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淺月千年緣
花園中，天真爛漫的少女正在賞花，不時同飛舞的蝴蝶說話。
她邊走邊同每一個朝她行禮的人致意，沒有一點大小姐的架子。
“月兒是個好姑娘呢。”李淳風看着她，淡淡評價了一句。
旁邊的少年白衣如雪，負手而立，眼底閃過一抹不忍：“爹，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李淳風搖搖頭：“若是還有辦法，爹又何苦這麼做。你倆兩廂情願、天作之合，為父又何嘗不願你們在一起？”
見少年不語，他又開口勸道：“李淺，相比兒女情長，當以天下為重。我輩修道之人，既已窺得天機，便要順應天意，袁天罡想要逆天而行，我們必須阻止他！”
“他要殺月兒，得到走屍娘的力量，我們只管阻止便可。實在不行，孩兒願意以身犯險，殺之！為何非要……”
“李淺！”
李淳風阻止了兒子說話。
“這次他是帶着皇帝的密旨！”
“那又如何？！”
李淺也帶了幾分火氣。
“皇帝很了不起嗎？皇帝就能隨便草菅人命嗎？他為了自己千秋萬歲，就能隨便犧牲無辜的人嗎？！”
“你住口！”李淳風大聲制止了李淺，“他是皇上！”
“如果當了皇帝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我……”
“啪！”
五根清晰的指印出現在李淺左臉上。
李淳風顫抖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他原本是最受他器重的一個，年輕有為、沉穩善謀，不想卻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爹，難道袁天罡的目的不是天下嗎？”
李淺左半邊臉高高腫起，唇角也帶着血絲，只是那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父親，帶着憤懣。
“你我修行之人，要做的是順天而行，而非逆天改命！你怎可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李淺聞言冷笑一聲：“爹，你說我大逆不道？在孩兒出生時，誰說孩兒有帝王之相的！”
“住口！”
李淳風瞪大了雙眼：“你非陽間的帝王，你自己也是知曉的，還在這裏胡言亂語什麼！”
“陰間、陽間，活人、死人，又有什麼區別？活人比鬼更精於算計，慾望更甚！”
李淺將臉別去一邊，不再看他父親。
“這天下若非爹爹一心護佑，只怕早就被那袁天罡奪了去吧？”
“李淺！”
李淳風看着他，緊抿雙唇，半晌緩了緩才開口。
“你大哥李彥絕不敢如此說。”
“所以，孩兒註定雖然討父親的歡心卻得不到父親這樣的地位。”李淺慘笑一聲，退後了幾步，“爹爹的心裏，只有大唐，沒有孩兒，我如今是真真知道了。”
言罷，他跌跌撞撞退出去，消失在李淳風的視線里。
“淺兒……”
李淳風看著兒子有些落寂的背影，嘆了口氣。
但凡有轉圜的餘地，他也不會出此下策，犧牲掉自己孩子的性命。
無論是李淺還是月兒，他都希望能夠好好活着。
月色皎潔，白衣少年坐在池塘旁邊，半邊臉在明月之下，另外半邊則隱沒在黑暗裏。
“李公子……”
一聲輕喚讓他回了神，扭頭見那清麗的人兒正在不遠處望着自己，立刻起身迎上去。
“月兒，還不睡？”
她淡淡一笑：“才吃了葯，睡不着，故而出來走走，不想碰到公子。”
他微怔，沒再說話。
月兒眉眼望着他：“公子可有心事？”
李淺點頭，隨即又尷尬地擺手：“只怕是不值一提。”
靈動的眸子轉了轉，月兒拉着他並肩而立。
“想來是月兒給公子及家人添憂了。”她說著，微微低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哪裏話，你是我未婚妻，我該護你才是，怎能說是添憂呢？”
李淺怕她誤會，趕緊解釋，扶着她的肩膀，將她的臉轉過來。
月兒眼中閃過一抹悲傷：“我爹娘被殺，風家也沒落，就連我最親近的哥哥都……”
“是我不好”他趕緊接口，“那日若是早些到，風吟就不會……”
月兒搖了搖頭：“都是命，我想哥哥也不會怨，他只是希望我和你能夠好好的。”
緊抿了下唇，李淺問：“月兒，你真的信命嗎？”
“不然呢？”她抬手指着天穹，“我們是宇宙的一部分，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要完成使命，我們能做的只是將這件事做好。”
李淺不言，只是定定望着她。
自從兩年前同月兒定了親，兩人才算偶有往來。
對於這個乖巧可人的未婚妻，他其實所知不多，只是感嘆她命運多舛，身為走屍娘，若不能和李家聯姻，只怕際遇更加危險。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代替天下守護走屍娘的人而已。
