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搖擺
吳霽朗的確想,但他知道此時已無必要這麼說,便道:“我都被你榨成了藥渣,還拿什麼反悔?”
“知道就好。”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半真半假地說:“如果你這時候反悔,我就把你變成人渣。”
“變成人渣,這小傢伙可就沒父親了。”他說著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
李暖暖笑了,又問“那你聯絡你父母了么?”
吳霽朗說:“他們最近在做一項研究,不能回來。我希望等他們回來再見面聊這件事。”
李暖暖頓時哼了一聲,“你這樣毫無誠意。”
吳霽朗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先結婚。”
李暖暖仍然一臉不高興。
吳霽朗根本就不打算告訴自己的父母,答應結婚,給她個孩子,已經是他能做得最大犧牲,他不能再犧牲了。事實上,現在這樣,他已經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但這事得想辦法解決,所以他說:“如果你願意,那就等我父母回來再安排這件事?我把話說在前頭,他們會堅決反對,而我肯定也不能完全不考慮他們的感受,畢竟我不是親兒子。”
李暖暖問:“所以他們反對,你就會跟我分手。”
“不,我肯定不會因為這個跟你分手,但結婚肯定要先讓他們接受你。”吳霽朗說:“我的意思是,這個過程會很長。”
李暖暖說:“那就先等他們回來吧。你負責聯絡他們。要快。”
吳霽朗訝異地問:“那你父母那邊怎麼辦?”
“我再跟他們另約時間啰。”李暖暖道:“總好過讓他們知道男方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好像我拐走了他們的兒子一樣。”
吳霽朗笑了,“可不就是被你拐走了嘛?”
李暖暖白了他一眼,下了床,說:“我還有工作,你在家裏獃著吧。”
接下來的半個月,李暖暖還是每天纏着他要這樣要那樣。吳霽朗自從抑鬱症加重以來食慾就不太好,加之上次槍傷頗重,體力透支之後,很快就病了。
李暖暖在家照顧了他兩天,又因為工作而不得不離開,臨走前他還在發燒,她不放心地叮嚀,“不準割腕。”
吳霽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是說不準割腕。”她命令,“答應。”
吳霽朗不想在這種事上也騙她,只好說:“吃藥沒有用的。”
“那也不準割。”李暖暖說。
“割腕不會死人的。”該割還是得割,他需要鎮定。
“但是會上癮。”李暖暖說:“如果你喜歡上癮的感覺,我就把藍精靈給你吃幾顆,讓你好好地上癮。”
吳霽朗笑了,按了按她的背,柔聲說:“我想親親你。”
她大方地靠過來吻他的嘴,然後說:“非要割的話,就輕輕地來一點,好么?”
“好。”吳霽朗說。
李暖暖走後,吳霽朗稍微睡了一會兒,卻又被噩夢驚醒。
這次的噩夢不太尋常,以前他都是夢到江,夢到阿瑾,但這次他夢到了江愉心。他夢到江愉心躺在病床上,李暖暖舉着刀子站在病床旁,臉上露着殘酷的冷笑。
他被這噩夢驚醒,冷汗淋漓,全無理智,等他被疼痛驚醒,手腕上已經淌下了血。
他閉了閉眼,情緒漸漸地穩定了下來,下床找來藥箱包紮,又從樓上的浴室洗了床單。
下去時,女傭正在打掃,對他打了招呼,並說李暖暖走前留了糖,要他醒來就喝。
湯的味道固然是好的,但吳霽朗其實喝不出太多滋味。此時他的腦子還是懵的,不太靈光,夢中李暖暖邪惡的笑容仍不斷盤旋,教他感到害怕。
喝了些湯,身上重新有了力氣,女傭見他臉色不好,問候了幾句,說了些要不要叫醫生的話后,便去別處忙了。
李暖暖這一走,便有一個多星期沒有回來。她偶爾會打給他,詢問他的身體,得知他又重新開始工作后,倒也放了心。
事實上,吳霽朗的情緒並沒有變好,噩夢仍不斷纏繞着。他發現當李暖暖抱着他睡時,他就不會做這些夢,做也是很少的。所以他現在十分想她。
不過他沒有對她說這些話,因為家裏只有一個女傭,機不可失。
他很快就重新檢查了整個房間,確定了所有監控的位置,並打開了監控主機的大門。
他用以前的口令打開了李暖暖存放資料的暗門,這裏的東西大部分已經沒了,顯然已經交接給了李虞。
