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往事可追

第十章:往事可追

夏夏囑咐了季攸寧注意修養就帶着沈薇離開了,季攸寧很久都沒緩過來,直到江生拿了削好的水果湊過來,才稍稍感覺自己清醒了些,看着果盤裏一看就很香很甜的蘋果,季攸寧不自覺地問出了聲,“江生,馮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生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停頓了幾秒,認真的說,

“哥哥是一個很好的人。”

對啊,是個很好的人。

是不是人一旦閑下來,就喜歡想一些過去的事情,有些不願意提起的經歷,又慢慢出現了。

兩個月前。

……

“二頭,不是我沒提醒你啊,這次可是個肥差,我費了很大的力氣給你找來的,你得給我好好乾。”

石頭有些嫌棄地跟季攸寧吵嚷着,

“‘后岸’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就是在門口迎賓,晚上九點到凌晨四點,是辛苦了些,但是待遇很好,小費也多,但是一定要記住一點,人家做的就是賣服務的生意,你要親切熱情的像,像……”

季攸寧笑嘻嘻地看着石頭,“熱情的像什麼?”

“就像看到人名幣一樣。”石頭終於找到了一個在他看來很“貼切”的比喻。

季攸寧點頭,“知道了,得趕緊掙錢給阿婆看病才行,我前幾天聽泉貴舅舅說,北京那邊有外國的專家,但是要一大筆錢才行。”

石頭正要出門,聞言停下了腳步,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出去了。

季攸寧看着石頭出門的背影,停下的手裏的活計,有些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

“既然有希望,怎麼也得去試一下啊。”

是了,屋裏的老太太不是季攸寧的什麼人,她是石頭的外婆,一個熱心勤快的好人,但是今年從年初開始就開始說著頭疼,季攸寧帶她去了很多醫院都沒檢查出什麼,但是他仍然不死心,一直在四處打聽着這方面的專家。

晚上九點。

季攸寧準時出現在了“后岸”,就是在這裏,認識了紅姐,一個整日夾着細細煙捲的嬌媚女人,習慣性地半睜着長長的丹鳳吊梢眼,那日她慵懶的表情在看到季攸寧之後瞬間亮了起來,艷紅的朱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好個俊俏的小伙啊。”

季攸寧被上下打量的有些發毛,紅姐身後那人趕緊解釋,“石頭說是老家的表弟過來找個活,聽他的意思是想在我們這裏幹個迎賓。”

氣氛一時有些古怪,門口的女人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慢慢走到季攸寧身前,細長的高跟鞋在光潔的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並着身上散發的香氣,惹得季攸寧突然一陣噁心。

“那多可惜,”這人嬌笑着看着季攸寧,“叫什麼?”

“二頭。”

“這算什麼名字,”女人繞過季攸寧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坐下,“我這裏有個更好的位置,想不想來試試,收入很好的哦。”

季攸寧本能是想要拒絕的,因為“后岸”這個地方的營生,之前也是偶有耳聞的,那人嘴裏的好營生,大約是要把自己賣的乾淨才能有“好收入”吧。

女人彷彿看出了季攸寧的不情願,

“我叫蘇紅,以後喊我紅姐就行,迎賓的工作很辛苦的。”

季攸寧微微笑着,對面“見多識廣”的蘇紅一愣,

“紅姐,我還是先從迎賓做起吧,‘后岸’的收入很好,我想我可以帶着阿婆好好生活。”

蘇紅倒也沒多糾纏,乾脆地吩咐後面那個男人,“你帶他過去報道吧。”

說罷起身出門,經過季攸寧時腳下頓了一下,“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來找我。”

季攸寧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慢慢消失,心裏反倒是安定了下來,因為自己的模樣,找過很多工作,不是被老闆娘惦記,就是被老闆惦記,有些事想來真真的是噁心。

石頭一直不知道這些,季攸寧總是只給他說些諸如:客人脾氣不好,收入太少此類的理由,石頭這才求爺爺告奶奶的給他找來了這樣一份收入高而且有檔次的地方。

檔次高的地方客人素質高,自然不會受氣,石頭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事完全顛覆了他的想法,檔次高的客人,可能更骯髒齷齪,而這些底層的人亦是無力反抗。

季攸寧站在門口幫客人停車,拿東西,攙扶醉酒的人,回家的時候累的幾乎精疲力盡,好在半月之後也就適應了,第一次覺得模樣生的好是件不錯的事,是在拿到比身邊其他人多出三倍不止的小費之後,果然,那不稱職的爹媽還是留給自己一點有用的東西的。

“后岸”一共有11層,分別經營棋牌,酒吧,溫泉,洗浴,餐廳,ktv等等形形色色的服務,應有盡有,總之只有你要不出來的服務,沒有“后岸”提供不了的。

當然,其中也免不了養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來提供各種附加服務,而五樓,則訓練了一批各式各樣的男人,只要錢到位,他們什麼都可以,最開始是很多富婆的聚集地,後來慢慢的也有很多男客人上去,季攸寧之前在聽說了這個情況之後,再想到蘇紅的建議,身上一陣惡寒。

“呦呵,小蘭西今天這是怎麼了?”一陣油腔滑調的聲音傳來,帶起了季攸寧身上一股惡寒,這便是自己在“后岸”的名號,紅姐給取得。轉身看去,果然,一張肥膩猥瑣的大臉出現在自己身邊。

