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2 大提琴約定
教室里只開一般的燈,半是陰暗,半是光明,窗邊灰藍色的窗帘擺動,摩擦發出窸窣的響聲,教室後排的角落,放着一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大提琴,琴邊上,是身着正裝的夏宇樂。
是他啊……顏雙心裏懸着的石頭落了下來。
“你在這兒裝神弄鬼幹嘛呢?”顏雙隨手打開另一半的燈,教室里頓時亮堂起來,陰影一掃而光,燈光下她看清夏宇樂的表情,一半是優雅紳士,一半是意味深長。
顏雙正要說些什麼,大提琴的琴弦震顫,發出低沉的音響。
夏宇樂的動作流暢優雅,手指有力卻靈活,似乎能在琴弦上能按出紛飛的蝴蝶,顏雙驚奇地看着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夏宇樂告訴她他學過大提琴,自己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想要聽聽。
原來是他一直記得。
夏宇樂那天回去突然翻出了之前的譜子,埋頭苦練了兩個星期,為了顏雙一句隨意的喜歡,把從前的樂器拾了回來。
一曲終了,顏雙始終沒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聽完。
她看着夏宇樂的臉,又覺得模糊不清了。這個人好好壞壞,真真假假,自己該不該被感動,每個女孩兒對這樣的男孩兒也許都會動心,只是夏宇樂找不到叫她入心的理由。
這次她不會犯之前的錯誤,不會走上前去。
“喜歡嗎?”夏宇樂挑眉。
顏雙點頭:“音質沒的說。”
“我苦心練習,你的心思全在這把大提琴的音質上。”夏宇樂一臉的無辜,自暴自棄地開玩笑,“你是不是還看出我的指法錯誤了?”
顏雙配合他笑了笑:“我可沒那麼厲害。”
夏宇樂看着她興緻不高,悻悻地收了琴,朝她走過去:“怎麼不高興,你是不是有心事?”問她是不是難過,卻隻字不提童烊。
顏雙側身坐在門口的桌子上,和他拉開距離,輕輕地搖頭:“沒有。”
“一定有,”夏宇樂察覺出顏雙的躲避,心裏些許失落,但不表現出來,也不為難她,靠在門上,“你的表情就不對。”
“我什麼表情?”
“你一有心事,眼睛就下垂,睫毛都擋住一半兒眼睛了。”夏宇樂笑着說,“上次送你回來,上上次在商學院後面看見你,你都是這樣。”
顏雙努力瞪大眼睛,她的確有心事,可是她不願意說,她直面夏宇樂的目光:“現在呢?”
“你這是裝出來的,太假啦。”夏宇樂搖頭。
顏雙躲開她的目光,人都不喜歡和輕易看穿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夏宇樂笑笑:“你不願意跟我說沒關係,但是我盼着會有那麼一天,你所有的事情,都願意跟我講,我隨時等着做你的廢話垃圾桶。”
顏雙心想着,說的好真誠,可惜沒有那一天。
“你餓不餓?”夏宇樂問,“我想帶你去吃海底撈。”
“算了吧,別再叫我吃飯了。”顏雙無奈地搖頭,打死她也不會答應了,每次都沒好事兒
這次夏宇樂到是爽快:“那好,你自己去餐廳吧,我走了。”
這麼乾脆到是叫顏雙一頭霧水,她不知道夏宇樂是慫怕了,想起那晚上和童烊的相遇,叫他不願意再冒這樣的風險,叫顏雙厭煩自己。
顏雙聳聳肩膀,拿起書包正要走,想到什麼似的,回頭說,“謝謝你的琴,雖然——我不太會欣賞。”
夏宇樂笑眯眯跟她地擺手,路上慢點。
***
後來的幾天過的不痛不癢,周晏晏開完例會回去告訴顏雙,上次考的計算機證下來了,叫她去導員辦公室取來,顏雙點頭答應,說她抽空過去。
晚上燈光昏黃,顏雙一個人在自習室待到八點半,她慢慢地放下畫板,看着畫紙上的男孩兒出神,水彩的色調均勻,線條是光影的寵兒,男孩兒穿紅色的T恤,樣式簡單,鉛灰色的牛仔褲,頭髮蓬鬆柔軟,眸子裏折射的是溫柔。
前幾天突然有學長找她,問她有沒有興趣加入繪畫社團,顏雙啞然,她沒有一副畫公開過,只是自我收集,學長沒有理由見到,如果只是看她平常喜歡招她加入,不論畫功,到是表明這是個溫和的社團。顏雙笑眯眯地婉拒,學長還在掙扎,把愛好變得更大,不好嗎?顏雙搖頭,愛好就是愛好,是生活里微弱的部分,能把他變成事業的人少之又少。
後來,學長只好遺憾地離開。
時間不早了,關了教室的燈光,走廊一片沉寂的黑暗,黑暗裏是蟄伏的未知,未知叫人恐懼,顏雙摸着扶手下樓,二樓的導員辦公室開一道縫隙,顏雙一怔,本以為教學樓只剩她一個人,沒想到導員也未曾休息,她想着不如捎着證書離開,就小步靠近了那處光源。
導員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顏雙嚇一跳,停下腳步。
導員所幸沒有發現顏雙,她利索地摸過手機,變臉似的,原本漠然的表情掛上一副笑容,“喂,雯姐啊?”
