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余路從頭(一)
我靠!我把嘴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噴了出來。誰特么給我喂這麼苦的東西,這是人喝的嗎?我剛睜開眼睛,得,又是昨天那個女的。我斜眼瞟了瞟,幸災樂禍暗自得意,剛剛我嘴裏的東西全吐在她的衣服上,我搖了搖頭,有點可惜這麼好看得裙子被我搞髒了。
“蓉兒,昨晚守了一夜,你下去歇着吧。”那女的說起話來倒是非常溫柔,但總感覺有點怪,怎麼形容呢?舉個例子,你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妹妹,卻只能看,不敢摸,大概就是這個感覺。
那個蓉兒倒是很聽話,答了聲“是”就走了。她接着道:“好好把這碗葯喝了,叫娘放心。”
娘?老子還爺呢!我心裏想掙開,身體卻被她挾着,根本就動不了,就只好一直把頭別過去,可是我整個腦袋都被她裹在懷裏,越是往裏別就越是往她身上靠,她見狀估計以為我想怎麼地,索性把葯碗擱到一邊,將我完完全全地抱在懷裏。
靠!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可是也不知道我的力氣哪裏去了,竟連個娘們都推不開,突然,我的臉頰感到一陣冰涼,抬頭一看,這個女的竟然在哭,老子最見不得女人哭了,再說,我又沒有占她多大便宜,哭什麼哭?不過不和女人計較是我的一大優點,她哭得……哎,書讀得太少了,就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哭法,眼淚斷斷續續地往下掉,但是絕對聽不見半點哭聲。算了,我還是安靜一會兒吧。
“你爹雖是唐國公,卻如何敢招惹楊家那對父子?”她一開口,我就驚訝了,啥?我爹是唐國公?聽上去就很高大上對不對?那我就是糖果……哎不對,唐國公的兒子了。
“楊玄感縱馬鬧市,馬鞭打傷了你,你爹無法為你討個公道,這是我們對不住你。”她說著竟忍不住開始抽抽噎噎起來。
楊玄感?老子從來就沒聽說過好嘛,再說一次,我是被人砍傷的,對於一個混混來說,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是榮譽的見證,就像我廢了的左手一樣……咦,它怎麼就抬起來了?
事已至此,我只好放棄了無謂的掙扎,承認了一個事實——我郁柯如今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毛孩,渾身上下除了背上還隱隱作痛外,象徵著我十幾年摸爬滾打的榮耀的傷呀疤呀什麼的,都沒有了,全身上下光滑得跟浴室地板似的。也就是說,我連說自己是個合格的混混的資格都失去了,我怎麼對得起師父得在天之靈啊?難道要我重新做人啊?
我突然想起來,師父從前說過,如果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不會在初三的時候因為遇到一個狗屁班主任,就忍受不了和那個狗屁打了一架后離家出走,最後那個狗屁活得好好的,他的人生卻毀了。他還頗具意味地說我也可以選擇回孤兒院去,不要在外面打打殺殺。我當時輕蔑地吹着二鍋頭,想着就算被砍死也比回孤兒院好太多,我根本就不需要從頭開始,而且說實話,這世上沒有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就像有次我餓偷偷吃了一塊放在冰箱裏的麵包,那個凶神惡煞的管理員從此喊我郁小偷,再也不叫我的大名了,她根本都不問一下我為什麼要偷吃東西好吧。
但是那天……那天我躺在西安一條黑黢黢的小巷子裏的時候,確實很怕就那樣死了,也差一點就想到如果我沒有逃走會是什麼樣,看來我在師父面前大言不慚其實是心虛的。可能人都這樣,想要欺騙別人,先得騙過自己。
……等等等等,想到師父,突然想起他最開始收留我的時候給我講的一些無聊的故事,我似乎聽說過楊玄感這個人啊。等等等等,楊玄感?就是那個造反失敗的自大狂?那個……我靠,我簡直是天才呀,就憑這一點蛛絲馬跡,我居然知道了自己是誰——
時間肯定是隋朝,因為我這個所謂的娘說我被楊玄感打傷了,我是唐國公家裏的大公子。綜合一下就是,我是隋朝唐國公大公子……那麼問題來了,我特么叫什麼啊?
