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安寧(大結局)
皇帝的話是什麼意思?
蒼憐凝眸看着那雙熟悉的眼睛,卻好像沒找到答案。
難道說,皇上故意支走她,就是為了讓皇後有機會去未央宮做手腳。明擺着是給皇后留後路?眼下他這麼問,就是要她屈從,不要再繼續同皇後為敵?
這一步,她部署了這麼久,眼看着就勝利在望了,怎麼能甘心退避,讓步,給她的敵人活下去的機會。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要同皇後娘娘過不去。但這件事情,牽扯到的絕不是後宮的女子的胭脂紛爭,稍微有一個不注意,可能葬送無數的黎民百姓,動蕩您的江山啊。”蒼憐哽咽的說:“臣妾是陪着您並肩作戰的人,怎麼會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
庄凘宸是真的失望了。原來蒼憐完全不懂他的用意。
他不再作聲,只用沉冷的目光繼續看着她。
而蒼憐絲毫不解其意,說的慷慨激昂,根本不顧及自己如今的處境。
岑慕凝恰恰是抓准了這個時機,上前一步,朝庄凘宸跪了下去。“皇上,臣妾原本不願再追究當年的事情了。也親口答應皇上,絕不會對貴妃動手。但事到如今,您也瞧見了……貴妃是步步緊逼,巴不得臣妾被冠上叛國的惡名,臣妾為求自保,只能將一件還不算有確鑿證據的事情,想皇上揭露。”
“皇後娘娘到底想說什麼?”蒼憐豎起眉頭,臉色冷峻的可怖。
“這溫瑸公主,勾連的人根本就是貴妃。”岑慕凝說完這句話,側首看向溫瑸。“公主喪夫,苦於沒有機會復仇,而貴妃則暗地裏叫人送去消息,願意幫公主復仇,條件便是讓公主攪亂岑相府,只要岑相府亂,臣妾自然會受盡牽累就如同此時一樣。”
溫瑸沒吭聲,只是聽着岑慕凝這麼說話,面無表情。
“皇上,皇後娘娘這才叫欲加之罪。皇上,臣妾若與中南、邊陲勾結,又怎麼會與您並肩作戰。還不早早的就叛了您嗎?”蒼憐淚眼婆娑的看着庄凘宸,動容道:“臣妾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能與皇上朝朝暮暮,倘若不然,臣妾又能盼到什麼?金銀富貴,權勢滔天?這些和臣妾有什麼關係呢?”
她說了這麼多話,庄凘宸仍然一言不發。她生氣的轉過臉對溫瑸嚷道:“你倒是說話呀,你是啞巴了嗎?我究竟有沒有收買你,你當著皇上的面說清楚啊!”
溫瑸沉默以對,始終沒開口。
“我懂了。”蒼憐攥着拳頭,眼神里透着殺意:“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您的好手腕。真正收買溫瑸的人是你,從岑相府將她劫走的人也是你。你根本就是衝著我來的,還要在皇上面前做戲。”
“是我做戲,亦或者是你,你真的以為皇上看不出來嗎?”岑慕凝幽幽嘆氣:“我只是不明白,溫瑸公主口口聲聲說要為夫君復仇,可偏偏貴妃才是與皇上並肩作戰,剿滅中南的人。你非但不與她為敵,反而處處聽她擺佈,幾乎斷送了無辜的相府數百條人命,這不是很奇怪嗎?”
皇后這麼一說,溫瑸自然就僵持不住了。“皇後娘娘哪裏曉得,我也是被人蠱惑,被人蒙蔽了。”
“是么。”岑慕凝雲淡風輕的笑了下:“那究竟是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
溫瑸又是一聲輕嘆,才挑眉道:“是貴妃。”
“哪一位貴妃?”
