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坦白一切
阿諾用稚嫩而又無辜的眼睛瞧着虞折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阿娘要去哪裏,怎麼會不回來了呢?”
虞折煙伸手摸着自己女兒的腦袋,“阿諾不是一直想要爹爹陪着嗎?阿娘將你的爹爹找回來,阿娘或許要去很久很久,阿諾一定要乖乖的長大。”
阿諾看見自己娘親眼睛裏的似乎無盡的傷感,也不敢向往常一樣胡鬧,只乖巧的點了點頭。
她便是有再多的不舍,卻還是轉身而去。
虞折煙是在宮門落匙之前進的宮,寂靜的深宮裏因前朝發生的大事而越發的緊張,連往來的宮人也加緊了腳步。
寒風順着甬道嗚嗚的吹着,如同鬼的嗚咽聲。
接她進宮的內侍乃是皇后宮裏的谷焦,他脖子緊緊的縮着,臉上帶着凝重,“那要緊事處理到幾個時辰之前,奴才隱隱聽說那朝臣們已經和皇帝商議,已經動用大刑了。”
虞折煙腳下虛浮,一個踉蹌險些摔在青石磚上,“他還是不肯交代嗎?”
那谷焦緊張的往四周瞧了瞧,見卻是沒有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奴才聽金鑾殿的奴才們說,任何刑罰都上了一遍,半點話也沒有問出來。”
虞折煙心如刀絞,“皇上呢?”
“在賢妃娘娘的霞飛殿呢,您此時去打擾——”谷焦滿心的擔憂。
“帶路罷。”虞折煙淡淡的開口,“我要去找皇上。”
霞飛宮裏,金碧輝煌的陳設足以讓人瞠目結舌,而殿中絕美的嬌人卻興趣盎然的彈奏着琵琶,然後婉轉的唱着江南小曲。
如今的賢妃可是得意至極,她如今懷有身孕,太子又不得聖心,當初跟她私通的男人又莫名的淹死了,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幫她了。
而坐在椅子微微闔目的帝王,看不見他臉上此時的神色,僅能看見他明黃色龍袍下,他的手狠狠的捏着茶盞。
此時殿門被人推開,夾着寒氣的風吹不散殿內的熱氣。
琵琶聲戛然而止,賢妃有些不悅的抬起頭來,卻見進殿的卻是封凰的寵信劉玄武,她不敢發作,只氣的臉色發白。
劉玄武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封凰面前,沉聲道:“皇上,虞夫人在殿外跪着呢,說要求見您。”
封凰的眼睛已經閉着,半晌也沒有動靜,過了好一會子才不喜不怒的道:“讓她回去,朕今日不見她。”
劉玄武卻並未動,只偷偷的瞄了一眼封凰的神色,然後淡淡的道:“虞夫人說不求別的,只求見監牢裏的那位一面。”
“啪”的一聲,那漢白玉的茶盞碎在了他的手裏,那雙狹長的眼睛終於慢慢的睜開。
“是不是如今連誰是你的主子都忘了,還需要朕提點你嗎?”封凰淡淡的開口,但聲音里的冷肅,卻讓人膽戰心驚。
劉玄武這人素來心細如塵,最會察言觀色,沒想到今日自己觸犯了封凰的禁忌。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是老淚縱橫,“奴才知錯。”
豆大的汗珠順着他滿是褶皺的臉,落在殿內亮堂堂的地磚上。
終於封凰冷淡的聲音慢慢的傳來,“退下罷。”
劉玄武好似死裏逃生,忙躬身從殿內退下。
而此時你得意神色的賢妃笑道:“皇上,臣妾便給你彈最新學的曲子可好?”
“好。”封凰淡淡的一笑,待賢妃滿臉喜悅的瞧過去的時候,只感覺他的眼底是無盡的冷,待她凝住眼睛去看時,他已經從新闔上了眼睛。
劉玄武殿內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冷戰,然後瞧着跪在地上的虞折煙,嘆了口氣,“您回去罷。”
虞折煙眼底瑪瑙似的瞳仁慢慢的縮了縮,然後慢慢的道:“劉公公不必為我費心,您的恩德折煙銘記在心。”
劉玄武無奈的搖了搖頭,“今日在朝堂上,那些大臣們都在彈劾您,更要處置了您,是皇上費力將這件事壓了下來,您又何必再將自己給牽連進去呢?”
虞折煙苦笑,“他是我的夫君,我豈能眼睜睜的瞧着他去死。”
劉玄武何嘗不了解虞折煙的心思,這個女人看似柔弱,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待虞折煙回過頭,卻是陌殊慢慢的走到的殿前。
如今天寒地凍的,陌殊那樣小臉都已經被凍紅了。他穿着黑色緞袍,金絲滾邊,綉着蛟龍的模樣,廣袖袖邊緙絲花紋,看起來十分的尊貴。
如此狼狽的模樣被陌殊瞧見了,虞折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怔怔的瞧着。
而就在這時,陌殊卻一下子跪在了虞折煙的身邊。
虞折煙一愣,急道:“好端端的你怎麼跪在這裏了,還不快回宮去。”
劉玄武也忙勸道:“太子殿下,您何必又在這裏添亂呢,如今賢妃有了身孕,您更小小心些才是,何必再趟渾水呢?”