季攸寧不想跟這個人打交道,幾次塞小費的時候,是直接塞到衣服裏面,力氣很蠻橫,直接扯開衣領塞到胸口,出來的時候還順手摸一把,季攸寧想到這人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當時是顧念紅姐在場,而自己又不能沒有這份工作,才忍住沒有發作,“謝謝老闆”這四個字說出來顯得格外屈辱。

但是眼前的人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季攸寧的抵觸,或者說跟本不在意,反而更往前湊着上下打量,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好像看到了美味一樣。

一陣反胃,也只能努力忍住,季攸寧臉上掛着招牌式笑容,

“曾老闆來了,外面冷您快裏面請,我幫您拿包。”

心裏暗暗罵著,這混蛋老小子,昨天才在‘后岸’玩到後半夜,今天竟然還來,當真是把這裏當家了。

但是臉上還是得掛着笑從他手裏接過那隻沉甸甸的包,藉著接東西的這會,那隻胖胖的大白手已經順勢按在了季攸寧的手上,

“瞧瞧這手冰的,好好的孩子在這裏受什麼罪啊,趕緊的,跟我來包間裏暖和暖和。”

季攸寧心裏一緊,大力地掙開了那隻手,把它的主人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你這人?”滿臉的橫肉綳起,這人瞪着並不大的眼睛,帶着些許狠意。

季攸寧看着曾老闆身後的兩個保鏢也在瞪着眼睛看自己,幾欲上前的模樣,心叫不好,趕忙賠了笑,

“曾老闆,我可不敢啊,我若是走了這裏沒人做活,讓老闆看到了我可就要被開除了,您的好意心領了,有機會一定給您敬酒賠罪。”

說完趕緊把手裏的包遞給裏面的迎賓小姐,“快帶着曾老闆去包間,這門口多冷啊,可別凍着了。”

曾老闆討了沒趣,冷冷地“哼”了一聲,眼裏里閃過絲狡詐,深深地看了蘭西一眼轉身離開。

季攸寧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後悔了?”

簡單的幾個字,深厚磁性,透着不可拒絕的威壓,季攸寧在這股威壓下勉強抬起一點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穿着黑色長風衣的提拔身影,硬朗的模樣,稜角分明的五官,墨黑深邃的眸子有種混血的感覺,偉岸剛毅透着俊朗,但是身上真的氣壓太強,讓出現在周邊的人都抬不起頭來,就好像是天生就是帝王的人,高貴神秘。

馮菖慢慢走近眼前有些緊張的人,低沉着聲音,“我問你,後悔了嗎?”

磁性的聲線,若遇上聲控的人肯定會被奉若神明。

“馮爺好,”身邊的人紛紛低身問好,但是現下季攸寧卻覺得自己被壓制的喘不動氣,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只是本能地回答着,

“沒有。”

馮菖薄薄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個莫測的表情,“沒有就好,好好做你的活,不要動這些心思。”

說完邁開大長腿進了“后岸”大門,季攸寧在原地愣了一會,突然開始大喘氣,原來自己真的忘記了呼吸,這個人,有種與生俱來的魅力,讓人甘心在他之下聽命,真的好可怕。

馮爺,這就是傳說中的馮爺,季攸寧早就聽石頭說過這個人,娛樂傳媒公司起家,眼下手下已經鋪開了一個橫跨影視,餐飲,娛樂等好幾個行業的巨頭集團,原來“后岸”也是他的產業之一。

直到招呼完手邊的客人,這才徹底鬆了口氣,組長閃到季攸寧身邊低聲叮囑了一句,“你今晚可要小心,”說完又閃走招呼客人去了。

季攸寧心裏也在打鼓,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啊。

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事。

“后岸”提供給員工用的廁所都在五樓和六樓,因為這邊大多都是包間和房間,客人們不需要用外面的衛生間,所以自然划給了員工們。

季攸寧糾結了半天還是選了五樓,雖然想着剛剛那個被得罪的“老闆”就在這裏,但是六樓上的鶯鶯燕燕實在太多隻想避着。

結果在五樓樓梯口遇到了兩個人,陰翳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季攸寧一時有些蒙了,認出來這是跟着曾老闆的兩個保鏢。

“兩位大哥,你們……”

脖子後面一涼,季攸寧的眼前就變得漆黑一片了,雖然意識還在,但是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就這樣像一隻動物被人拖拽着不知道到了哪裏。

一杯濃烈的洋酒被倒在了自己的臉上,季攸寧這才有些清醒過來,眼下正躺在一片冰涼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

忍住脖頸處的劇痛,季攸寧努力抬起身子看着自己眼下的處境,確實是樓上那些長期的豪華包間,金光璀璨,而那個把酒潑在自己臉上的人,現在正一手摟着一個年紀很小的少年,一手端着空了的酒杯,滿臉邪笑地看着自己。

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季攸寧身上的那股惡寒從滲入衣領的酒水慢慢延伸到全身,後背上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曾老闆,這是什麼意思?”

