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火燒
水無源無心政治，只是深愛自己的家人。
但是由於戰火蔓延，水無源被迫遠走他鄉，而亂箭射殺，惡疾來襲……諸多災難接踵而至，他的妻子和兒女接二連三地離開了他的身邊，也離開了這世間。
在這之間，水無源漸漸變得內心冰冷。
“水無源在埋葬了自己最後一個兒子之後，抱着年幼的水靈媛踏上了一條常人未曾走過的路，”姜止說道，“他創立了火燒山。”
“原來火燒山，是水無源創立的。”葉昭佩頗為感慨。
姜止“嗯”了一聲：“的確。但是仔細想一想，這天底下，除了水無源，還有誰能夠有那樣的魄力和才能去創建這樣的一個地方？訓練出絕頂的殺手，為諸侯國服務……”
葉昭佩又問：“那君上，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姜止道：“我曾經懷疑過。當初我的父王快要死了，我在他的跟前問起這件事。他的年紀很大，也知道自己活不過多久，所以，他什麼都對我說了。”
停頓了片刻，姜止又道：“我一開始也有些驚訝，畢竟我見過的水無源慈祥溫和，沒有想過，他還會訓練殺手。那樣的生死試煉，着實是太殘忍了一些。”
葉昭佩卻只是看着他：“君上，要是我失去了你，我也會變成那樣的。”
姜止看向她。
葉昭佩一臉的認真：“我說的是真的。”
姜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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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以前，水無源抱着水靈媛來到東隅國，不出意外，受到了當初東隅國國君姜申的盛情款待。
姜申站在王宮門外恭候水無源的到來，水無源風塵僕僕，一身顯而易見的風華卻並未被衝散。
他說：“君上，還請勞煩，尋一個太醫來為靈媛醫治。靈媛在路上感染了風寒，只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姜申應下：“自然！”
太醫很快趕來，水無源將水靈媛交給他，紅着眼睛，說：“我已經再也沒有辦法失去靈媛，還請一定要救活她！為了靈媛，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太醫嘆着氣，向他保證：“醫者仁心，我……必定竭盡所能。”
姜申請水無源前去喝茶，他們行入殿內時，年幼的姜止站在一邊，見了水無源一面。
大約是年幼時候的姜止已經頗有帝王的氣息，水無源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去，看向了姜止。
姜申回過身來，對水無源笑道：“這是我的兒子，名叫姜止。字是行周。”
水無源微微點頭，朝着姜止走去。
姜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也不好出聲阻止他。
姜止看着他慢慢走近，出聲問了一句：“你便是鼎鼎有名的水無源么？”
“你知道我？”水無源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來，笑着看他。
“今日父王很早便起來了，準備妥當，為的是迎接貴客，雖然父王沒有說是迎接什麼貴客，但這天底下，值得父王如此上心的，便只有一人。”姜止的嗓音尚且稚嫩，但是話語極有條理。
水無源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塊石頭遞給了他：“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姜止垂眼看向水無源掌心裏的石頭：“這是什麼？”
水無源道：“是我在路上撿到的。”
姜止不解：“石頭四處都是，為何偏偏要撿這一顆？”
水無源笑眼道：“是啊，石頭到處都是。可有的石頭，稍加打磨，便可以露出裏頭藏着的玉。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姜止不說話，伸出小手，抓住了他掌心裏的那塊石頭。
水無源也不說話，將石頭送出去之後，便站起身來，走回了姜申的身邊。
那是姜止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水無源。
當下，對葉昭佩說了自己遇見水無源的過程，姜止道：“我有一段時間，並沒有理解水無源說這麼一句話的意思，一直到後來，我將這塊石頭切開，發現裏面藏着一塊玉。我才終於明白過來。”
頓了頓，他又道：“那時候，正好東隅國流傳出了關於你的傳聞，我便親自出發，在宋國的邊境地帶，找到了你。我將你送去火燒山，也是因為水無源的啟發。”
所以，照理說起來，葉昭佩與水無源之間，實際上有着很深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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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申與水無源面對面坐着，兩個人的面前各擺着茶水。