陌殊的眼底卻是不容置疑的凝重,他瞧着虞折煙,滿臉凝重的道:“母親尚且跪在這裏,兒子又豈能留在宮裏。”
殿外冷的滴水成冰,嗚嗚的的風不斷的吹着廊下懸挂着的宮鈴。
賢妃彈了不知幾個時辰,手指上細嫩的皮幾乎都被磨破了,待她皺着眉頭抬起頭,卻見封凰用手撐着額頭,似乎已經睡下去了。
睡着的封凰,看起來帶着異樣的寧靜。
她忙放輕腳步,從軟榻上拿了錦被過來,正要蓋在他的身上,卻見他慢慢的睜開眼睛。
“幾時了?”他眼睛裏帶着清醒,好似不是從睡夢中醒來,連聲音里也沒有往日的溫潤。
賢妃笑的璀璨,“回皇上的話,只怕已經亥時了,臣妾已經叫人將床榻收拾妥當了,您今日便在臣妾的宮中睡下罷。”
她的手落在他的袖口,剛觸及到袖口上金線綉成的八爪金龍,卻被他不着痕迹的躲過。
賢妃一下子愣在了那裏,然後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那厭煩的模樣她卻瞧得清清楚楚。
封凰站起身來,也不叫奴才來侍奉,只淡淡的道:“朕冊封你為貴妃的聖旨明日自會送到你宮裏來,你如今有了身孕,好生的歇息。”
聽到這話,賢妃頓時滿心的歡喜,只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罷了。
封凰來到霞飛殿外,一陣冷風吹散了他身上最後的意思暖意。
他站在黑暗中,待看見跪在虞折煙身邊的太子的時候,他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哀痛。
“你給朕回去,你是朕的太子,你可知你現在為了誰在跪下。”封凰的聲音裏帶着涼意,“難道要朕廢了你嗎?”
陌殊的眼睛裏帶着倔強,“兒臣不知為誰求情,兒臣只知母親跪在這裏。”
聽到太子如此忤逆自己的話,封凰的臉上頓時滿是怒氣,可又在瞧見臉色慘白的虞折煙的時候,還是忍了回去。
他凝着她,眉心緊蹙,“你為何這樣的逼朕,你踏進監牢之後,可知道會牽連到什麼,或許連朕也保不全你的性命了。”
虞折煙重重磕在地上,地上的磚石很硬,她額頭一片的冰冷。
“求皇上成全。”她的聲音裏帶着乞求。
此時那劉玄武已經趕來,因為剛才生出的事端再也不敢說半句話。只見封凰的複雜的目光從虞折煙的身上收了回來,轉身離開了。
然而沒走幾步,封凰慢慢的停住了腳步,轉身冷冷的道:“傳朕的旨意,帶她去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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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監牢裏,即便是到了深夜,也是重兵把守,連只老鼠也爬不進去。
而一輛馬車從皇宮出來,有一個女子從裏面下來,很快就有人將令牌掏出來,那監牢的守衛便很快就放行了。
虞折煙手裏提着火把,灼熱的火苗似乎要將一切都吞噬一般。
她被獄卒帶着不知穿過了多少的圍欄,直到停到了把守最嚴的那間監牢內。
獄卒將手臂般粗細的鎖鏈給打開,然後瞧了一眼她,依舊是面無表情。
待她進了監牢內,一股血腥味一下子充斥着鼻息,待她手裏的火把將監牢照亮,她一眼便瞧見了在地上躺着的人。
她泣不成聲,幾乎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只低低的喚了一聲,“冬琅。”
地上的人終於有了一絲的反應,幾乎十分痛苦的爬了起來,那雙幽黑的眼睛盯着虞折煙。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虛弱至極。“是封凰讓你來勸我交代一切的嗎?”
虞折煙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衫上滿是鮮血,他已經動了大刑,但能活下來的沒有幾個,顯然是那些人沒有問出來什麼,根本不想讓他死。
她跌坐在地上,將火把扔在一旁,只伸手去摸他冰冷的臉,“我是來跟你說清楚一切的。”
“這又是什麼話?”顧玠的聲音很弱,幾乎是有氣無力。
“那日在城門口我被封凰算計了,他帶走了阿諾,我以為是你。”虞折煙的聲音淡淡的,“我不希望你帶着遺憾走,我只想告訴你這句話,我對你的情誼天地可鑒,若有半分——”
她的話尚未說話,便被他一下堵住了嘴,似乎不想讓她發誓詛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