“小蘭西,我得讓你嘗嘗這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味道嘛。”

季攸寧意識到這位老闆還是有些記恨自己的,

“曾老闆,剛才的事真的對不起。”

曾進滿意的搖搖頭,“道歉道的太乾脆了,不真心。”

季攸寧看着他那副明擺着就是要好好“雪恥”的模樣,心裏的那種空洞的感覺慢慢擴大,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在這些大老闆的眼裏就真的不是人了嗎?何必要這樣窮追不捨地不留退路。

但是蘭西看着門口的那兩個負手而立的保鏢還沒有走,就知道曾老闆肯定不是要自己認錯那麼簡單。

季攸寧知道眼下自己除了認錯再沒有別的選擇,丟了工作就算了,一旦自己翻了臉,非但保不住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難保不會連累替自己張羅工作的石頭。

有時候,如果尊嚴能換錢,蘭西絕對能把自己的這份稱斤賣了。

在曾進慢慢擴大的笑容里,季攸寧艱難地起身給自己換了一個跪姿,微微垂着腦袋,

“曾老闆,是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沒了分寸衝撞了您,還請您海涵,原諒我這一次。”

曾進鬆開了放在身邊的人身上的手,有些費勁地在季攸寧面前蹲下,臉上都是滿意的笑,

“你看,早知道自己錯了多好,何必多這麼一出呢?”

季攸寧趕忙點頭,“謝曾老闆大量,那我就先不打擾了。”

曾進身後的男孩見狀趕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曾哥,那我們繼續唱歌去啊?”

誰知道曾進一把甩開他,黑着臉,“滾出去,有你什麼事?”

那個白白凈凈的男孩就這樣被摔在一邊的牆上,有些吃痛地揉了下自己的胳膊,眼神複雜地看了季攸寧一眼,還是咬着嘴唇出去了。

曾進伸手來拉他,“小蘭西,起來吧。”

季攸寧的脖頸還是疼得要命,甚至有些微微的發麻,廢了很大力氣才從地上起來,這才看到曾進正拉着自己的一隻手細細研磨着。

理智告訴自己這次絕對不能衝動,

“曾老闆,我得趕緊回去上工了,出來的太久了,等會我們組長要罵我了。”說完不留痕迹地把手抽了回來。

這點小心思怎麼能騙過眼前的老油條,曾進馬上陰下了臉,狠狠地咬了下牙,“蘭小子,你這是不給面子。”

季攸寧解釋,“曾老闆,我哪敢呢?”

曾進回頭,肥胖的手指指了後面茶几上的一瓶橙黃色的液體,

“把它喝了,我就當你這次的道歉是走心的。”

季攸寧看着那玻璃瓶上的精緻花紋,就知道肯定是價格不菲,而且,度數不低。

有些為難地看着曾進,那人正得意地眯着眼睛看自己,好像面前有道馬上就要吃到的大餐一樣。

“好,我喝,”大不了等下出門就吐掉,季攸寧在曾進擴大的笑容里走到桌前舉起酒瓶就開始喝。

火辣辣的液體沿着喉嚨而下,嘴角殘餘的液體也從完美的下頜線上滑落,掉進雪白的襯衫里,跟剛才淡紅色的痕迹交織在一起,曾進看得不由咽了一下唾沫。

季攸寧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以為能撐到出門再去吐掉;低估了這瓶酒的分量,以為只是度數高那麼簡單,完全不知道這瓶號稱“深海炸彈”的高度進口酒一般好酒量的人只要半杯就能醉一個晚上。

……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日上三桿的時候了,季攸寧睜眼看到的是一個簡單簡潔的屋頂,沒有那些金燦燦的奢侈風格,只是簡單的修飾吊頂,潔白的樣子乾淨美好。

突然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因為他意識到,這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趕忙起身想看看四周。

沒想到,這微微一起身不要緊,腦袋和后脖頸巨大的疼痛感把他重新拽回了床上,疼得直倒吸氣。

意識開始一點點的回來,昨天自己好像先是被曾進的保鏢打暈,後來又被灌了一瓶烈酒。

“還真是烈酒啊,”季攸寧伸手揉着疼痛欲裂的腦袋,軲轆軲轆的眼睛看着四周,如同給人的第一印象一樣,這間卧室佈置的也是簡約至極,但是卻格外讓人放鬆。

看完了一圈才留意到自己,從被子裏伸出來的半截手臂上,有一件明顯不同於工作制服的柔軟布料,他伸手慢慢掀開了自己的被子,有些難以置信地慢慢睜大了眼睛。

有沒有人來解釋下,這件睡袍是怎麼回事,衣服去哪了?

“喲,醒了啊?”門口一陣輕快的聲音飄進季攸寧的耳朵,努力抬頭看過去,一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站在門口,手裏拖着一個銀色的托盤。

“那就喝點粥吧,應該不會噁心的。”

季攸寧被他的話說的一頭霧水,肚子裏有一堆的問題想要問,但是最後只是戰戰兢兢地問出一個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我想請問一下,這是哪裏?”

那年輕人“哈哈”大笑出聲,露出雪白的兩排大牙,蘭西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燦爛活潑的笑容,一時竟然愣住了。

“不用這麼客氣,我叫江生,我哥昨晚把你……”這人往季攸寧眼前湊了下,做出小聲竊語的模樣,但是聲音卻一點都沒有降低,“救出來的。”

季攸寧有些懵懵的,只記得昨天喝了很多酒,但實在想不起後面發生了什麼,難道自己酒精中毒了?

