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八】(2)
一進到廠區,他們按照事先商議好了的計劃,分頭把守住幾個重要崗位。不叫開機器,不準員工幹活。另有幾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廠辦公室里,吆喝道,這廠子原本是俺村的,又在俺村的地盤上,憑啥兒叫杏花村人給白白佔了,憑啥兒多用外村外姓的人幹活,不全用北山一村的人。俺們要吃飯,要活計,要工錢。不答應這些要求,廠子就甭想轉動圈兒。
當時,杏仔正在會議室里召開班子會議,商議新一年的營銷計劃。他早有規定,凡是開會商議重要事的時候,一律不準與會人員隨意進出會議室。因而,廠內鬧出的亂鬨哄聲響,眾人雖是聽到了,卻沒人敢張望議論,更沒有人詢問。杏仔正在講話,也就沒有留意到這些動靜。辦公室里一個值班人員慌慌張張地闖進辦公室,壯着膽子附到杏仔耳邊,硬生生地打斷他的講話,把外面的情況講了。直到這時,杏仔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果斷地中止會議,領着眾人到了廠區。此時,正是廠內人心離亂惶恐,北山一村人氣焰囂張的時候。
杏仔面對這種局面,心裏先是慌亂了一下。立時,又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他顯得很沉着,要領頭的人出來對話。立時,就有幾個人老黨員站了出來,吹鬍子瞪眼地把杏仔圍在了當中。北山村人也都隨和着圍裹上來,把杏仔幾人圍得風不透雨難淋的。
他們不歇氣地嚷道,俺們的地盤叫你們給占哩,庄稼人沒了地,還咋樣活喲。說不得,你杏花村給俺活兒干,給飯吃,給工錢養家餬口吧。
杏仔就跟這幾個老人耐心地解釋。旁邊的人就起鬨,把杏仔的聲音淹沒在了嘈雜聲里。茂林見事不好,上前拉住老人的手,想把他們幾個拽進屋子裏,仔細地解說。
這時,就有棒娃的鐵哥們兒趁機叫道,打人嘍,杏花村人動手打老人了呢,快動手哦。
這一陣吵嚷,立時引起了人群的騷亂。就有人開始動手動腳地推搡杏仔幾人,並一窩蜂兒地起勁兒叫罵起來。棒娃的幾個哥們兒趁機偷下黑手,朝杏仔身上招呼了三拳兩腳的。杏仔哪吃過這樣的悶虧。他立時施展開摔跤秘技,把偷襲自己的人放倒了一個。這一下子,人們立時炸了群。北山一村人驚呼道,廠長打人哩,廠長敢動手打人哩。一邊嚷着,一邊動起了手,一場混戰就此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北山一村人是有備而來,打起來很是得心應手。杏花村人雖是猝不及防,倉促應戰,但護廠心切又護己心切,也就管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們也是蜂擁而上,不管摸起了啥家什,都儘力地朝北山一村人身上招呼。棒娃的幾個哥們兒全力纏住了杏仔,卻又一時之間難以制服他。
正是人仰馬翻的當口兒,棒娃瞅准個空當兒,拾起地上一塊磚頭,朝杏仔的腦袋儘力砸去。就是這千鈞一髮之際,一直護在杏仔旁邊的茂林閃眼瞥見了。他想也沒想,下意識地一頭撞向圍在杏仔周遭的幾個人,把自己擋在了杏仔前面。他嘴裏厲聲喝道,兔崽子,你敢……後面的話還未出口,他就感到眼前金星一閃,隨即漆黑一片,便啥也不知道了。
茂林醒來時,正躺在鎮醫院裏。屋外人影晃動,人聲嘈雜,還有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茂林眼前一片漆黑,似是有繃帶緊緊地纏住了自己的腦殼兒。他覺不出多大的疼痛來,只是感覺到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自己朝一個未知的旋渦里拽。整個頭部麻木得像似一隻木頭腦殼兒了。不知是那一隻眼睛裏,像是有根針在一跳一跳地輕挑着,隱隱傳來一種細且尖的疼痛感覺。他就聽到,有人緊張地喊道,快把擔架抬來,得趕緊送縣醫院,再晚了,眼睛就保不住哩。茂林僅僅聽到這裏,便一下子放棄了跟那種扯拽自己的強大勁頭兒相抗拒的念頭,就此昏昏地沉睡過去了。
不管醫生費了多大的勁兒,只為茂林保住了一隻眼睛。他的左眼,終因眼珠子從眼眶中剝離,晶體碎裂,被迫摘除了。清醒過來的茂林,沒有像當年酸杏尋死覓活的樣子。他強忍住鑽心地疼痛,一聲不吭地躺在病床上。叫吃飯就吃飯,叫喝水就喝水,叫打針吃藥,也是聽之任之,乖順得像個聽話的娃崽兒。只是他心裏的傷痛,卻是不為人知地鑽心徹骨,又有苦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