“不麻煩不麻煩,余小穎也是我侄女,怎麼能算是麻煩呢?”
“怎麼會,余小穎本來就是好孩子,嗯,她成績很好,也是班幹部。”
“這個過幾天就下來了,這次評優她肯定沒問題,雯姐就等着吧!”
導員的嘴巴像是機關槍,說話不停頓,好像不用喘氣兒似的,一副幹練的模樣,她說了再見,放下電話,恢復了剛才淡漠的表情,埋頭整理學生的文件,電腦屏幕泛着冷白色的光,照得她的臉彷彿一個女魔頭。
顏雙把剛才的電話聽得一清二楚,又是一個不小心撞破的秘密,窗外有嘩啦的響聲,一隻黑色的野貓輕身越過欄杆,眼睛是寶石般的綠色,彷彿導員這個女魔頭養的黑精靈。顏雙不進去,任由沉默蔓延,導員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也很辛苦,可是剛才電話里的內容,叫她沒法對導員有任何的好感。
余小穎是誰她不知道,但是聽周晏晏說,導員有個親戚,把評優資格從林嫮那裏給了她。兩件事一前一後,很難不叫人聯繫。
顏雙故意停留了五分鐘,輕輕地敲敲辦公室的門,老實說,她也是第一次導員的辦公室。
導員才發現有人進來,顏雙禮貌地打了招呼,導員點下頭,不問她來做什麼,只是安靜地看着屏幕。
“老師,我來取計算機的證書。”顏雙小聲說。
導員皺了皺眉,口紅塗著新出的一款色號,輕輕一抿:“你叫什麼?”
“顏雙。”
導員聽到這個名字,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指指旁邊的一沓文件:“你自己過來找吧。”
“嗯,謝謝老師。”
客客氣氣的相處,顏雙簽了字就不動聲色地離開,她的思維些許混亂,不是因為林嫮,而是因為自己。
剛才自己進去的時候,好像是聽到了導員問自己,你叫什麼。
她自以為自己不把成績放在眼裏,可是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也只有成績拿得出手。沒有好的社交手段,沒有學生會或者班級的一官半職。導員不認識自己,叫她做什麼都困難。
第一次她產生了動搖,看着街邊行走的姑娘和少年,她安靜地眨了下眼睛。
她實際上也沒有過分地悲憫天人,為了林嫮勞累奔走,她只是覺得通病相連以及過往的一點點情分,偶爾注意,並且期待真相大白。
可是現在她才感覺,自己的力量如此微薄,若是換成夏宇樂,是不是他就能輕鬆地把這件事情搞定,利用他的人脈和交際,以及那張厚臉皮。
便利店裏微弱的橘色燈光,染得漆黑的夜空有了些許色彩,像是在橘色的水裏浸泡過。
童烊站在一排貨架的右側,露出一撮腦袋上軟趴趴的頭髮,燈光悄悄地棲息在他的額頭,睫毛投下一小塊兒陰影,他伸手取出一瓶芒果飲料,看生產日期,然後轉身去付錢,顏雙站在門外,背着書包看他,隔着一層朦朧的燈光。
童烊抬頭,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好似翻越了千山萬水來見顏雙,潮濕的風從他的面頰涌動而過。
前腳走出來,便利店的老闆要打烊,暖黃色的燈熄滅了兩盞,只剩裏間的還亮着。兩個人站立的地方一片黑暗。
顏雙的肩膀矮童烊一截,兩人並排走在馬路邊,腳踩花花搭搭的地磚。她歪着腦袋去看童烊的側臉,覺得他乾淨得像是來自月球的精靈。
“你回去得好晚。”童烊不問為什麼,只是感嘆,周圍的樓房大都熄燈了。
顏雙不服氣:“你不也是嗎?”
童烊這學期在隔壁的快餐店兼職,他把芒果飲料給顏雙,順便快速地看一眼她的側臉,不知為什麼,相處那麼久,童烊總是不好意思去長久地直視女孩兒的眼睛,像個青澀的高中生,遇到女生就人體智障。
“本來就是買給我的?”人熟了總是愛開玩笑,顏雙明知不是,還故意問他。
誰知道童烊就是個不開竅的死腦袋,他無比誠實地搖頭,聲音有點抱歉:“其實不是,沒想着這麼巧,遇見你了。”
顏雙心裏暗罵他傻,故意裝出一副受傷的表情,絲毫沒有意識到那是對喜歡的人才有的小情緒。
“但是——”童烊信以為真,連忙慌亂地解釋,“還是看見你,我、我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