江生上前想先把他扶起來,但似乎不得其法,廢了很大力氣,終於給他調整出一個斜靠着的姿勢,順勢在蘭西身後塞了兩個枕頭。

季攸寧心裏有些暖暖的,但仍然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差不多的年紀,他卻可以看起來簡單幹凈,舉手投足間都不難看出是個受過良好教育衣食無憂長大的孩子。

江生把白粥放到季攸寧手裏,也跟着盤腿坐到了床上,探究的大眼睛在蘭西臉上轉了一圈

“你不會一點都不記得了吧,我哥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的衣服都快被撕碎了。”

季攸寧手裏抱着一碗暖暖的粥,但身上卻一點點的涼了下來,連耳朵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昨晚,難道真的出了什麼事?四肢百骸一時間都灌進了涼風,冰冷刺骨。

江生感覺到了對面人的情緒變化,趕緊收起了玩笑的模樣解釋,

“哎,你別當真啊,我開玩笑的,你就是喝多了睡在走廊了,被我哥撿回來了。”

季攸寧還是呆楞地看着手裏的粥,不說話也不動,正在江生有些無措地撓着腦袋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個聲音。

“讓你不要胡說八道嚇唬他的。”

江生吐了下舌頭下了床,有些無辜的模樣向著進門的那人撒嬌,

“哥,我沒說什麼啊。”

江生在聽到那人的聲音后,緩緩抬起了頭,最先進入眼裏的,是那雙有些眼熟的深邃眸子。

馮爺,這是那位馮爺嗎?

馮菖換下了往日暗色的裝扮,一身休閑毛衣和休閑西褲,倒把那身鋒芒遮蓋了不少,但仍舊把季攸寧嚇了一跳。

難道江生的哥哥,把自己“撿”回來的人,就是馮菖?

季攸寧覺得自己可能醉酒還沒有醒,馬上又要回到恍惚,江生看他的模樣趕緊上前,

“你可別再暈倒了,趕緊把粥喝了吧,哥哥煮了很久的。”

季攸寧徹底凌亂了,震驚地看着手裏的瓷碗,這是馮爺,親自做的?

探究的眼神剛剛出現,剛進門的人已經察覺到了,邁開長腿進來悠閑地坐到大床旁邊的沙發里,深不見底的眼睛在季攸寧臉上掃了一圈,後者就已經覺得那裏火辣辣的了。

薄唇微微啟動了一個難以捕捉的弧度,低低的聲線傳來,

“喝了那麼多酒胃肯定要難受幾天,就先喝點粥吧,家裏煮飯的阿姨臨時請假了,我就隨便煮了點。”

果然是,季攸寧覺得自己的手裏的瓷碗變得格外沉重,思量了半天終於擠出乾巴巴的一句,

“多謝馮爺。”

馮菖微微低了頭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在把玩着手指上的龍頭翡翠戒指。

一邊的江生哈哈笑着跳到季攸寧身邊,

“你怎麼跟我哥還這麼客氣呢,趕緊喝吧,不然一會就涼了。”

季攸寧這下完全清醒過來,看來昨天是自己在曾進的包間裏喝多了酒,出門睡在了走廊里,被經過的馮菖帶了回來。

看來這位馮爺就算在外面攪動風雲呼風喚雨,回到自己的家守着小弟,也跟大多數普通男人一般無二。

“萍水相逢就給馮爺添了這麼大的麻煩,雖然我人微言輕,但凡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馮爺一句話。”季攸寧覺得呆在這裏實在是不合時宜,努力掙扎着想要起身離開。

江生有些狐疑地打斷,“萍水相逢?怎麼,你跟我哥不認識嗎?”

馮菖抬眼看過來,季攸寧有些不敢直視,只好先去回答江生,

“我只是‘后岸’的一個小門童,怎麼會認識大名鼎鼎的馮爺呢?”

江生看起來有些失望,“這樣啊,我還以為……”

“江生,”馮菖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把江醫生再請回來給他看看吧。”

江生清脆地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去了。

屋裏只剩了季攸寧和那位氣場凌厲的“馮爺”,兩人都沒有說話,氛圍突然變得有些緊張,想着緩解下氣氛,季攸寧有些乾巴巴的開口,

“馮爺,我這會覺得好多了,其實不用再看醫生的。”

馮菖點點頭,“那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季攸寧趕忙點頭,“您問。”

“為什麼去曾進的包房,我記得你剛剛跟我說過,你並沒有結交他的想法。”

季攸寧仔細想着,初遇這位“馮爺”時,曾進確實在門口糾纏過,而且碰了一鼻子灰氣沖沖地走了,大人物們都是記性這麼好嗎?

“哪是我想去的,”季攸寧皺着眉毛索性也訴個苦,反正不會怎樣,“就是因為那天晚上我推拒了他,結果後來就在廁所門口被曾老闆的保鏢給打暈了,後來為了賠罪我才喝那酒的,沒想到這麼烈。”

季攸寧摸摸自己的后脖頸,雖然比剛醒的時候好了些,但還是疼的不敢亂轉。

馮菖看着對面的人脖子確實有些僵硬的樣子,也就隨意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季攸寧看着他手下那個翡翠龍頭戒指,水光飽滿,蒼翠欲滴,一看就是極品,鑲嵌的也極為複雜精緻,繁瑣精巧的龍頭彷彿馬上要活過來一樣。

馮菖順着對面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抬頭反問,

“喜歡?”

季攸寧趕緊搖頭,“馮爺,不敢。”

沒想到牽動了“負傷”的脖子一時疼的呲牙咧嘴。

馮菖並沒有因為這樣就放過他,“那你在看什麼?”

季攸寧揉着自己脆弱的小脖子糾結的厲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那個方向還有什麼可以看?

但是強大的求生欲還是給了他一絲靈感,抬頭看着那雙眸子,

“馮爺您的手真的很好看。”

說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這簡直是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饒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馮菖,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也明顯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過來,只是笑笑。

“為什麼要來‘后岸’?”馮菖緩緩地問出一句。

季攸寧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為了掙錢啊。”

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覺,整天站在金碧輝煌的大門口去扶那些酒鬼上車。

馮菖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既然不願意結交這些高官老闆,那你為什麼來后岸掙錢?”

