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美好
康家的艦隊要是想留着,現在合作的雙方不免要打一場海戰。
以康天祈的過往,徐子先代表的大魏朝廷征伐他,天下人誰說秦王背信?就康天祈來說,他已經老邁不堪,雄心盡失,況且也是華夏人出身,難道還藉著餘勇來搶掠大魏?他的艦隊,留着無用,早就是雞肋了。康天祈在倭國多年,把持着相當額度的貿易,日子過的很滋潤,苦惱的就是倭人提防外人,這麼久也不肯給他大名的名份,好處可以給,卻死要面子,這就是倭人的特性。
此次戰敗,徐子先可以挾大勝餘威,給康天祈要一個正式的大名名份,康家此後就在倭國紮根,交出自己擁有的艦船。府軍方面,艦隊實力再度提升,王直,康天祈兩人的戰艦,加起來比呂宋二盜略強,還是稍遜於蒲行風,不過再加上南洋水師的戰艦,繳獲的呂宋盜的戰船,還有徐子先購買的戰船,幕府自己製造的戰艦,現在幕府水師的實力應該穩穩超過了蒲行風。
康家為大名,交出艦船,雙方皆大歡喜,這一次幕府得蝦夷地,又在倭國埋下大內家這顆釘子,大內家與府軍配合擊敗倭軍主力,已經成了倭國叛徒,所有大名的眼中釘,想回頭也是不可能,只能跟隨大魏到底。
就算如此,大內家的身後,又埋下了康家這顆釘子,徐子先的手段已經算是爐火純青了。
徐子先本人倒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眼前一切都是權衡考量,他做這些事並不陌生,也不感覺困難,但也不會在其中感受到什麼快樂。
這都是陽謀,建築在實力之上。
康天祈為什麼聽他的安排,是因為現在水師和陸師都在倭國,壓的康家死死的,而東藩的貿易又令康家獲益,康家不敢反抗,更不必要反抗,雙方合作反而是康家可以富貴綿延,康家父子又不是傻子,怎麼做當然是明顯的事。
倭國高層,大內家,他們的選擇都是建立在府軍大勝的基礎之上,所以徐子先想怎麼安排就這麼安排,可以隨心所欲。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手腕什麼的其實沒那麼重要,就是憑自己的心意安排便是了。
“接下來令陳道堅駐倭,處斷大小事宜,小事無需時刻上報,他臨機處斷便可。倭國那裏也有不少象樣的人手,留一個軍的府軍給陳道堅,給他撐腰。然後叫劉益率部份艦隊回呂宋,防止生亂,下一步是今年夏末秋初時,劉益率主力進駐蘭芳,蘭芳國一直在叫苦,咱們的水師官兵想要和蒲行風會戰,先期的實戰演練必不可少。和劉益說,可能會吃虧,但不要緊,精兵良將訓練是基礎,但真要出精兵,出良將,血戰廝殺,損失將士,艦船,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叫他走穩了便是。”
兩個文官大僚俱是應諾着,方少群笑道:“王妃和側王妃還有些日子才生產?”
徐子先眉宇間罕有的顯露一絲緊張,點頭道:“嗯,差不多要到五月中,還有半個月吧。”
“臣下不一定趕的過來,先恭祝大王到時候能得兩個王子。”
陳佐才也道:“臣下也是提前恭祝,到時候大小平安,誕下王子。”
“平安就好,別的無所謂了。”徐子先道:“咱們現在還都在盛壯之年,小孩子生下來,只要健康便好,等他們想真正擔起擔子來做事,最少得二三十年之後,我的兒子也不一定就聰慧,可能就是平常人,先學習,后歷練,做事是不必太着急。”
兩個文官會意,如果真的生下兩個王子,或是正妃,側妃有一個誕下王子,很有可能有不少文官武將想要提前站隊,因為長子為儲這是華夏的傳統,最好的結果就是嫡妃生嫡子,這樣不會有紛爭,更沒有挑戰。就算是側妃生長子,嫡妃生長女,按眼前這位殿下的說法便是,王子會安心學習,十幾年的時間用來學習和打磨能力,然後才有可能出外歷練。
最少在二十年內,王子不會掌握實際的權力,秦王殿下也不會給予王子實權。
想要選邊站隊,提前效忠儲君的就要想一想了,二十年時間的長線,會不會太長了一些?
