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娶媳婦
龍門市,老步行街,一間香店內,一個中年女人唾沫橫飛的介紹着:“你看看這臉蛋,這柰子,這屁股,這腿,都是極品!”
女人叫張潔,推銷的是自己的女兒。
“還有八字,我找人看過,絕對旺夫旺家!”
見我沒反應,她又掏出一張紅紙,擺在櫃枱上,“小顧,你看看,這是先生的批字!”
“你也不用擔心以後,小曦性格好,你娶多少個,她都不會在意的!”張潔絮絮叨叨的,繼續說著。
“她是你親生的嗎?”我打斷了她。
“小顧,瞧你這話說的,小曦當然是我親生的!”張潔僵了一下,訕訕的笑道。
“親生的你就這麼對她?”我似笑非笑的問道。
張潔臉色一變,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我擺擺手,懶得和她繼續說,摸出三沓錢扔在櫃枱上:“這是聘金,剩下的晚一些送去,你滾吧!”
“哎!”
張潔眼裏放出一道光,對於那個“滾”字毫不在意,一邊諂媚的點頭,一邊收錢向外走。
我揉揉眉心,目光投向櫃枱上的照片,喃喃道:“有這樣的媽,你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照片里的女孩叫陳曦,十八歲,五天前死於車禍,現在被親媽賣給了我,一天後將成為我的媳婦。
我叫顧北,香店店主,兼職神棍。
娶死人為妻,屬於無奈。
從太爺爺起,顧家的男人,沒有活過三十歲的。
二爺爺死的最早,十四歲,連個種都沒留下,父親活的最長,過了三十歲的生日。
村裡人說我們顧家祖上做了孽,糟了報應,天生地紋斷裂,一家子都是短命鬼。
地紋是手相學的說法,通俗點講就是生命線,正常人的生命線是一條完整的弧線,顧家男人的,支離破碎。
為了活命,從爺爺那輩起,開始研究陰陽風水吃死人飯,目的很簡單,積陰德,為子孫求長命。
作用多少是有點的,父親是顧家最長壽的,過了三十歲的生日,我今年二十四,暫時無事。
算起來,從十四歲入這行,至今正好十年。
十年間,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屍體,遇到的邪門事也不少,比如八字凶人,起屍,風水絕地,買壽,破童子,燒替身等等。
陳曦是我的第三個媳婦,接下來還要娶幾個,不得而知。
娶死人,結冥婚,以煞沖煞,是太奶奶做的決定,太奶奶今年九十,是我們那片最有名的神婆,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娶陳曦,太奶奶和我通了氣,她說陳曦八字全陰,命裏帶煞,和我正配。
配不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麻煩來了,前兩次娶回來的是牌位,這次娶回來的,是屍體。
下午五點,關上店門,開着我那輛二手金杯,回返鄉下老家。
從市裡到鄉下老家,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算得上很近,但我很少回來,一年下來,除了過年和父親的忌日,我基本上不會回來,老家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場接一場的葬禮。
太奶奶很能生,爺爺那輩兄弟八個,父親那輩,堂兄弟加起來有十七個,到我這一輩,死的只剩我一個。
一個小時后,車停在了老宅前。
老宅是由六間平房組成的一個大院,太奶奶獨自在家生活。
對於太奶奶,我是又敬又畏,我一身的本事,有一大半是太奶奶教的,沒有太奶奶,顧家早完了。
不過最近幾年,太奶奶越來越不對勁,身上的人氣越來越少。
“哎呦,小顧回來了!”
剛下車,一道諂媚的聲音便從院裏傳來,大門吱嘎一聲打開,張潔走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
我有些意外,抬眼望了一眼院子,院裏搭好了棚子,還貼了喜字,門口掛着兩個紅燈籠。
“我讓她來的!”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太奶奶拿着一根煙袋鍋,出現在視線中。
黑色的大褂,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白髮,皺在一起的皮膚,深陷的眼窩,太奶奶一如往日般陰沉。
“太太!”
我擠出一絲笑臉叫道。
“等不了了,時辰提前,今個就拜堂成親,進來吧!”太奶奶啞着嗓子說了一句,佝僂着身體進了屋。
我皺皺眉,太奶奶今天有點不對勁,還有張潔,她雖然和白天一樣,一臉的諂媚,可那個眼神有些怪,飄飄忽忽的,沒有焦點。
屋裏沒點燈,燃着一根根紅燭,每一個角落都鋪着橘紅色的燭光。
進了卧室,炕上坐着一個蓋着紅蓋頭,身穿大紅色喜服的女人,毫無疑問,這就是我的新娘陳曦。
“來,拜堂吧!”
太奶奶抽出三炷香,點燃后插在香爐內,端坐在供桌前,示意我跪拜。
我側頭看了一眼張潔,她這會身體完全僵住了,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進來!”
太奶奶斜了她一眼,張潔這才進屋,戰戰兢兢的坐在椅子上。
我取出一根紅繩,拉過陳曦的手,將我和她的拇指系在一起,做出跪拜的姿勢,如是三次,算是拜了堂。
“入洞房吧!”
太奶奶滿意的點點頭,邁步向外走,走到門口時,頓了一下,回頭道:“好好照顧你媳婦!”
說完,也沒管我的反應,轉身走了。
太奶奶話裏有話,不過一具屍體,有什麼需要我照顧的?
關上門后,屋裏只剩我和陳曦,坐在炕邊,我側頭看了陳曦半響,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些年屍體見的不少,但要說和屍體同床共枕,還是第一次,怕倒是不怕,就是覺得很怪。
按照風水上講,被車撞死,屬於橫死,三七之內,怨煞之氣最重,也就是說,我還要和她同床共枕十六天,才能給她下葬。
以現在的天氣,十六天下來,屍體說不上什麼樣,回頭得弄個有冷藏功能的棺材。
心裏默默想着,我爬上炕,前兩次,是抱着骨灰盒入的洞房,這次升級了,和屍體入洞房。
把屍體放平,掀開蓋頭,露出一張緊鎖着眉頭的蒼白小臉,如果沒有這場車禍,陳曦應該上高二,再過一年,會考大學。
我覺得有些可惜,搖搖頭後仰面躺下,躺了一會,我又坐了起來,陳曦不對勁,她的屍體太冷,就好像剛從冷櫃中取出來的一樣。
還有,陳曦死了五天,按理說早就應該有屍斑了,可那張臉,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睡著了。
重新端詳陳曦,她的臉帶着一股病態的蒼白,眉頭皺着,顯得很痛苦,我試着撫平她的眉頭,一種異樣的觸感傳來,她的眉心有一個硬塊。
用指甲在硬塊處颳了刮,掀開了一塊指肚大小的乳白色膠塊,露出了一個漆黑的圓頭。
“草!”
我下意識罵了一句,臉色也跟着變了變,陳曦的眉心被人釘了一根釘子。
在我們行內,這叫鎖魂釘,是為了將魂魄鎖在屍體內,防止屍變,或者變鬼,讓人不得超生。
陳曦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誰和她有這麼深的仇?
“張潔!”
我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一張諂媚的臉,女兒死了,臉上沒有一絲悲戚之色,反而在第一時間把女兒賣掉,這明顯不正常。
“老子倒要看看你搞得什麼鬼!”
我下炕走到柜子前,翻找工具,打算把陳曦眉心的鎖魂釘起出來。
翻出工具箱,我站起來剛要走,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上面的鏡子,這一眼,讓我愣了一下。
我背上有個人,她穿着大紅色的喜服,頭上戴着霞冠,十餘根珍珠串成的流蘇垂下,後面隱約可見一雙漆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