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笨蛋聲優和笨蛋經紀人
一直到下班的時間，郝平都沒有想出什麼可行性的辦法，只能先回家再說。
不過在公司的樓下卻看到了安苑美知子，正靠在大門旁邊用腳點着路面，眼睛不住地瞟着大樓門口。
“那個，郝平桑……”
看到郝平走出大門，安苑美知子走上來叫住他。
“安苑小姐？還沒有回家嗎，有什麼事情？”
青野亞美和雨宮七瀬因為沒有工作，已經早早地回家了，按照平時的習慣，安苑美知子也應該早就回家了。
“嗯。那個，郝平桑，可以一起走走嗎？”
“嗯？”郝平覺得很奇怪，記憶中安苑美知子雖然是他手底下的一個新人聲優，不過和他的關係並不是特別好，只是普通的聲優與經紀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會突然想起來下班了和他一起走走？
“當然可以，安苑小姐請。”
雖然不明白，但是女孩子都已經主動發出邀請了，總不能拒絕吧，只好走上去和安苑美知子平行，慢慢地在回家的路上散步一樣的走着。
下班的時候因為加了一下班，所以出事務所的時候已經大概快7點多了，夏天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天空已經被黃昏的餘暉染成橘紅色。
說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看過日落的樣子了，這樣美麗的景色還真是讓人覺得心情愉悅，連心底的鬱悶也一掃而空。
“安苑小姐有什麼話想說？”
被黃昏治癒的郝平看着默默跟在旁邊的安苑美知子，這個女孩兒現在也才17歲，現在本應該洋溢青春般歡樂的臉上是不安的愁緒。
“啊？啊！……”
安苑美知子一直在思考該怎麼開口，突然郝平出聲，把她嚇了一跳，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個，郝平桑，中午的時候我說的話都不是認真的，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沉默了一會兒，安苑美知子突然給郝平躬下身子，對着郝平說道。
“中午的時候？啊，你說那個啊，沒有關係的安苑小姐，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你不必在意哦。”
郝平先是愣了一下，他中午的時候剛剛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滿心震驚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想別的事情。
再說安苑美知子的抱怨，在他看來跟小姑娘撒嬌似得，根本沒有產生什麼情緒。
“真的？”安苑美知子放下心來，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真是太好了，我還真是害怕郝平桑因為我亂說話一時想不開，會選擇短見呢。”
“完全不會，安苑小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郝平愕然，安苑美知子怎麼會想到自己會想不開尋短見？
這樣的抱怨，在天朝海濱城市工作了多年的郝平看來，只不過是非常稀鬆平常的事情罷了，怎麼會選擇跳樓？
不過如果跳樓能夠變回去，那郝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從新東京最高的中城大廈來一場信仰之躍的。
“其實呢，我明白這些事情是不能怪郝平桑的，接不到工作說到底還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能夠和郝平桑一起工作我也很開心哦。”
安苑美知子突然停了下來，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狠狠地丟了出去，小石子在路邊的河裏盪起一圈圈的波紋，擾亂了河裏本來規律的金色光輝。
就像擾亂了少女心裏的漣漪。
“其實我也明白的，聲優什麼的，能夠成功的幾率本來就很小吧。不過呢……不過呢……”
安苑美知子把手捧在嘴邊，對着河流方向的夕陽，像是發泄一般的大喊。
“我還是很不甘心啊，真的真的很不甘心啊……我一點兒也不想放棄啊！”
“安苑小姐……”
郝平很想說出什麼話來安慰一下正在發泄的少女，不過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人生就是如此，擁有夢想的人總是會受傷，不是因為他們脆弱，只是因為他們選擇走了一條本來就充滿荊棘的路途。