季攸寧覺得這個“老闆”一定對自己的產業還不是很了解,

“馮爺,后岸的待遇,可比大多數地方要好太多了。”

“你很缺錢嗎?”

季攸寧突然有了一種無語的感覺,難道真是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像?在有錢人的眼裏,工作還能是為了打發時間?

“我很缺錢,”季攸寧不知道哪裏突然來了勇氣,抬頭看着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事實,“我的阿婆病了,找專家來看需要很多錢”。

窮不是問題,很多人都窮,但是把自己的窮這樣毫無遮掩的暴露出來,倒是不多見的情況,問話的人明顯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被一個比自己大幾歲的人這樣說,季攸寧有種彆扭的感覺,但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好獃在那裏看着眼前人想要說什麼。

馮菖在自己的戒指轉了十圈之後,抬眼看着季攸寧,

“有沒有人給你說,你的長相很不錯。”

有,有很多,而且因為這幅皮囊,給季攸寧惹來的麻煩和倒霉事已經太多了,其實他是很不願意提起這樁事的,但是,馮爺面前,不敢不給面子。

“馮爺,我知道這次曾老闆的事是我處理的不好,我已經跟他賠禮道歉了,以後也會注意的。”人在屋檐下嘛,自己可不能再把這份好工作給丟了。

馮菖搖頭,“跟曾進沒關係,我在想着你可能更適合另外一份工作。

季攸寧愣了一下,眼睛裏瞬間有些驚恐的模樣,“馮爺,紅姐之前跟我提過的,我,我不是很想去。”

早先以為可以明哲保身,感情這裏的大小老闆都喜歡給樓上挑人?

馮菖很快明白了季攸寧想的是什麼,有些無奈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你繼續留下‘后岸’已經不合適了,跟我去帝輝娛樂吧,或許那裏適合你。”

季攸寧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扔下一張名片大步離開了,費勁地伸手去拿過來,乾淨的紙張上除了精緻的陰陽刻紋,就只有簡單“馮菖”兩個字。

帝輝娛樂?去那裏做什麼?蘭西滿腹狐疑地捏着這張名片不知所措,門口隱約傳來人生,江生帶着兩個醫生進門來,看着季攸寧,

“我叫來了大夫再給你看看脖子,我哥呢?”

江生指了指門口,“走了。”

醫生們大致給季攸寧檢查了一下脖子,留下了一堆膏藥囑咐了更換,出乎意料地還抽走了兩管血液放進了什麼機器里。

季攸寧看着那個正在倒計時的小機器,跟江生說話隨意了很多,

“我昨天是酒精中毒了嗎?”

江生的表情變了幾變,最後敷衍地笑笑,“可不是嗎。你差點把自己喝死。”

這個年輕人,一看就不會說謊。

醫生們埋頭分析了一會,起身扯下一張化驗單遞給江生,

“他體內的藥物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你們放心吧,最近飲食注意清淡,一些油膩和容易上火的東西就盡量不要吃了。”

大夫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江生把臉埋進化驗單里看了半天,才如釋重負地抬頭,“謝謝大夫。”

季攸寧靜靜地看着大夫們離開,轉頭朝向江生,“什麼藥物?”江生拿着化驗單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否認,“沒什麼藥物,醫生嘛,多些通俗的東西總有些複雜的說法,總愛虛張聲勢,你就是酒精中毒。”

季攸寧很明顯不相信,但還是點頭,“酒精都變成了藥物。”

江生以為騙過去了,鬆了口氣放下化驗單過來扶蘭西,

“醫生說你要起來活動活動,快去洗澡換衣服,我給你貼上膏藥。”

這時江生髮現了蘭西手裏的名片,

“這是什麼?”

蘭西這才想起來那個“傳說”臨走時留下的這張格外“別緻”的名片,順着江生的話題點頭,“這是馮爺留下的,說是要給我換工作。”

江生頓時來了興緻,順勢盤腿坐到了季攸寧身邊,

“我哥要帶你去哪啊?”

“帝輝娛樂。”

江生臉上詫異的神色稍縱即逝,隨即恍然大悟的上下打量了下季攸寧,

“我哥確實是個有眼光的。”

季攸寧一頭霧水,看來江生是明白些什麼的,索性也學着他的樣子盤起腿來,

“江生,你覺得馮爺這是什麼意思?”

江生哈哈一笑,“還能是什麼意識,他想把你拉到娛樂圈去唄。”

季攸寧愣了一下,一個意料之中卻又是情理之外的答案,突然在腦中炸開,好像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不同於之前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那樣的黑暗、骯髒,暗藏危險,那扇大門裏面,是一片新鮮乾淨的空氣。

江生沒有察覺到季攸寧情緒波動,只顧一副“老道”的模樣兀自分析着,

“你看你哈,這模樣、身高、長相,都是站人群里都藏不住的啊,我哥既然把你給救回來,肯定不會再把你送回去的。”

等等,季攸寧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字眼,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少年,

“‘救回來’?你剛才不是還在說我是因為喝多了被“撿”回來的嗎?”