我的娘哎,你叫一下我唄!我眨了眨眼睛,果然聽到她繼續說道:“建成,《老子》有雲,‘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意思是為人要心胸開闊,你雖然吃了些虧,也不必與那些人一般計較。”
什麼老子云雲的?老子總算知道自己叫什麼了,建成,嗯。和郁柯比起來是差遠了,但是聽着還順耳,就這樣吧。再等一下,隋朝的唐國公……建成……我好像記得有這麼個人,我去!玄武門之變里,那被唐太宗殺了的兄弟,不就是李建成么?
看來師父的故事沒有白講,至少有這一點好處,我居然能夠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這就跟算命差不多,算命先生算你什麼時候有災難,你只需要按照先生告訴你的辦法去避免就行了。玄武門……老子這輩子都不去不就成了么?
話說回來,我現在該幹什麼呢?還沒來得及多思考一會兒,那女的……呸呸呸,不對,應該是娘,要端正態度。嗯,實在太彆扭了,還是慢慢來吧。
那女的又把剩下的半碗葯端到了我的嘴邊,我仰望蒼天……其實望不到了,頭頂上都是木頭,咬了咬牙,湊到碗邊,“咕咕咕咕”喝了個乾淨,然後我看到那女的笑了,我估計是被我擰到一塊兒的眉毛給逗樂的。我可不是認慫,***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得先保住本錢,才有力氣干別的事
雖然我從來不相信頭頂三尺有神明,可是對於陰差陽錯成為唐太宗的哥哥這件事,我還是要感謝上天,為什麼呢?我郁柯差一點就自認平庸了,可是現在不同了,老子現在不滿十歲,就算有一天真的要被自己的親弟弟殺死,那還得好久好久呢,至少比我是郁柯的時候活得長吧;並且,說不定老子一咬牙一跺腳,唐太宗什麼的,就全被我踩在腳底下,也許整個歷史就被我郁柯改寫了,厲不厲害,害不害怕?哈哈哈哈……
我還沒得瑟完,那女的又把我放回床上,替我整被子,又摸了摸我的臉,我看着她,有點好奇她兒子為啥會被那個楊什麼的打傷,便問道:“他為什麼打傷我?”
她嘆了口氣,道:“也是無意。”就不再說了。
無意就無意吧,你高興就好,反正打傷的是你兒子,又不是我。
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終於可以起來活動活動了。我住在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叫什麼大興城的地方,據說是隋朝都城,這也太寒磣了,一點也不上檔次,起碼也應該找長安洛陽之類的地方吧。算了,反正馬上要改朝換代,沒什麼關係。門前一條非常寬闊的街道,叫朱雀門大街,這個還算氣派。
再往具體了說,目前我住在靠近皇城的唐國公府。我仔細觀察了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雖然是國公府,絕對沒有半點富麗堂皇的地方,能夠稍微表示一點身份的只有大門,因為大門是紅色的。至於府裏面的佈置,我就十分看不懂了,因為門裏面根本不是客廳,而是好長一條小路,兩邊是假山,分別立在小水塘里,周圍還栽着幾片竹子,往裏走五六分鐘又是一道門,這個門裏面也不是客廳,就是一片空地,過了這片空地,又是一道門,一個小院子,後面才是是類似現代客廳的地方,簡直麻煩得一塌糊塗。客廳後面是一排房子,是書房啥的,再後面才是卧房。
所有的房子都是木頭做的,當然了,不像大門那樣刷的是鮮艷的紅色,門裏面幾乎所有的木頭都是暗紅色,也沒有什麼琉璃瓦什麼的,都是青瓦。府裏面一共住着幾十個人,大部分都是下人,雖然他們都叫我大公子,其實我根本就不是最大的,我至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聽說還有一個姐姐已經出嫁了。
還有我那個所謂的爹——唐國公李淵,在一個叫做岐州的地方當刺史,根本就不在家,家裏只有那個娘。
等我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摸清楚了之後,我在伺候我的蓉兒面前就有點掛不住了,因為我發現,每次我問什麼問題,她都會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我,最開始還不是那麼明顯,這不過了幾天,我的問題越來越多,她也就越來越懷疑我了。
但是沒關係,懷疑就懷疑吧,無所謂。老子既然來了這裏,註定是要改寫大唐開國歷史的人,走着瞧。不過,遠大的志向沒有辦法改變眼前的困窘處境,我彷彿又回到了孤兒院——雖然待遇和從前在孤兒院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但是沒辦法,人都是這樣的嘛,和我做混混的時候沒什麼兩樣,你當了老大的小弟,肯定會想當老大的嘛。我在這時候顯然還不知道,這種心理有一個名詞來形容,叫做貪婪,而且也不知道並不是人人都像我這麼貪得無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