如果是原來的自己，一定不會選擇到日本做什麼聲優經紀人吧，這麼不穩定的工作，這個世界的郝平怎麼會想起來進這行？
說到底，自己本來是一個懦弱的人，如果能夠安安穩穩地工作，結婚，生子，那自己一定會選擇安穩的生活。真是奇怪呢，明明應該是同一個人，卻完全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雖然這麼說，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郝平的選擇。畢竟，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
他們也許會選擇放棄，但午夜夢回，總是會想起來吧，那些像個白痴一樣的理想。
就如郝平，就如安苑美知子。
“抱歉，失態了，真是的，叫郝平桑看到這樣的不像話的樣子……”
發泄過的安苑美知子回過頭來，突然覺得羞澀無比：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失態。
“不會，我非常理解安苑小姐。”
面對傷心的人，最好的安慰不是勸解，而是默默地聽她發泄，等她把一切的悲傷都發泄了，那也就好了。
有時候，一句“理解”勝過千萬句的“不要太難過”。
“謝謝。”安苑美知子先是冷靜了一下，然後才低聲道謝。“不過也沒關係啦，家裏老是反對我做聲優這一職業，要我早早地回家找一份安穩的工作。這次如果真的失敗了，那就選擇回家吧。”
聽到安苑美知子這麼說，郝平沉默了下來，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常見，以對經歷了很多事情的大人來說，能夠穩定的生活比起夢想理想之類不靠譜的玩意要重要得多。
安苑美知子沒有天賦，沒有特點，唯一還剩下的是為數不多的理想和熱血，也即將消失殆盡。
這樣的孩子，還在追求聲優的夢想什麼的，對那些“大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吧。
“說起來，郝平桑和我們一樣，都是一個笨蛋吧。”
安苑美知子突然笑起來，調侃了一下沉默的郝平。
“真的是，什麼為了興趣，突然想起來跑到異國他鄉當什麼經紀人，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麼呀，這樣的人真的是一個笨蛋，一個超級大笨蛋。”
郝平苦笑。
——笨蛋么？說不定真的是呢。
記憶中的這個傢伙，明明是自己吧，可是怎麼會有這樣的熱情和勇氣，漂洋過海來這個陌生的國度，為了理想這種傻不拉幾的玩意拼了老命？
這樣的傢伙不是笨蛋，還能是什麼呀？
“真的是笨蛋呀。”
他走到安苑美知子旁邊，對着已經只剩下半個的夕陽微笑着。
“不過當個笨蛋不也挺好的嗎？就像是這太陽，就算是已經到了黃昏，只剩下半個身子，還是要散發餘暉，明知道黑暗就要到來了，就算是要失敗了，也要把這片天空染成另一種美麗。這樣的太陽，不也是一個笨蛋嗎？”
——這樣的笨蛋，其實自己並不討厭的吧。
“這算什麼？意義不明，無法理解。”
安苑美知子偏過頭來，看着這個相處了一段時間的經紀人。
其實兩個人互相之間的往來並不算多，一個來自天朝的菜鳥經紀人，一個沒有天賦的新人聲優。
“我覺得你家裏人的看法沒有什麼錯，夢想啊，理想啊之類的玩意，如果沒有堅持下去的辦法，那選擇放棄是很理智的想法。要知道，夢想是比不過天賦的。失敗者應該接受自己的命運，沒有抱怨的權力。”
他轉過去看向安苑美知子，年輕的女孩兒臉上已經一片陰暗。
她知道郝平說得沒錯，正因為知道郝平說的沒錯，說的有道理，所以才更讓人沮喪。
“不過呢，安苑小姐，現在還沒有失敗不是嗎。還沒失敗者，是擁有不放棄的權力的，就算被說成是笨蛋也沒關係，電影裏拯救世界的傢伙們，永遠都是一群笨蛋不是嗎。”
既然已經成了這個傢伙，後路已經被砍斷了，那就繼承這個傢伙的夢想，試着做一個新世界的笨蛋吧。
穿越者不是常說一句話嗎？我命由我不由天什麼的。
還真是一句中二病的話，不過既然穿越了，不好好兒中二病一把，怎麼甘心啊！
“早點休息吧，安苑小姐。”
轉過身留下一個人的安苑美知子，郝平朝自己租下的房子方向前行。
安苑美知子看着一個人離開的郝平，不知道這個其實不怎麼熟悉的經紀人到底在想什麼，說到底他們都是被放棄的人，因為沒有天賦，所以把她們派給這個菜鳥經紀人，因為只是一個菜鳥經紀人，所以只能分配到這種沒有希望的聲優。
明明已經絕望了啊，為什麼還要讓人堅持下去呢？
這樣的傢伙，不是在害人嗎？
說什麼電影裏拯救世界的都是笨蛋，電影的內容也是可以相信的嗎？
“真的，一個超級大笨蛋。”
——不過，並不討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