少年臉上一愣,很快浮現出一種掩蓋不掉的心虛,飛快的起身逃也似的跑開了,只留下一句,“你趕緊洗澡貼藥膏吧。”

季攸寧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爆發出一陣久違的大笑聲,被自己的突然而來的笑聲嚇了一跳,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人前自己是個恭敬有禮的人,笑臉迎人不敢有一絲錯漏,但是真正發自肺腑的笑容,好像很久沒有過了。

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腦海里突然閃過那個人深邃幽深的眉眼和剛毅的稜角,心裏莫名停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得趕緊抓緊,但凡在那個圈子裏混個臉熟,阿婆的醫療費也馬上就到位了。”

季攸寧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好像那些渾渾噩噩的日子已經被一個巨人抬手撥了過去,眼下太陽正對着自己露出一絲光芒。

站在淋浴下,季攸寧調低了水溫,但是身上卻有些格外的燥熱。

第二天,季攸寧回“后岸”大概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都知道蘭西要去更好的地方了,看這邊的眼裏都帶着絲絲的艷羨,但卻都不約而同地有些欲言又止地不遠不近地帶着,不敢上前。

季攸寧察覺到了前天晚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馮爺那裏不願多提,自己看來只能在“后岸”的人身上找答案了。

季攸寧眼睛轉了一圈,馬上掛着“專業”的笑容看着那幾個人,

“哥兒幾個一塊出去吃個飯吧,我來了這麼久了,還沒請你們吃個飯呢。”

幾個人很明顯地在猶豫,很快,組長輕咳了一聲,眾人紛紛推拒,

“那個,我今天中班,實在去不了。”

“我昨天的交班記錄還沒寫。”

“保衛科的小陳約了我了。”

……

季攸寧最後把視線看向了組長,組長有些為難的看了蘭西一眼,

“我,我也有事。”

季攸寧覺得自己沒必要去為難這些人,很大度地笑笑,“是我沒有提前跟大家說好,沒關係,以後有時間再聚也是可以的。”

組長很明顯地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愧疚地拍了拍季攸寧的肩膀才出門去,想到出事那天組長冒着風險提醒自己小心,心裏掃過一陣微微的暖意,只是對着那個背影輕輕說了一句,“謝謝。”

“都收拾好了?”門口一陣酥麻的女聲傳進季攸寧的耳朵,手臂上起了一陣細細微微的雞皮,馬上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滿臉堆笑地回頭,

“紅姐,怎麼都驚動您了?”

蘇紅今天狀態不是很好,有些疲憊沒睡好的樣子,厚重的濃妝都遮蓋不住那股倦意,季攸寧起身打了個招呼。

“從一開始我就說,你呆在‘后岸’做個門童是屈才了,沒想到竟然這麼有福氣,”蘇紅走近有些狹窄簡陋的休息室,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動作自然大氣,一舉一動都在彰顯着,這是個見過世面,而且很是老練的女人。

蘇紅這些話說出來的聲音很正常,不同於以往的媚態,十足是個普通的漂亮女人,季攸寧在心裏震撼了一下,原來那個能酥化了人心的魅聲都是刻意說出來的,

“這些日子多謝紅姐的照顧了。”

蘇紅“呵呵”笑了下,明顯是不信這些客套話的,“我哪有照顧什麼?”

纖細的手指不知道從哪裏捏出一根細長的煙,四下打量了一圈,在一邊桌上的瓜子花生殼裏翻找出一個廉價的塑料打火機,點燃了手裏的煙,細細綿綿的煙霧散開,帶着一股淡淡的煙草香,並不刺鼻。

果然,漂亮的人做什麼都容易讓人原諒,季攸寧突然在蘇紅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落寞的模樣,頓時噎住。

蘇紅不在意地看過來,

“倒是差點在我這裏屈了才,這以後的未來就算不是光華奪目,也必定可以堂堂正正的活一次了,我是來恭喜你的。”

這話說的很真心,季攸寧會心一笑,“謝紅姐。”

蘇紅雪白的纖指抖落一截煙灰,微微低下了眉眼,“順便跟你道個歉吧。”

季攸寧一頭霧水地看着對面的人繼續說著。

“其實那天的事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沒有管。”

季攸寧感覺自己的四肢都開始有些微微的發麻,不知道是感嘆這涼薄的人心還是被這冬月的寒風吹的。

蘇紅單單一笑,滿是無奈和辛酸,

“‘后岸’里,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我是馮爺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他只托給我這麼一件事,我定要替他好好守住這裏。”

季攸寧緊緊握緊手指,手背上開始有些發白,嘴唇微微抖動着,

“所以為了那些權貴們,你就可以對自己的員工坐視不理?”

蘇紅感覺到了對面的怒意,眼神平淡地在對面少年的臉上掃過,

“那你覺得,我能怎樣?‘后岸’做的就是這些人的生意,甚至很多人跟馮爺還有往來,再者說來,就算是管,我蘇紅算個什麼屁。”

季攸寧瞬間有些後悔說出那句有些尖銳的話,眼前的女人就算人前被叫一聲“紅姐”,但事實上又有什麼分量呢,那些大人物們不過是需要一個替他們打點好一切,又會做人的人罷了。說到底,其實兩人都一樣,在這個大金字塔的最底層,左不過自己站在門口笑着,她在樓上做出一個軟媚的模樣。

“其實我們是一類人,”蘇紅起身掐滅了煙頭,微微上挑的眉眼被勾畫的別有風情,直直地看着蘭西,“我可以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柔媚無骨的女人,你可以裝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其實我們的心裏,都對那些人,這個該死的生活沒了念想。”

季攸寧看着這個疲憊到極點卻還在硬撐着的女人,心裏有些亂,嘴唇微啟了幾次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直到蘇紅的背影一點點消失,這才反應過來快步追上去。

快到傍晚的大廳里只有偶爾經過的幾個人,季攸寧追上陳紅,“紅姐,我還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告訴我。”

陳紅好像恢復了那個熟稔的模樣,笑得美艷無方,聲音也回到了那個勾人的妖魅,

“怎麼了,還有事?”

