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渡口
爺爺奶奶和爸爸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我媽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葯。
我們村就在古運河邊上,運河大堤兩側,有很多參天大樹和密密麻麻的古墳。這些墳多沒有碑,但大部分都是朱姓的。據老人們傳說,明朝時疏通運河河道,兩邊的墳都是要給刨了的。當時的人們沒辦法,就紛紛把墳改姓朱。因為明朝皇帝姓朱,朱是國姓,因此這些墳地才得以保存。因為年代久遠,早已經是墳摞墳了,一到晚上,運河兩岸就陰氣大盛,而且幾百年的老墳里,常有狐狸煉丹。所以本地人到了晚上,幾乎沒人敢到河堤上去。
我媽不在乎這些,把葫蘆供好之後,她隔一天去河堤上看一次,每次都是半夜去。我爸想跟着,她不答應,都是自己去,連個手電都不拿。
一來二去的,兩個多月過去了,我媽還是沒懷上。
這時,我姑姑起疑心了,跟我爸悄悄的說,“我嫂子幹嘛半夜去河堤上?她不會是有人了吧?”
我爸眼睛一瞪,“胡說什麼你!你嫂子是那人么?”
我姑一撇嘴,“南蠻子,心眼多,誰說得准?你還是留點心吧!”
正說著,我媽進屋了,全聽見了。
我媽平靜的一笑,說,“二玲(姑姑小名),明天晚上,我還得去河堤上,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姑慌了,“嫂子,我……我……”
我媽壓低聲音,“河對面有個老狐狸,每天都煉丹,我帶你瞧瞧去?”
我姑咧嘴一笑,尷尬的看了我爸一眼,轉身出去了。
我爸安慰我媽,“別往心裏去,她就這樣!”
我媽看看我爸,“你還真別不聽她的話,我隔一天去那一次,就是去等男人的。”
我爸一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媽笑了,“日子快到了,這半個月,咱倆分開住。半個月後,你就明白了!”
換作別的男人,肯定會起疑心了。我爸是很愛我媽的,從這點就能看出來。
半個月後,這天晚上,我媽專門燒了一桌子菜,然後全部都用飯盒裝好。她吩咐我爸提前搬了一個桌子到運河邊廢棄的老渡口旁,接着又回來拿了十二個大碗,五個酒碗,一個酒壺。我媽自己用紅布包好了那個大銅葫蘆,跟在我爸身後,來到了運河邊上。
到了十一點多,我媽讓我爸站在一邊,她自己動手,把酒席擺好了,酒也倒上了。然後拉着我爸躲到十幾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下,她自己先爬上樹,然後把我爸也拉了上去。
我爸納悶,“你這是要幹嘛?”
“噓……”我媽示意他小點聲,一指運河,“盯着河裏,別睡着,睡著了魂就丟了。一會他們就來了……”
“誰來呀?”我爸問。
我媽神秘的一笑,“來了你就知道了。”
我爸沒再說什麼,安心等着了。
子時很快就過去了,沒有任何動靜。
我爸打了個哈欠。
“你盯着,我閉上眼睛歇會”,我媽說,“聽着河裏的水聲,有船來了小聲告訴我。”
我爸一愣,“什麼?水?這運河都幹了多少年了,哪來的水?還船?”
“讓你聽着你就聽着”,我媽淡淡的說。
我爸揉了揉眼睛,凝神盯着運河裏,什麼都沒有。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氣溫降下來了,很快起霧了。
霧氣很大,大到能見度不足兩米。
我爸推推我媽,“哎,下大霧了,別睡了,什麼都看不見。”
“快了,仔細聽着”,我媽說。
我爸無奈,只好使勁搓搓臉,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的聽着運河裏的動靜。
幾分鐘后,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周圍的霧氣迅速消失,都集中到了運河的河床里。我爸吃了一驚,乾涸的運河霎時宛如天河一般。
他忍不住又推我媽,“哎,小鳳,你看!看那霧!”
我媽不耐煩,“少見多怪,有什麼好奇的嘛……你聽着,聽到水聲再喊我。”
“哦!”我爸還是不信會有水聲,“好吧,不過……哎,河裏沒有水,怎麼會有水聲啊!”
這話說出來不到十分鐘,我爸就被打臉了。
一陣微風吹過,他突然睜圓了眼睛,豎起耳朵聽了一會,運河裏似乎隱隱的傳來了水波蕩漾的聲音。
他趕緊又一推我媽,“小鳳!水……水聲!”
“盯着老渡口,船來了再說話”,我媽說。
我爸將信將疑,“真的……會有船來?”
