鍵時候,用這東西最保險,不過打完仗一定要想着收回來。

李榆穩穩地射出這枝箭后,看見被射中的那人一聲不吭倒下,李榆很不好意思,嘴裏嘟囔着:我可不是偷襲,我喊了你的,是你自己反應太慢,你要比老虎、狗熊快不就躲過去了嗎。他繼續搭上箭,這次他將目標對準那個舉弓指向他的對手,他對自己的箭能否射穿盔甲還是有點懷疑,這次他搭上了三支箭。他瞄準了目標,心裏計算距離,第一支箭在一百多步遠射出,那枝箭射中對方的胸甲,那個人身體有點扭曲,射箭的動作變形了,他射出的箭自然也偏離了方向,遠離李榆而去,但他還在向前沖。李榆心裏默念,我在一百步以上可以射穿盔甲的,但不會造成致命傷。

八十多步時,李榆第二枝箭射出了,利箭再次擊穿對方的盔甲,但這次對方顯然被射成重傷,馬慢下來了,那人捂着肚子在馬上搖晃,努力不讓自己栽下馬。李榆搖搖頭,又射出第三枝箭,這次擊中對方的面門,利箭深深插入後腦,那人一頭在下馬來。

李榆幹掉這個對手后馬上棄弓,同時身體一個滾翻,隨手操起地上的鐵叉對準下一個對手,那察哈爾人正好殺到了。庫魯大叔告訴過李榆,對付野獸時必須一隻眼瞄着目標,一隻眼用餘光警戒兩側,同時兩耳還要聽後面的動靜,否則就可能會有危險。李榆射擊持弓的對手時,絕不會忘了另一個持刀殺向他的敵人。

李榆的滾翻讓那人一刀砍空了,連人帶馬飛馳而過,等他掉轉方向再次撲過來時,李榆已經雙腿成弓步緊握鐵叉指向他,這名老練的察哈爾軍官意識到這個對手的強大,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兩個部下都死在這個人手裏,他不得不小心了,他加快了馬速,對於馬下的敵人不能給他纏鬥的機會,必須快速出刀一擊而中。兩個對手越來越近,都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了,察哈爾軍官沒想到如此老練的對手這麼年輕,幾乎就是個孩子,他揮刀直劈向敵人,儘管對方可能是個孩子,但這個時候絕不能留情。

李榆一動不動盯着前方,手中的鐵叉略微向上斜指對手,這是庫魯大叔教他對付蒙古騎兵的辦法,武器指向對方,他不動你也不動,他衝過來正好先刺中他的馬,蒙古人不會不愛惜自己的馬的,只要他一轉向就是攻擊他側面的好機會。察哈爾軍官有些絕望了,這個小子太老練了,他當然不知道李榆的本領都是與野獸打交道逼出來的,在李榆看來他這個大活人絕不會比一隻狗熊可怕。

察哈爾人不能不先顧他的馬,沒了馬他就休想活着離開戰場,他後悔自己不該用刀而應該用馬槊,武器長一些就不會這麼被動,但現在不會有換兵器機會了。察哈爾人不得不將馬偏轉方向,好避開鐵叉從李榆側面衝過去,李榆就等這個機會了,既然把側面亮給他,那他的鐵叉就直接捅向察哈爾人的肋部。察哈爾人害怕了,他的刀太短,不等他擊中對方,那柄鐵叉就會先給他來兩個洞。勇敢的察哈爾人做出李榆想不到的動作,他棄馬了,從馬上一躍而起橫空撲了下來,戰刀自上而下直劈李榆。李榆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招,他的鐵叉刺空了,眼看刀就要劈到自己頭上,李榆也顧不到面子了,棄叉倒地打了一個滾避開了這一刀,察哈爾軍官的刀從他衣服上劃過,挑開一個大口子,裏面的棉花都露出來了。李榆狼狽地爬起來,卻看到那傢伙比自己還慘,撲了個空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正在努力翻身呢,但那一身鐵甲成了累贅,影響了他起身的速度,李榆趁機拔出腰間的短斧,不等他爬起來衝上去就猛砍,察哈爾人翻身時就摸到自己的刀,連忙手忙腳亂地招架。李榆大力連砍三、四斧,將對方的刀砍飛,察哈爾人抬頭還想說什麼,李榆毫不客氣一腳踢到他的下巴上,這一腳太狠,把察哈爾人踢得昏死過去。