季攸寧四下看了一圈,等到沒人的時候正要開口,卻聽到蘇紅直言,

“前晚的事我是知道的,但是馮爺在‘后岸’下了死命,任何人不準再議論或者傳播,而且,不能在你面前提一個字。”蘇紅擠了下眼睛,

“何必去追究那些過往呢?未來的路一片大好,有馮爺的扶持,你還擔心什麼?”

季攸寧點頭算是聽進了她的話,但還是自嘲般的笑了下,

“看來我果然不只是喝多了被路過的馮爺‘撿走’這麼簡單。”

蘇紅沒再說話,只是微笑着離開了,搖曳生姿的背影只留下了一句,

“這‘后岸’到底還是是非之地,以後能少來就少來吧。”

季攸寧最後一次環顧這金碧輝煌的地方,這樣奢華迷醉的消金窩,有時候深陷其中的人,越是不能分辨出,這裏到底是地獄還是天堂?

“你站在這幹嘛?”江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季攸寧身後,發現這個回來收拾東西的人竟然站在大廳發獃。

季攸寧看着眼前眉眼飛揚的少年,“你怎麼來這裏了?”

江生好像也對“后岸”很新奇的模樣四下看着,隨口說道,

“我哥讓我來接你啊。”

一石驚起千層浪,季攸寧感覺自己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但還是努力保持着冷靜,只留下瞪大的眼睛看着他,

“什麼意思?馮爺讓你來找我?”

江生收回四下打量的視線,很認真地看着他

“不是來找你,是讓我來接你。”

季攸寧當時覺得,自己大約是被打壞了腦袋吧,怎麼這一會又有些暈暈的,恍惚了起來,“馮爺這是什麼意思?”

江生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一面絮絮叨叨着,

“接你就是去我們家裏啊,放心吧,你的阿婆已經安排好人照顧了。”

季攸寧聽到這裏似乎明白了過來,使勁拉住江生的胳膊煞住了車,隱約看到門口停下的那輛黑色的商務車,司機看到了兩人下車遠遠地已經打開了車門。

“江生,我有點糊塗了,我為什麼要去你家住?而且我,表哥他同意了嗎?”

江生避重就輕地點頭,“他同意了啊,而且你們那個民房也是租住的嘛,冬天那麼冷,你們來我家住,我家房子大,還有人照顧你阿婆,也能讓老人家住的舒服些。”

見季攸寧還想拒絕,江生撒嬌似的拉住他的胳膊左右晃着,

“去嘛,我哥整天不在家,那麼大的地方只有我一個人,那些阿姨也不願意跟我說話,你來了也好陪陪我啊。”

季攸寧最後還是妥協了,後來才知道,江生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只能修學在家,馮菖默許了他這個舉動留自己一個外人在家,也不過是為了陪伴這個小弟。

馮菖的別墅在新區中央的富人區,開車進了大門足足又行駛了約莫半個小時才到,季攸寧這才仔仔細細地看看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別墅,鬱鬱蔥蔥的前院和後院,果然是些燒錢的住房。

馮爺不在家,季攸寧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鬆了一口氣,一邊的江生笑出聲,

“你怎麼這麼怕我哥啊?他人很好的。”

季攸寧尷尬地笑笑,你是他弟弟,你怎麼會知道你哥這個“傳奇”對外人的樣子呢?

當天晚上,帝輝娛樂就來人拜訪了,馮菖的別墅里住着三個阿姨,一個大約是主事的管家,另外兩個分別負責打掃衛生和下廚,人手不夠的時候還會請小時工,但是除了必要的時候,你在這棟大到能迴音的屋子裏是看不到什麼人影的,難怪江生會覺得無聊,感情馮爺這是給自己的弟弟找個玩伴罷?

管家來告訴季攸寧到時候,江生正在一邊的吊椅上晃着,季攸寧意外地捕捉到了管家望向江生背影的眼神,擔心,緊張和,恐懼?

察覺到季攸寧的視線后,管家趕緊低了頭提醒着,“在二樓會客室。”

季攸寧點頭謝過她,管家就一刻沒有停留地退出去了。

季攸寧想着要見以後的領導,趕緊回去換了身衣服,江生嚷着要湊熱鬧先過去了。

正想着會不會不好找,待他到了二樓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季攸寧在樓梯上還沒完全走下來,江生的聲音就已經傳過來了,

“你們擔心什麼,這份工作又不累。”

隨後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響起,比往日更讓人窒息的壓迫感,“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季攸寧有些遲疑地停在了門口,這才發現,被馮爺的氣場壓制住的不只是自己,沙發上還坐了兩個主管模樣的人現在也是面如鐵色,緊繃著身子,只有江生好像一隻炸毛的兔子瞪眼看着對面穩如泰山的男人。

季攸寧心裏默默感嘆着,馮爺就是馮爺,不管是坐着還是站着,都這麼自然地起范兒。

屋裏的人感覺到了門口的人影,那道灼人的視線投了過來,季攸寧趕緊進門,

“馮爺。”

馮菖微微的點頭,轉眼望向那兩個人,突然被注視的人徒然一個激靈,惶惶間手足無措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趕緊起身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任東升,帝輝娛樂的策劃部經理,這是陳經理,負責你進公司以後的發展定位和規劃……”

季攸寧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看起來是領導啊,結果被馮爺一個眼神就嚇起來自我介紹了,難道這不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嗎?而且,馮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生氣鼓鼓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斜着身子不理會這邊的人,蘭西硬着頭皮握住了伸過來的手,“任經理好,以後還請多多關照。”隨即跟陳經理也打了招呼,這才招呼着兩位領導坐下,自己則坐去江生身邊。

不然就只能做到馮爺旁邊了,季攸寧可不想被他身上的鋒芒傷到,總不能去跟兩個剛認識的人擠吧。

江生突然躥到季攸寧眼前,可憐兮兮地擠着眼睛看他,

“我給你做經紀人好不好?”