如今，他將她帶回府快兩年了，這位姑娘從來不惹麻煩，只是身子有些嬌弱，許是自小便被風家養在深閨的緣故吧。
想不到，她竟然還有此想法。
“李公子怎麼又不說話了？”月兒頓了頓，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又接口道，“也是，李公子家族是要世代擔任太史令的，月兒此言班門弄斧了。”
“沒有。”李淺搖頭，原本巧舌如簧，此時對上她竟然覺得笨拙。
思量再三，他低聲開口：“月兒，你心裏面是否喜歡我？”
“啊？”女孩的臉“唰”地一下紅了，隨即低下頭，“李公子，我們不是都已經定親了么，怎生現在問這種話？”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要知道你的心意……”李淺有些略微的手足無措，生怕對方誤會了什麼。
略微緩了緩，月兒才開口：“月兒雖是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卻也不是那耍潑皮無賴的人。若是李公子心裏不喜歡月兒，月兒絕不會強留。”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淺暗暗罵自己本嘴拙腮，“你孤苦無依也好，家族鼎盛也罷，都沒有關係，我只是怕你委屈了自己！”
“不是因為月兒身子不好而嫌棄我？”
“自然不是！”
李淺認真點頭，關於月兒的身體，他全然知曉，若不是他們李家，也不會變得“日益嬌弱”。
半晌，小女子開口問話：“李公子覺得月兒可還滿意？”
她仰頭看向他，眼眸如星子。
李淺只覺心裏被猛然撞了一下，想也沒想直接點頭。
月兒嬌羞地低下頭：“既然李公子沒有覺得我這個未婚妻不好，那月兒自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委屈。”
李淺吞了下口水，那女孩接著說：“若月兒與李公子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月兒便什麼都不怕！”
“哪怕我要你等嗎？”
李淺開口，見到女孩用力點了點頭。
餘下的時間便是沉默。
李淺看着眼前這位看似嬌弱的少女，她其實比自己想像的要強大。
夜，無言。
一雙人在月色下對影成雙。
李淺自月兒院子裏出來，剛好遇到李淳風。
“你似乎是想明白了。”
太史令看着自己最看重的小兒子，淡淡開口。
李淺垂眸：“爹，孩兒與月兒是真正兩情相悅，只求爹爹能夠答應孩兒，千年後緣分再續。”
李淳風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而後點頭。
“這是自然，你們已經為了天下犧牲了一次，若是再不能結合，為父也於心不忍了。”
“爹的心裏，真的有孩兒嗎？”李淺看着他，“還是只有天下呢？”
李淳風蹙眉，卻再度鄭重開口。
“你是爹的兒子，爹自然是疼你的。”
“孩兒知道了。”李淺點頭，“月兒的身子真的是每況愈下，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孩兒只求與她合葬。”
李淳風鄭重地點了點頭：“爹應允便是。”
之後的某一天，月兒已經病得起不來床，卻依舊心念着李淺。
只可惜，再見到那白色如謫仙的身影時，一口血噴出來，再撐不下去。
“月兒……”李淺衝上前抱住她，看着她渙散的瞳孔和含笑的顏，忍不住顫手撫上她臉頰。
“是為夫無能，為夫很快就來陪你……”
四十九日之後，某地突然多了一座神秘的地宮，裏面機關密佈。在主墓室里，多了一大一小兩口棺材。
李淺依舊一襲白衣，長身而立，只是身邊已經圍滿了厲鬼。
“如今，要做爺的食糧的就是你們嗎？”
他眼底寒光一閃，飛速打出數個手訣，將其瞬間解決。
看着手中閃爍的白芒，那是最為純粹的力量，李淺張口將其吞下。
“月兒，為夫會儘快成為鬼王，為你撐起一片天！”
我們，千年後再續緣！
“啊，吃好飽……”戚月半拍了拍肚子，還打了個嗝，“原來，吃鬼也能填飽肚子。”
李淺含笑看着自家吃貨小女人，眼底滿是溫柔：“若是不夠，那邊還有。”
“唉，人家談戀愛男生請客吃飯都是去什麼飯店啊、西餐廳啊，最次也是大排檔。你可倒好，直接拉我來墳地，吃孤魂野鬼。”
慵懶地靠在自家男人身上，戚月半忍不住吐槽，這種約會還真是“別具一格”。
“為夫只給你最有益身體的，它們會變成最為純正的力量滋養你，比那些吃進去多半變成肥水的廢物好太多了。”
聞言，戚月半“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你這意思是，吃鬼有益身體健康，而且沒糟踐唄？”
略作思考，李淺點頭：“嗯，也可以這麼說。”
無奈地搖頭，卻被李淺環在懷裏。
“月兒，為夫這輩子都會待你好。”
月色之下，兩人身影交融在一起。
千年前欠你的，就讓我加倍補償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