李榆實在氣得很,這件棉袍是他唯一一件像樣的衣服,在整個部落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衣服了,這可是去年秋天庫魯大叔用一斤多人蔘從葉赫人那裏換回明國的青布和棉花,喇布杜的額娘納婭大嬸又花了幾天時間才做出來的,要不是天太冷實在找不到其他衣服了,他都捨不得穿,這個混蛋一刀下去就把這麽好的衣服劃破了,哪怕刀准一點傷到肉上也好啊。

死裏逃生的鰲拜一瘸一拐跑過來了,看着地上躺着的兩個人,一臉崇拜望着李榆,突然淚水奪眶而出,一把抱住李榆:“野人哥哥,不,李榆哥哥,你太了不起了,轉眼就收拾了三個,我現在相信你一個人就能殺死一隻老虎了。以後,你就是我哥哥,我聽你的。”

鰲拜又轉過身對着正在廝殺的戰場大喊:“圖賴哥哥,野人殺了他們三個,我們馬上就來幫你們。”

圖賴正殺得起勁,對方三個人找鰲拜算賬去了,他們的壓力一下子小多了,圖賴已經顧不上鰲拜了,對方緊緊纏住他們,不過巴雅喇兵緩過勁了,又是一輪交手,圖賴大發神威將一個察哈爾人的人頭砍飛,鐵矛再次射殺一人,而他們只有一人負傷落馬,金國的巴雅喇兵開始佔上風了。

鰲拜的喊聲讓察哈爾人終於喪失了取勝的信心,他們實在有些累了,看到自己的軍官和兩個好手喪命,一個個膽戰心驚,察哈爾人趁着交手后脫離接觸的機會開始逃跑了,等圖賴反應過來時,察哈爾人已經打着口哨跑了——察哈爾人用口哨召喚來正在休息的馬,在奔逃過程中完成了換馬過程。圖賴他們也人困馬乏,實在追不動了,這次戰鬥太艱苦,巴雅喇兵兩死三傷,陣斬五名察哈爾人,加上李榆幹掉的三個共八個,其實也沒佔多大便宜。

巴雅喇兵們一起向李榆圍過來,圖賴和大家相視一笑,一起下馬衝過來,李榆還沒有做出反應,這些傢伙就把李榆掀翻在地,然後抬起來高高拋向天空。他們一遍遍喊着“巴圖魯”、“巴圖魯”,一遍遍把李榆高高拋起,直到李榆求饒才肯把他放下。

這麽一鬧,那個被踢昏的察哈爾軍官也醒了——他再不醒首級就要被割跑了,李榆想起自己被劃破的衣服,氣就不打一處來,上去又狠狠踹了幾腳,圖賴覺得這個俘虜還有用,馬上攔住了李榆,讓鐵矛和牛眼用牛皮繩把這傢伙捆得結結實實。

天色已經暗下來,巴雅喇兵們收拾戰場準備離開,兩個戰友的屍體也必須帶回去,那個肚子被劃開的巴雅喇兵顯然已經不行了,躺在圖賴的懷裏痛苦地**,臉色蒼白得嚇人,大家排着隊向他告別,最後牛眼跪在傷兵面前,用短刀刺進了他的心窩。

圖賴看着臉色蒼白的李榆、鰲拜低聲說,打仗就是這樣,生生死死就是一瞬間的事,當兵的能有機會像這樣死在自己兄弟手裏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圖賴看着天空嘆了口氣:“這世上只有瘋子才喜歡打仗!”

