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諭

第四章 手諭

葉昭佩回了錯園,雲莽正在這裏等她。

隔着老遠的距離,葉昭佩看見樓前大槐樹下雲莽黑得像是深夜一般的袍子迎風招展。走近時候,又聞得到一股醉人的清甜酒香。

雲莽神情複雜地看着她:“昭佩,這些都是我的藏酒,上等的椒漿酒,高粱酒,還有一壇女兒紅。今日便都送給你。”

葉昭佩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雲莽道:“你已經見過君上了吧?我看你魂不守舍的,一定是君上真的要把你送出去了。我知道你一直都聽君上的話,所以你不會離開這裏。可是天子已經那麼老了,你甚至都可以做他的女兒,你卻要嫁給他做夫人,我心疼你。”

葉昭佩恍然:“所以你把藏酒都送給我,讓我高興高興。”

雲莽點頭,葉昭佩走到他的面前,將他腳邊的五隻酒罈子疊高,抱在懷中,轉身就走。

雲莽一愣,跟上她的步伐:“你不感謝我嗎?我們自從在火燒山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也已經有七年了吧?”

葉昭佩笑了一下:“是啊,第一次見面,你就被我給打趴下了。可真是雲家的好兒子。”

雲莽:“……”

雲莽:“你把酒還給我。”

葉昭佩已經走到了樓閣之前,抬腿上樓梯,腳步不停,只是瞥了他一眼:“你都已經送給我了,話是你自己說的,要是反悔,我可是要動手的。”

雲莽跟着她上樓,聞言哼了一聲:“但是不得不說,你的心實在是太大了,君上要把你送給天子,在你的臉上都看不到難過的表情。你是真的對君上心灰意冷了么?”

葉昭佩的腳步頓了一下。

雲莽奇怪地看她:“怎麼了?”

但葉昭佩不說話。她皺了皺眉頭,再抬腿走進樓中,將五壇酒放在桌上,轉身看向雲莽,這才看說話:“雲莽,其實……”

要是現在兩個人探討一下怎麼殺人更快更直接,或是討論怎麼逼供一個犯人更有效,或許葉昭佩根本不用過腦子就能說出一長串的話來。但是她不能。因為她現在要說的話頗有些難以啟齒。

雲莽認真地看着她:“你說吧,什麼事情?”

葉昭佩沉默了片刻,皺着眉頭,老老實實地把剛才跟姜止之間的事情說給了雲莽聽。說完了,葉昭佩頗為擔憂地看着他:“你說,君上是準備給我吃顆糖果,然後再扇我一巴掌嗎?”

而縱然是雲莽這樣的花花公子,風流之客,一時間竟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去的君上雖然對葉昭佩不錯,有什麼獎賞從來不會吝嗇,她在整個樂都乃至東隅國都暢行無阻,地位很高。但那都是建立在葉昭佩能夠為君上帶來絕對利益的基礎上。關於這一點,不論是葉昭佩還是君上應該都已經習慣了。

但是現在君上忽然說,不需要葉昭佩去為他謀利益,而是要和她談感情,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雲莽沉吟片刻:“要不這個酒我先拿回去……”

被葉昭佩涼涼地掃了一眼,雲莽揚眉一笑:“我開玩笑呢,都送給你了,哪能說拿走就拿走?你留着喝。”

頓了頓,雲莽又道:“昭佩,其實我覺得,要是君上真的要對你好,你便接受了吧。嫁給君上的確不錯,放眼如今大商,姜氏王族沒落,當初分封的那麼多貴族子弟大多沒落,倒是些異姓王的封地愈加強大。東隅國是唯一屹立了百年而基業穩固的國家,如今連天子都要給君上面子。你要是做了東隅國的王后,以後沒人敢瞧不起你。”

葉昭佩坦言:“其實現在也沒有人敢瞧不起我。”畢竟瞧不起她的都已經被她修理得差不多了,學一身的通天武功就是這點好。

雲莽道:“你的確很能打架,火燒山原本是諸侯國聯合培養人才的地方,文治武功,皆可在火燒山培養。自從出了個你,火燒山就被關停了,就是因為你簡直不像是人。”

葉昭佩笑了笑,沒說話。

她在一邊坐下來,問:“對了,刺客的事情解決得如何?”

雲莽跟着一起坐下,答道:“你叫我去教准夫如何審問,在居室門外見到了鄭太后與宋國的歡儀公主。鄭太后不許我進去。”

居室便是關押着刺客的地方。

聞言,葉昭佩不由皺了皺眉頭:“不許你進去?難不成那些刺客要由她來審問么?”