“這樣做甚好。”方少群安然道:“此前宮中先任為團練使,再封防禦使,再為京師府尹,十歲左右就成儲君,立府授官,等若是再立一套官員儲備,彼此間都是鬥雞一樣防備着,宮府之爭向來不絕……殿下的決斷無錯,可以省不少事。”
華夏立儲也是在各種經驗教訓中慢慢得到了一整套的經驗辦法,就算這樣,哪怕到了明朝還是有儲位之爭,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算有規則,皇帝天生就是規則的破壞者,萬曆年間如果不是文官們前仆後繼的犧牲,還有文官集團的強大,使得任性的萬曆只能屈從,怕是廢太子立福王之事,也會成為事實。
除了立儲的矛盾和損失外,天子和太子會天生產生懷疑和不信任。因為立了太子之後便要給太子整套的班子,包括武力宿衛,文官先從教導政務開始,逐漸形成一個依附太子的政治利益集團。
在明之前,還有外戚等勢力介入,使得局面更混亂複雜。
漢的巫蠱之亂,便是武帝要敲打掌握了不小實權的太子,結果江充把事搞大了,逼得太子謀反,動用太子府兵討伐江充,也豈圖殺掉武帝,結果失敗之後武帝大怒,太子自殺,其餘被殺的太子和衛后勢力達幾萬人,長安的渭之水側每天都在殺人,不論老人還是襁褓幼兒都在河邊被腰斬或斬首。
唐玄宗之時,因疑太子謀反,玄宗一天內將太子和兩個封王的皇子賜死,一天之內殺三個兒子,玄宗多疑殘酷不必多說,但大唐多次的兵變,包括太宗的玄武門之變,也是使玄宗過於警惕和擔憂,反應過激也有其內在的原因。
明朝時,太子亦是如此,太子有自己的宮屬和部下,做的多,努力的多,被猜忌的便多。但什麼也不做,庸庸碌碌,便得擔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奪嫡,實在也是處於兩難的境地。
包括仁宗,宣宗,光宗等皇帝在內,俱是如此,明朝好在是太子不掌兵權,這也是和唐學到的經驗教訓,不然太子隨時有能力兵變,怕是天子也難在深宮安睡。
徐子先決意不給兒子們權力,甚至不給官位名義,一則就是淡化儲君色彩,不使儲君身邊過早的形成勢力,二來便是為了將來虛君做準備。
儲君不立,徐子先的兒子們雖然有先天的光環,但畢竟沒有實際的地位和權力,也不會被逢迎和別有用心的人群所包圍。他們甚至要從普通的士兵做起,與普通將士一樣訓練,接受士兵到武官的全套的訓練。
政務方面,則是學習各種律法,熟知律令。
徐子先的教育方針,就是摒棄以前那些過於虛泛的儒學的大義,在儒家的教育之下,歷代君王照樣有窮奢極欲的,天子們高高在上,權力不受限制,也不了解普通人的悲歡離合,對實際的政務也缺乏了解,需要臨政多年才略知其中的關節門竅,但那會往往已經是太晚了。
虛君之下的天子,要在軍中有一定的人脈,知道軍隊的運作,最好是宗室一直紮根在軍中,其次就是熟知律法,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才去做,這樣的天子,說要做的如何好,上限在哪裏,這不好說,但下限就是不會倒行逆施,胡作非為,而且掌握軍隊和律法,最壞的結果也是不會亡國失位。
這樣,足夠了。
“你們來了?”天氣轉暖,陳文珺和秀娘額頭都是有汗水,肚皮高挺,人也顯得很是吃力。但兩人臉上都滿是笑容,徐子先拋掉手頭的事,不免是要被陳文珺埋怨一番,但誰都看的出來,這位王妃和側王妃一樣的開心,滿足。
“常走動好。”徐子先臉上滿是笑容,他笑着道:“多走動,宜生產。”
秀娘抿嘴微笑,她對現在的生活和所有的一切都無比滿足,她的父母也被接到東藩王府來,照應她的起居,雖然有些小家子氣鬧了些笑話,但最少秀娘不會嫌棄,更滿足於父母也能享受自己的生活。她時常會撫摩自己的肚皮,期盼着小生命的到來,她必定會用全身心去疼愛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這是她和徐子先的骨肉,這令她無比滿足……
對更多的東西,徐子先會有所安排,什麼嫡庶之爭,長幼之分,對秀娘來說這些事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夫君會安排好,自己又何必操這份心?
倒是陳文珺,懷孕之後反應比較強烈,這時候還是忍不住白了徐子先一眼,嗔道:“你又什麼都知道了?”
“嘿嘿,王先生的囑咐。”
後世的常識,在現在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不過高明的醫生還是懂得其中的意思,有些囑託是真的王心源所說,有一些就是徐子先推到這位神醫身上了。
“嗯,那我知道了。”
對王心源,陳文珺也是敬服的,當下微微點頭,與秀娘繼續在長廊上走動着。
“今天新接了封信。”徐子先也陪着兩人一起走,一邊走一邊道:“岳父大人走不開,他在籌備福建路議院的事,第一任議長是非他莫屬,我已經請岳父不要推辭,也沒必要將這個位置讓給別人……岳父大人沒空,但已經令陳大兄在這兩天過來,到時候也在花溪別院這裏等着文珺你生產……”
“大兄來做什麼,他又不是醫生。”陳文珺下意識說了一句,但臉上的笑容還是相當明顯。陳文珺性格清冷,在島上要麼看書,要麼就是養花植樹,此外就是和秀娘一起料理別院的事,偶爾會出外看視受傷的府軍將士,也去視看過等候分房分地的新來移民,對自己在別院和整個幕府的定位都相當清楚……這便是娶大家族女孩的好處,徐子先這兩年異常忙碌,內宅之事幾乎沒過問過,將來還會更忙,而府邸之中有陳文珺在,這些事都不必太擔心。
“泰山和泰水大人都擔心你唄。”走了幾圈,徐子先分別攙扶着陳文珺和秀娘坐下,然後命人切一些水果過來,院落之中花開正艷,植被也越發茂密,初夏時節還不算太熱,坐在廊檐之下微風徐徐吹拂,叫人感覺異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