收拾戰場時,李榆和大家鬧得很不愉快,巴雅喇兵收拾的很仔細,馬匹、武器、盔甲當然不放過,把敵人首級割下來李榆也能接受,這種場面他見到過了,但他接受不了剝死者衣服這種事,過去在部落里他就為這個和別人吵過,他覺得人死了就不應該再為難他,總不能讓人赤條條離開人世,庫魯大叔和薩滿爺爺都很支持他,所以庫魯這個部落就再沒有剝衣服的習慣了——死人的衣服不剝,活人的衣服更不能剝。而李榆不知道后金汗王只禁止剝活人的衣服,死人的衣服不管,大家可以帶回去,自己不穿就賣掉,遼東人窮總會有人買的。李榆上去阻止,但沒人聽他的,大家都是笑嘻嘻把他晾到一邊,鐵矛還指着李榆被劃破的棉袍勸他也剝一件穿,好衣服留給死人太可惜了。在這個問題上,圖賴和鰲拜都不支持李榆,不過圖賴也說李榆確實需要幾件衣服,等回去后他從家裏找幾件送給他,死人的衣服最好不要穿,巴雅喇兵家裏一般都有些錢,他們也不會穿死人的衣服,但他們會把衣服賣給窮旗丁或者蒙古人。

在往回走的路上,看到李榆悶悶不樂,圖賴悄悄對他說,這種事千萬別太認真,大家從來就是這樣乾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紡布要有棉花,做棉衣也需要棉花,大汗在遼東計丁授田時,曾經下令每丁給田六垧(一垧大約相當六畝)——其中五垧種糧,另一垧地就專門種棉,可一畝地長不出幾斤棉花,遇到天寒地冷棉苗全得凍死在地里,遼東缺棉缺布,過去還可以從明國買棉買布,價格高大家也認了,但現在雙方打仗,有錢也很難買到,當兵的帶回去的衣服肯定有人要,普通老百姓有衣服穿就不錯了,哪管死人活人的,說到底還是遼東太窮了。

圖賴拍拍李榆的肩膀:“別為這點事跟兄弟鬧彆扭,你知道嗎?兄弟們都很喜歡你,都想要你留下,大家私下商量好了,這次一定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俘虜和兩顆首級都算你的功勞,另外這三個人的六匹馬、三套盔甲加上他們的鐵槊、長刀和弓箭也歸你,而且大家還要向貝勒們為你請功。”

李榆感激地點點頭,請功他不在乎,但這些戰利品都是好東西,特別是戰馬和盔甲可以賣很多錢,他的部落里就幾匹馬,而且很難算得上是戰馬,盔甲一副都沒有,這些東西足以抵得上他丟的那車財物了。

天已經黑了,巴雅喇兵們點起了火把繼續行軍,但他們有兩個傷員要照顧,想走快都不行,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大約十幾里,就發現前方出現一長串星星點點的火影,像一條長龍急速向他們逼近,圖賴心裏一動,急忙喊道:“鐵矛、牛眼,趕快吹號、放號箭,可能是我們的援兵。”

海螺號立即響起,緊接着幾枝點燃的號箭射向天空,號箭劃過夜空發出清脆炸響,點亮了一片漆黑天空。對面很快發出同樣的號角聲,射出同樣的號箭。圖賴心裏一陣激動,招呼大家加快步伐,不一會兒對面的火把、人影就看清楚了。

圖賴高聲喊道:“我是鑲黃旗的圖賴,你們是那位貝勒的人。”

對面發出一聲聲回應,“鑲黃旗阿濟格貝勒”,“正紅旗薩哈廉貝子”,“鑲白旗阿巴泰貝勒”。

圖賴兩眼濕潤了,家裏人來接我們來了,他們一直在挂念我們。巴雅喇兵們發出激動地歡呼聲,對面也用更熱烈的歡呼聲回應他們,在這寂靜的夜晚裏,這個空曠的原野立即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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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之朔風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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