“不太清楚太后是什麼意思,”雲莽道,“不過你若是要嫁給君上,以後也得多小心,鄭太后一直都不喜歡你。她喜歡宋國那個歡儀公主那樣溫婉可人的。”

雲莽說的話太過於真實,葉昭佩頗為煩惱地皺了皺眉頭。

但葉昭佩還是十分關心刺客的事情,停頓了片刻,她嘆息着說道:“等我明天去見過君上,再叫君上給我一道手諭,我去親自審問那些刺客吧。”

作為情場老手,也是多年摯友,雲莽非常想提醒她,既然現在君上突然對她有意了,應該多親熱溫存,而不是說那些血腥暴力的。但他又認為,在君上和葉昭佩之間,提醒是沒有用的,很多東西得他們自己去學會。

所以,他乖乖地閉了嘴,決定作壁上觀,隔岸觀火。

第二天葉昭佩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見姜止,要一道可以審問犯人的手諭。

原本她在整個樂都暢行無阻,但在她之上,到底凌駕着一個鄭太后,鄭太後去過關押刺客的居室,她擔心她貿然前去便不得入內。

葉昭佩走得很快,不過在經過甬道時,還是隔着牆,清楚地聽見了一旁傳來一陣驚呼。

葉昭佩停下了腳步,抬手攀在牆壁邊沿,一個縱身輕巧地翻了過去。此處別院關着一位先代的世子,也即姜止的一個弟弟。葉昭佩記得,他的名字是姜循。

當年姜止謀權篡位,名聲並不大好聽,為了坐上王位,姜止派葉昭佩殺死了太子和一眾他前頭的兄長,比他年紀小的基本在姜止登基之後被放逐去了各自的封地,而這一位世子的身份頗有些特殊。

他是先王在民間與民女一起生下的孩子,後來憑藉一塊白玉玦找來了王宮。這樣的世子名不正言不順,姜止便將他關在此地,一關就是兩年。

當下,姜循正手執一把長劍冷麵對着鄭太后,方才發出驚呼聲的也正是鄭太后。

姜循道:“好容易將你騙來此地,今天便要了你的性命!”

說完,他提了劍便要刺向鄭太后,葉昭佩很輕地嘆了一口氣,低頭用腳尖踢起一塊石子,正中劍柄,將姜循的身子都打得側歪了出去。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所在的地方。

姜循沒有見過她,只是問:“你是什麼人?為何阻礙我?”

葉昭佩目光淡淡,走上前去,並不理會姜循,只是向著鄭太后微笑:“太后,美人劍來遲,還望恕罪。”

鄭太后瞥她一眼,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冷笑。

葉昭佩早已經習慣了鄭太后如此對她,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對着跟在鄭太後身后的兩個侍女道:“青杏姑姑,白梨姑姑,二位還請看好太后。”

“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劍,”姜循嗤笑,“分明是個貌美姑娘,卻偏是雙手沾滿鮮血。若是沒有遇上我這位好王兄,你也能嫁個好夫君,一生安穩,偏是遇見了他。王兄野心勃勃,叫你做的也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我做的事情的確見不得光,比如我現在在這裏殺了你,就是不能傳出去的事情。”葉昭佩慢悠悠地轉過了身去。

姜循眯起眼睛,正要說話,葉昭佩不給他機會,便抬腿上前,一手擒住他拿劍的手腕,抓住時發力扭折,迫使他丟下了手中的長劍;而另外一隻手則掐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提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姜循的手腕被折斷,背部疼得不得了,眼前一片昏花。他大口地喘息着,滿臉都是痛苦。

站在一邊的鄭太后以及身後的侍從看得目瞪口呆。

鄭太後有些於心不忍:“他好歹是我們姜氏的人,你……”她想要說讓葉昭佩下手不要這麼狠絕,但葉昭佩打斷了她。

“太后,剛才他可要殺你。你覺得他會因為你也是姜氏的人而手軟嗎?若非是我及時趕到,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你了。”葉昭佩盯着地上的姜循,聲音微涼。

鄭太后一時間無言以對。

但沉默了片刻,葉昭佩還是鬆開了地上的姜循,向著鄭太後站定:“太后,我不懂得禮數,只會殺人和保護人。但君上叫我聽你的命令,所以太后準備如何處置這個人?”

而在此時,地上的姜循卻忽然整個人發了瘋一般地爬了起來。他的右手已經廢了,但左手還在。他用左手抓住了地上的長劍,向著鄭太后狠狠地刺了過去。

葉昭佩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不對,她伸手向著鄭太后而去,想要將她推開,但鄭太后卻因為對她的恐懼而朝着邊上躲閃,那樣的動作正好中了姜循的下懷。

姜循的長劍筆直朝着鄭太后胸前而去,千鈞一髮之際,葉昭佩縱身上前,硬是擋在了鄭太後面前,同時抬腿猛力踹上了姜循肚腹。

姜循被踹飛出去,長劍雖然沒有刺中目標,但還是在葉昭佩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划痕。

葉昭佩面無表情走上前去,站在姜循面前,抓起他的左手,發力扭斷了他的手腕,繼而微微一笑:“此後,你就當個廢人吧。”

姜循卻是笑了起來,葉昭佩再給了他一拳頭,姜循才徹底昏迷了過去。

葉昭佩走回鄭太後身邊,聞訊趕來的虎賁上前處理姜循,葉昭佩對着鄭太后笑笑:“太后,您沒事吧?若是受了驚,便可叫太醫來瞧一瞧。”

鄭太后看着她:“我沒事,倒是你的傷……”

“啊,我的傷,”葉昭佩看了一眼左肩,眼底沒多少波瀾,“小事,過去受的傷可比這個重多了。”

她再對着雲清臣道:“你負責護着太后回殿內休息,我去找一趟君上。”

雲清臣應下一聲,葉昭佩再多看了一眼鄭太后,轉身出了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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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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