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回 行刺
雲棲(身shēn)后,是高樓林立的南京;秦朗(身shēn)后,是黛瓦白牆的金陵。
我彷彿立在兩個時空的中間,強烈的糾結撕扯感讓我幾乎要爆炸。
“馨月,你(愛ài)的人已背叛了你,大明朝,還有何值得你留戀?”
“月兒,有些事,並非你親眼見到的便是真相。”
“他們明(日ri)就要殺你……你當真想要死在大明朝么?!”
“我費盡心力想讓你置(身shēn)棋局外,你偏偏去而復來。”
……
他們兩個人的聲音,在我耳邊盤旋縈繞,越來越嘈雜,越來越尖銳,讓我感覺自己的鼓膜在痛苦地顫抖,幾乎要被刺穿……
“啊!!!”
我一聲尖叫,醒了過來。
當我喘着粗氣,吃力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在現實中的處境更加鬱悶被人結結實實綁在了一棵大樹上!
“醒了?”
眼前的紫煙,已換了一襲黑衣殺手造型,“我若是你,便一覺睡過去。畢竟,親眼看着自己如何死的,這滋味,可不怎麼好受。”
我剛要開口,又聽她對手下人吩咐道“把她嘴堵上!這小((賤jiàn)jiàn)人一張嘴,就容易出么蛾子!”
唔……我萬分不(情qg)願地被一團帶着餿味的破布塞進了嘴巴,剝奪了發聲的權利。心中依然納悶紫煙將我劫持綁在這不見天(日ri)的密林里,究竟是要唱哪出?
正詫異着,卻見不遠處,一人一馬飛快地從山下小道上沖了過來。
待來人漸漸近了,我不(禁j)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
此刻,心底升起的駭然,遠比知道自己要死了更甚。
紫煙眉毛一揚,一副(奸jiān)計得逞的得意樣子,沖胖子(嬌jiāo)笑道“太子(殿diàn)下敢來,勇氣令人敬佩。”
胖子躍下馬來,面沉如水,望一眼被綁在樹上的我,和我(身shēn)前四個黑衣人,冷冷道“孤依照約定,只(身shēn)前來,你們放了她!”
姑娘我苦於無法出聲,只能在心中大喊死胖子!傻胖子!你是不是瘋了!
此刻,我方明白了紫煙的伎倆用織羽君為餌將我引來,再以我為餌將胖子引來。如今胖子只(身shēn)前來,(身shēn)邊連個護衛都沒有,簡直就是刀俎上的魚(肉rou),要殺要剮要劫持,簡直隨紫煙喜歡。
朱高熾,枉你聰明半世,今(日ri)怎能這樣衝動這樣不計後果?
我一雙眼含了淚,朦朧地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qg),卻只能沖他拚命地搖頭。
太子(殿diàn)下,為一個我,一個從不曾(愛ài)你的我,不值得……
“太子(殿diàn)下用(情qg)至深,奈何郎有(情qg)妾無意,”紫煙戲謔冷笑道,“不如今(日ri)我做個順水人(情qg),讓二位黃泉路上一道走,也許下輩子投胎還能作對鴛鴦。”說罷一揮手,“給我上!”
三個手下得令,揮刀向胖子圍了過去。
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胖子手無縛雞之力,此番……
忽見胖子迅速從懷裏摸出一支銀亮傢伙,我眼尖認得,那是潘公子的弗朗機。
砰砰砰!三槍放倒了三個殺手,十分有準頭,顯然是練過的。
然下一秒,紫煙將一隻雪亮的匕首架在了我脖頸上!
“(殿diàn)下好槍法,不過你以為,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
胖子面無懼色,“你如今只(身shēn)一人,以為還能成事么?孤給你個機會,放開她,孤留你一條活路。”
紫煙發出一串刺耳尖笑“(殿diàn)下這話,怕是說得太早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數十名黑衣刺客圍了上來。
我一顆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去看胖子時,見他依舊面色淡定,忽而將手一揚。
一陣箭雨飛來,令刺客招架不及,當場斃命幾人。
胖子(身shēn)后,以亢金龍為首的一眾侍衛衝殺上來,二話不說便與刺客混戰做一團。
原來,雙方都是有備而來。以太子親衛的水準,理應不會比刺客差。我剛稍稍鬆了口氣,忽覺頸上一涼,這才意識到紫煙竟沒加入到團戰之中,而是依舊持匕首立在我(身shēn)邊。
“如今,你的戲唱完了,我送你去過奈何橋!”
是了,在這場(陰y)謀中,我不過是釣魚用的(誘you)餌,如今魚已上鉤,還要餌何用。
“你放心……”紫煙在我耳邊低語,聲如鬼魅,“我會用你這張臉,好好疼(愛ài)他的……呵呵呵……”
感受着脖頸的寒涼刺痛,和血順着頸窩流下的灼(熱rè),我無力地垂下眼眸,依稀見紫煙黑色衣袖中露出的一節皓腕上,綻着一朵鮮紅的妖花,卻被我脖頸滴下的血漸漸覆蓋。
我心底一片凄然。
陡然間,卻見眼前的紫煙悶哼一聲倒飛而出,手中的匕首竟被斬作兩端,噹啷落地。
電光火石間,我(身shēn)上的繩子被利刃悉數斬斷,我一把扯出口中的破布,大難不死地轉頭喚道“秦朗!”