吳霽朗查驗着新資料,心中又感覺到無名之火燃了起來。她自立門戶以後,所做的還是見不得光的內容。李家一直在致力於漂白,唯有她沿着反方向越走越遠。
以前還可以說是她是為了家族背黑鍋,現在就沒法解釋了。
吳霽朗收集了這些東西后,並不打算立刻交給江愉心,打算先稍作整理。事情暴露的那天,他必須得照料好自己的父母。萬一那時李暖暖懷孕了……他心裏明白,這會是一種幸運,卻同時也暗暗覺得無恥,如果真的有孩子,孩子是註定無法幸福的。
李暖暖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吳霽朗先告訴父母,她說是因為她父母的身體不太好,但真實的原因吳霽朗很清楚。
吳霽朗陪她回去見了父母,聊了聊結婚的事。李昂夫婦仍像從前那樣溫和有禮地招待了他,他們只象徵性地問了他父母,得知他們工作繁忙,便表示理解,說希望他們出席婚禮,便沒再多說,甚至沒有要求通一個視頻電話。
婚事就此敲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這件事已經脫離了結婚原本的意義,而吳霽朗本人也沒有絲毫開心——原本是有一點的,但千不該萬不該,婚期剛一敲定,李暖暖便謀殺了江愉心。
負責照料江愉心的警察給吳霽朗遞了消息,那時醫院已經放棄了救她,段莫修哭得厲害,雖然不離不棄,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特地找了個借口要宋佳音去看。不過,她回電話時口氣有些怪異,雖然她在竭力掩飾。
他知道李暖暖一定見過宋佳音,那是因為她有點慌。
他在宋佳音面前發了脾氣,那是因為李暖暖需要他是這樣的反應,事實上他心死燈滅。
他感覺自己終於被這個女人折磨崩潰了,他恨不得立刻就把她的證據全都交上去。
只是眼下她已得手,孩子已經在她肚裏四個月了難道現在要把證據交上去?那他們的孩子怎麼辦?一出生父母即為死敵?正義很重要,李暖暖很可恨,可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條生命,一旦逮捕了李暖暖,那孩子就是最悲慘的人。
吳霽朗糾結着,甚至想過弄掉她的孩子,可他一來下不去手,二來也始終沒有機會。李暖暖已經明白自己的生死全懸於這孩子的身上,也明白毒死江愉心這一步是個險棋。
下毒計劃堪稱完美,也已經得手,如果不是宋佳音這個所謂的“神”,江愉心死了,吳霽朗失去了最信任的上司,信任上司將會是李家早已安插好的卧底,一切就全都盤活了。
至於吳霽朗,只要她不說破,監控好他,他就是她的。
他愛她,將來也會愛孩子,人是可以被馴化的,他會是她的。
她計劃得很好,可惜江愉心死而復生,滿盤皆輸。
隨着李暖暖的肚子越來越大,吳霽朗割腕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他越來越控制不住心中的悲觀,他知道自己要麼交出證據,要麼就此放棄。
他知道他想就此放棄,因為他的孩子和對那個女人最後一點點羞於啟齒的愛。
但他也知道,放棄的後果不僅是任務失敗,還有下半生良心的拷問,還有下半生所有的發展和自由。他將成為一個傀儡,一個良心日日夜夜在火上烤的傀儡。
他也知道,繼續的話,最好的也是最後的時刻就是現在了。
他做不了決定,於是想了一個悲觀的方法:他把警官證和警徽放進口袋裏,他覺得她肯定可以發現,那樣的話這個皮球就踢給了她。她可以選擇殺了他,一了百了。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趁着李暖暖躲避他的工夫,吳霽朗整理好了所有的資料。
每一天,都在計劃發出去。
每一天,都在計劃和這些證據一起離開。
可是每一天,都沒有動身。
宋佳音出了事,生死難料。李虞請他去診治,這一診,就被絆在了那裏。
待他終於走出那間屋子時,他終於決定取了證據離開。
證據存在自己所在的宿舍里,一個他覺得絕對安全的地方。
他順利地取了它,正要出門,門外有人敲門。
吳霽朗打開大門,來人是李虞的表弟李瑞,他及他的隨從捧着幾個精美的盒子進來,說禮服做好了,讓他試穿。
吳霽朗打發了所有人,他知道自己該走的,但還是鬼使神差的坐在了沙發上。
打開了盒子。
禮服很精美,從衣服到配件,全部都是李暖暖挑的。她是個極有品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