“你還想不想要兒子?”我媽問。
我爸不說話了,全神貫注的盯着老渡口,搜尋着傳說中的船。
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我爸聽清了,是划水聲,從水聲判斷,應該是一艘很大的船。
他剛想跟我媽說,遠處的運河裏,一艘巨大而豪華的木船緩緩駛出濃霧,穩穩的靠在了老渡口。
我爸驚的嘴巴長得老大,拉住我媽的胳膊,指着老渡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媽睜開眼睛一看,頓時精神了,伸手按住了我爸的嘴巴,示意他別說話。
我爸瞪着眼睛,點了點頭。
我媽本來就很年輕,身材很苗條,她安穩住我爸,接着自己敏捷的爬到了更高一些的樹榦上,雙眼放光,興奮的盯着老渡口的木船。
船停下了,上面燈火通明,仙樂裊裊,卻不見一個人影。
我媽興奮的雙手掐起手訣,默念了起來。
我爸抬頭看着我媽,剛想小聲問句話,不經意間他看了一眼酒席處,就這一眼,我爸嚇得身子一顫,從樹上直接滑了下去,撲通一聲摔倒了地上。
我媽一驚,“英山!”
就在這時,船上有人下來了。
我爸說,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五個人,五個身着古代華服,英俊無比的年輕男人。
他們似乎並不是聽到我爸摔倒地上的聲音才出來的,彼此說笑着,依次下了船,向酒席走去。
“英山!千萬別出聲!”我媽壓着嗓子叮囑他。
“嗯嗯!”我爸使勁點點頭。
我媽更緊張,她掐着指決,全神貫注的盯着那五個年輕人,直到他們在酒席邊坐下了,她才鬆了口氣。
我爸已經嚇得尿褲子了。
五個年輕人的衣服是五種顏色,分別是青色,白色,黃色,黑色和紅色。他們帶着精緻的冠冕,看樣子像是唐朝人的裝扮。落座之後,他們舉杯暢飲起來。
喝完杯子裏的酒後,紅衣男子一皺眉,似乎有些不滿意,接着其它人也似乎不滿起來,好像是他們發現只有菜和酒,沒有筷子,不高興了。
只有白衣男子不在乎,他拿起銅葫蘆,自斟自飲,對於兄弟們的不滿之情視而不見。
紅衣男子見狀,拉住他的胳膊,說了一句話。
說的什麼,我爸媽都聽不清,只覺得他好像是在勸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看他一眼,笑着搖了搖頭,繼續喝酒。
黑衣男子一看也湊過來勸他。
接着是青衣男子和黃衣男子,那意思都是勸他少喝或者不要喝了。
白衣男子突然怒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揮手,拿起銅葫蘆,指着幾個兄弟神情激動的說了一番話。眾兄弟面面相覷,接着面露愧色,一個個的都低下了頭。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會,突然仰天大笑,雙手捧着銅葫蘆,咕咚咕咚的大喝起來。
紅衣男子想攔他,猶豫了一下,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轉身上船了。
接着黃衣男子,青衣男子也走了。
黑衣男子也站了起來,但他沒走,他凝視着白衣男子,神情十分的糾結。
白衣男子喝夠了,一屁股坐地上,倒在地上睡著了。
黑衣男子想抱起他,卻突然發現抱不動他了。
他大驚失色,站起來四下看了看,發出了一陣悶雷似的怒吼。
我爸嚇得直哆嗦。
我媽卻很冷靜,她此時只顧着興奮了,根本沒覺得害怕。
黑衣男子瘋了一般四下尋找,但是他始終沒有走出酒席周圍一丈之內。他邊暴走邊痛罵,周圍颳起了寒風,凍的我爸鼻涕直流,雙腿也失去了知覺。
我媽不管黑衣男子,她的注意力都在白衣男子身上了。
風越來越大,運河裏的霧氣鼓盪起來。
黑衣男子罵了一會,突然發現運河裏的霧氣開始散了,他一怔,趕緊又去抱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睡的穩如磐石,根本抱不動。
黑衣男子一聲長嘆,用手在自己眉心一抹,手上多了一股金光,他按住白衣男子的眉心,金光進入了白衣男子的身體。
接着,他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上了船。
風越來越大,運河中的霧氣越來越淡。
船緩緩的離開了渡口,很快與運河中的霧氣一起,消失了。
媽媽終於鬆了口氣,雙手合十,“謝天謝地!我的兒,你可來了!”
她興奮的跳到地上,顧不上管我爸了,跑到酒席邊,半跪到白衣男子身邊,仔細的打量起來。
我爸看得很清楚,就在我媽打量白衣男子的瞬間,那男子變成了一道柔和的白光,飛入了我媽的小腹中。
而我媽彷彿還沉浸在剛才的喜悅中,不住的喃喃自語,“我的兒啊……你生的好漂亮啊……哈哈哈……”她笑了。
我爸強撐着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我媽身邊,“小鳳,你……你怎麼了?剛才那是什麼人啊?”
我媽不理會,自顧自的笑着,嘴裏重複着剛才的話,“我的兒啊……你生的好漂亮啊……哈哈哈……”
我爸心說壞了,趕緊抱起我媽,“小鳳!小鳳!”
我媽彷彿夢囈一般,“我的兒啊……哈哈哈……你可來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