卻見(身shēn)后,剛救下我的織羽君,握着刀的手頓了一頓,隨即旋(身shēn)向前,將我擋在(身shēn)后。
“又是你!”紫煙穩住(身shēn)形,語氣十分氣急敗壞,“自不量力!”
織羽君目中寒光決然,手握長刀巋然不動,我看他右臂一片血(肉rou)模糊,料想昨(日ri)為掙斷那鐵鐐,費了不少周折。
“李義,你不是這妖女的對手!”我不想他逞匹夫之勇,而罔送了(性xg)命。
“我知道。”織羽君沉聲,“我盡量多拖住她一刻,你往太子那邊跑,那是安全去處!”
說罷,不等我反對,已手握長刀向紫煙迎了上去。
我一時間有些茫然,四周皆是金石交鳴、血(肉rou)四濺,我有些看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胖子究竟在哪。
唯一清晰的,是眼前的織羽君,手中的長刀高高揚過頭頂,人卻已被紫煙的天女飛絲,凌厲地刺穿了(胸xiong)口。
“李義!”我竭撕底里。
織羽君手中的刀卻依舊穩穩地落了下來,紫煙明顯沒想到垂死之人還有餘力,躲避不及被刀尖從面頰上劃過。
便見半張詭異人皮,從她臉上悄然滑落……
“不要!”紫煙一腳將織羽君踢飛,驚駭萬分地伸手捂住了臉。
有那麼一瞬間,我依稀看到了她指縫中,如橘皮版皴裂的皮膚。
但此時不容我細想,飛奔上前將倒地的織羽君抱在懷裏,見他(胸xiong)口滲出的血濕透了衣襟。
“李義……李義……”紫煙這一擊正中心口,救無可救,我甚至說不出一句假意安慰的話,只是機械地喚着他的名字,淚水鋪天蓋地。
織羽君帶血的唇角扯出一絲寬慰的笑“丫頭,我欠你的一條命,還給你了……”
說罷,那雙如鷹般通透的雙眼,永遠地閉了起來。
姑娘我這一世,第一次有一個人,真真切切地為我而死。
我甚至根本沒救過他,卻被他承(情qg)還了一條命,我深覺受之不起。
一時間,周圍的血雨腥風,似乎都已與我沒什麼關係,天地間只剩下一個我,和我懷裏漸漸冷去的李義。
痛徹心扉,不過如此。
我渾渾噩噩,渾然不覺重新戴好面紗的紫煙,已惱羞成怒地將手中閃着寒光的銀絲刺向了我的咽喉……
“鐺!”
金石交鳴之聲就在我面前響起,激起的火花令我眼前一晃,終從無盡悲痛中回過神來。
紫煙手中的天女飛絲如斷線般滑落,而下一秒,我已被人大力抓住,拉得飛起。
直至在空中旋了一圈后落地,又被一股力道在背後推出了丈余,我回首才看清,那個黑衣蒙面,手持長劍的(身shēn)影。
那(身shēn)影送完我,毫不停滯地在地上一點,再度輕靈地騰空而起,如同展翅的雄鷹,帶着凜冽的殺氣向前撲去。
我本以為,他長劍所指是行刺的殺手,然下一秒看清他劍尖的方向,不(禁j)大吃一驚。
“不要!!!”
我想都不想,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卻終是晚了一步,他手中長劍已距離目標不過分毫。
我索(性xg)飛(身shēn)撞了上去,卻不過碰了他的肩頭。
然正是這千鈞一髮的一碰,令他手中的劍偏了些許……
一聲輕微的衣帛破裂聲,胖子的半截明黃色衣袖翩然飄落,血,順着他的手臂滴落而下。
不過瞬間,亢金龍已飛(身shēn)而來,一刀把刺傷胖子的劍生生劈成了兩截,順勢一記虎撲,將刺客按在了地上。
“膽敢行刺太子!你當真膽大包天!你……”
他忽然住口,豹眼圓瞪,彷彿看到了世間最詭異的景象“你?”
而此刻,勉強爬起(身shēn)來立在胖子(身shēn)邊的我,心中的痛楚,比方才李義死時,更勝了幾分。
他說過有些事,一旦邁出了第一步,就再無法回頭。
我以為他是一時鬼迷心竅,走上了歧路,卻從未想過,他竟傻到,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殿diàn)下,他……”看手捂傷口的胖子,眼眸中是從未有過的凜冽寒意,我忽然着實的心慌。
“為何?”胖子低頭,望着被壓着跪在地上的他,沉聲問道,“我待你如兄弟手足,你何以如此回報?”
“兄弟手足?”被亢金龍扯下了面巾的秦朗,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嘲諷,“囚我高堂,奪我至(愛ài),你待我不善不仁,豈能怨我對你不忠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