這句話一出,旁邊的兩個人默契地開始沉默,季攸寧明顯感覺到對面那位“傳說”氣壓越來越低了,有些僵硬的笑笑,

“你不是讀商學院的嗎?經紀人很辛苦的。”

江生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我哥不讓我去,連你也不用我,那我就繼續待在家裏做個廢人吧!”

季攸寧一時愣住,倒是對面的馮菖突然拍了下沙發扶手,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連一向不怕他哥的江生都癟嘴楞在原地,大眼睛裏隱約露出了水光。

馮菖到底還是不忍心這樣“為難”自己的小弟,認輸似的嘆了口氣,

“算了,想去就去吧,但是帝輝這邊……”說著又看向身邊正在裝啞巴的兩個人,兩位主管趕忙點頭,

“馮爺放心,我們一定做好安排,挑選最好的助理,不會讓二公子吃苦的。”

馮菖點點頭,帶着些許柔軟的口氣看着江生,

“這下高興了吧?你又什麼都不懂,回頭去跟着玩玩就算了。”

江生嘻嘻笑着窩進沙發不再說話,得逞地朝季攸寧呲牙笑了下。

季攸寧被身邊人簡單的快樂感染了,情不自禁地也微微笑着,突然感覺一道迫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抬頭看去,果然直直落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眸子裏,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身邊的任東升輕咳了一聲,吸引過了兩道目光,也不自覺地默默咽了下口水,主要是同時被兩個長相絕佳的人同時看着,而且其中一個氣場太過凌厲,所以難免有些壓力,

“兩位,我先簡單說下今後的大致規劃,眼下公司並沒有要上的大型影視劇,而且這位也沒有相關方面的基礎,但是外形方面,我們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經我們策劃部和人事部的統一商定,決定先接拍一些廣告和雜誌,以及MV,這些工作強度低,而且難度也適中,這樣再上一些表演類的課程,我們循序漸進,您覺得可以嗎?”

季攸寧從被人任意呵斥,變到現在突然有人這麼客氣的跟自己說話,竟然有些恍惚間的不適應,趕忙說著,

“任經理太客氣了,我叫季攸寧,您就喊我小季吧,我初來乍到的沒經驗,一切都聽公司的安排。”

剩下的幾個人都看向了馮菖,看着他點了下頭,朝向季攸寧,

“君子攸寧,好名字…既然你覺得可以,那就先這樣定吧,以後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找……”說到這裏眉頭微微皺了下,季攸寧還沒明白過來,一邊的人趕緊接話,

“任東升。”

馮菖瞥了他一眼,“恩,找他就可以,或者直接來找我,不過我一般都在帝輝總部。”

季攸寧聽到身邊的人微微倒吸氣的聲音,感覺腦門一麻,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馬上接了一句,

“謝謝馮爺。”

事情既然說完了,兩個經理識趣的告辭,最後只是只是囑咐了季攸寧明天到公司的報道事宜,管家及時出現周到地送走了客人,又不見了蹤影。

馮菖也很快去了樓上,季攸寧這才放鬆下來,看着沙發上笑嘻嘻的江生,

“你家的管家還真是神出鬼沒啊。”

江生神秘兮兮地湊到季攸寧的耳邊,

“但是你信不信,只要我們這裏有一點事,那些阿姨們就會出現。”

季攸寧四下環視了一圈,也沒有監控啊,江生見他不信,馬上皺了眉頭,捂住胸口倒在沙發上,季攸寧被這一系列動作嚇到了,隨即反應過來,

“江生,你怎麼了?”趕緊伸手過去扶他,卻看到江生悄悄地朝自己擠了下眼睛,身後的樓梯處馬上出現了急促的腳步聲,管家有些慌張地跑過來,身後跟着兩個阿姨,和馮菖。

季攸寧感覺自己今天晚上,怎麼都會被這個人的眼神給憋死,一陣呼吸不暢之後,江生哈哈笑着坐起來,有些狐疑地看着匆忙趕到的人,

“我都騙了你們這麼多次了,你們怎麼還信吶?”

馮菖“哼”了一聲上樓去了,季攸寧有些無奈地回頭看着江生,

“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江生起身,少年大概有一米八的身高,但是微微的偏瘦,很青春的模樣,

“阿寧哥,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他們每次都這麼緊張,就好像,就好像我隨時都會死掉一樣。”

陽光洋溢的臉上有種深深的落寞。

季攸寧起身,比少年微微高出一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那是因為你身邊的人,你的親人們,他們愛你,怕失去你,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死掉時間很容易的事,但是活着才有更多的選擇。”

季攸寧瞥見樓梯口有道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再仔細看去,根本沒有人影,看來自己是真的被打出腦震蕩了。

腦震蕩的人卻得了久違的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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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場作戲(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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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往事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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