姜申一臉恭敬地說道：“若是能夠得到先生相助，這東隅國，必定可以……”
“君上。”水無源神情淡漠，打斷了姜申未盡的話語。
姜申看向他：“怎麼了？水先生？”
水無源道：“這一次，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要為你做事。我依舊無意當這個政客，若是要我縱橫九州，我還不如命喪黃泉，去見我的妻兒。”
姜申不解：“那……水先生來此，究竟所為何事？我還以為……你是決定好了，要做我的謀士。”
水無源搖頭：“我不做謀士，但我可以為君上培養謀士。”
姜申一愣。
水無源道：“這天底下可以成才的人很多，只可惜，他們的才能尚未被很好地培養，也並未被恰到好處地利用。這多少叫人覺得可惜可嘆。”
“那先生的意思是……”
“聯合多個國家，一起創辦一處地方，可以培養出謀士，也可以訓練出殺手，”水無源目光沉靜，“我來負責全部的教學事宜。”
姜申有些猶豫。
水無源說道：“如此，原本全天下只有像是我這樣一個謀士，但有了那樣的一個地方，謀士、殺手，全部都唾手可得。想要多少個，那便訓練多少個。想要什麼樣的，那便訓練出什麼樣的。難道這樣，不是君上更希望有的嗎？”
姜申皺起了眉頭：“只是這樣的事情，從未有人做過……”
水無源看着他：“從未有人做過，那麼我們便來嘗試着開始做，以後的人必定會感念我們今日的所作所為，這是必定的。君上，有的時候，我們最缺少的就是用於做第一個的人，可最先受益的，也正是這第一個人，不是么？”
見姜申還是沒有點頭，水無源繼續出言勸說他：“若是君上做了這第一個人，那麼那些謀士和殺手，必定都是君上擁有得最多。這天底下，能得到最有才華的謀士，最不怕傷痛、下手最利落的殺手，那麼便是天底下最強大的國家。難道君上真的希望東隅國就這樣下去，而不是強大起來嗎？”
水無源到底是說服了姜申。
姜申做夢都希望東隅國可以發展壯大，蓋過其他任何國家的風頭。
他不希望只是蜷縮在其他國家的光芒底下苟延殘喘地生活。
故而，姜申道：“那若是要創建這樣的一個地方，需要做什麼？”
水無源笑了一下：“具體的，君上只管交給我。君上只需要給我錢，其他的，我都會做好。君上只管享受這些事情的收益即可。”
姜申點頭：“我信你。”
他又問：“那水先生的孫女呢？”
“靈媛？”聽他提起水靈媛，水無源皺起了眉頭。
“不錯，若是水先生要負責培訓謀士與殺手，那麼必定是不能將孫女帶在身邊的，不是么？”姜申提醒了他。
水無源嘆了一口氣：“是啊，我不可能把靈媛帶在我的身邊。那太危險了。”
姜申提議說道：“不如這樣，將她放在這東隅國的王宮之中，我可以封她做一個公主。在王宮之中，榮華富貴自然是不必多說，若是可以的話，她興許還能夠嫁給我的某一個兒子，將來做這東隅國的王后，未來不可限量……”
這樣的未來，應該是任何一個小姑娘夢中都無數次期許過的。
若是問起尋常人，他們必定求之不得，當即點着頭便同意了。
可水無源不是尋常人。
他搖了搖頭，說：“不必。”
他對姜申道：“等靈媛的病好了，就將她送出宮去吧，隨便由誰養大，以後，做她願意去做的事情便好。不必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去打攪她的生活。”
姜申問他：“當真再也不見她么？”
水無源點頭：“是啊，再也不見面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祖父。”
為何不肯見呢？
後來姜止大概想明白了，水無源失去了自己珍視的一切，終於發現，其實自己永遠也逃脫不了這個亂世。他終於開始接受自己的命運，為亂世圖謀，可他不能把水靈媛也卷進來。
水無源拜託姜申千萬照顧好水靈媛，他偶爾會隔着很遠的一段距離看着水靈媛，但從未靠近過她的身邊。
他看着水靈媛慢慢地長大，感慨着，她和她的娘親很像，也有幾分像是她的父親。
值得慶幸的是，水靈媛還記得幼時水無源教給她的識別香氣以及繪畫的技藝，由此開始學習調香。那些相關的書籍，則都是水無源親自挑選，又委託姜申送給水靈媛的。
更為重要的是，水靈媛生性溫和善良，這也都是水無源教導的結果。
時光飛逝，後來，水無源去世了。
水無源讓姜申把自己燒成灰燼，撒入了東隅國的河流之中。
而這一切，水靈媛都不知道。
她僅僅是曉得，自己的祖父死在了戰火之中，而她的祖父，也是整個大商王朝最赫赫有名的畫師。
其他的，她都不知道。
當年，與姜申商議完成，也與諸侯國達成協議，水無源親自尋找最佳地點，最後，擇定了一處山谷。
姜申問他：“這個地方，要叫什麼名字？”
水無源立在山頭，反背着雙手，看見夕陽如火，良久，吐出來三個字：“火燒山。”
姜申又問：“為何要叫這個名字？”
水無源看向他，笑了：“君上，我也不知道。”
姜申停頓了片刻，也跟着笑了笑：“名字其實不錯，就叫這個名字吧。火燒山，就叫這個名字吧。”
於是，火燒山創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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