岑慕凝問話的同時,蒼憐大喊一句:“你胡唚,”
溫瑸垂下眼眸,語氣微涼:“自然就是這殿上唯一的一位貴妃了。她第一次給我送信箋的時候,隨信還送去了一疊銀票。中南兵荒馬亂的,死的死逃的逃,哪裏還有人顧全我這個邊陲公主。那時候我正缺銀子呢。”
庄凘宸閉上眼睛,拳頭種種的錘在案上。
蒼憐身子一顫,臉色頓時發青:“皇上,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皇上。”岑慕凝略微凝眸,道:“臣妾甚至覺得溫瑸公主與貴妃並不是這會兒才相識,而是早在貴妃沒有回宮之前,她們便有了牽連。”
“皇後娘娘還想說什麼話來冤枉臣妾?”蒼憐轉過臉時,滿目凶光。精緻的容顏扭曲的有些嚇人。
岑慕凝心想,當日她害死母親,想必就是這樣的嘴臉吧,醜態畢露。“
“其實皇後娘娘說的不錯,貴妃並不是頭一回勾結溫瑸公主了。”脆脆的嗓音從殿門外傳來,蕾祤挺着肚子快步進來:“先前,太后卧床不起,御醫精心救治卻藥石不靈,原因便是因為貴妃問溫瑸公主拿了邊陲獨有的一種葯。那葯也不是什麼毒藥,無色無味,服用人像是在胃裏裹上一層蠟一樣,任憑是食物還是湯藥吃的再多,那養分也無法吸收,才導致太后的病情持續惡化。可惜當日,沒有人察覺這件事情,就連御醫也不曾發現,還以為太后消瘦乃是疾病的折磨,哪知道是被人用了這樣的心思去謀算。”
“你胡說什麼?”蒼憐咬着牙,怨恨的瞪着蕾祤:“我豈會做那樣的事情。太后再不濟,也是我的主子。若沒有太后,我早就餓死了,哪裏有機會入宮伴駕。”
“皇上,臣妾沒有胡說。”蕾祤恭敬的上前,親自將掌心的錦盒呈上。“皇上可曾記得這樣東西?這是中南之戰時,臣妾意外截獲的。原本不知道做什麼用,讓御醫拿去研究來着。也是前段日子,宮中有遊歷歸來的御醫,才知道這是邊陲皇族密不外傳的一種葯。邊陲皇族,不就包括了溫瑸公主么。”
“就算這葯是邊陲皇族的葯,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怎麼知道太后曾經服用過?”蒼憐心恨不已。這邊皇后還沒擺脫,那邊又殺進來一隻會咬人的瘋狗。
“皇上明鑒,這段日子,臣妾心中總是不安寧的。每每總會夢見臣妾服侍太后的情景。所以一連數日,臣妾都會去太后的鳳鸞殿坐坐,親手整理一下太后的遺物。總覺得太后好像還在一樣,誰知道偏不湊巧,居然讓臣妾在那找到了一樣的藥丸。這宮中就只有貴妃與邊陲公主有關聯,難道不是你,還是纓妃不成?”
“豈有此理。”蒼憐冷蔑道:“本宮總算知道,什麼叫做牆倒眾人推了。你們一個個的,是要將本宮撕碎,吞之下腹嗎?就這麼巴不得本宮去死?”
“皇上,多說無益,這藥丸是否與貴妃有關,溫瑸公主既然在,自可以直接相問。”蕾祤將那東西交到溫瑸手中,便不再吭聲。
岑慕凝也是低着頭,沒往那邊多看一眼。
半晌,溫瑸公主才輕輕點頭,毫無波瀾的說:“的確如皇后所料,本公主與貴妃早些年就相識了。貴妃曾經救過本公主的命。所以她的話,我自然深信不疑。這葯,的確是出自邊陲皇族。至於貴妃用來做什麼,那我就管不着了。”
“你瘋了嗎?”蒼憐起身走到她面前,咬着牙問:“我幾時問你要過這樣的葯?你若不說,我怎麼可能知曉還有這樣的東西。又何曾用她害過太后?溫瑸,你這是恩將仇報。”
“也就是說,貴妃的確救過溫瑸公主!”庄凘宸忽然開口,聲音森冷的沒有溫度。
蒼憐連忙轉過身,咬着牙跪了下去:“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從未害過太后,從未……”
“皇上,臣妾也不敢驚擾太后,但臣妾身為太后的近婢,只盼着能還太后一個公道。若然貴妃抵死不認,臣妾斗膽懇求皇上開棺檢驗。這葯啊,就像蠟一樣,始終會留下痕迹的。”蕾祤有些吃力的跪下去,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汨汨滾落。“臣妾當年不懂事,沒好好的侍奉在太後身邊,現下想來,滿心悔恨,只要能還太后一個公道,臣妾願意還做宮婢,一輩子為太后守陵。”
“不必了。”庄凘宸心裏已經有了答案:“貴妃,還不認嗎?”
“皇上。”蒼憐驚恐萬狀:“您怎麼能相信她們懷疑臣妾呢?”
岑慕凝冷笑了一聲,語含譏諷:“貴妃啊,你的為人,誰看不清呢。當日,我母親只是勸說舅父舅母,不要迎娶你為正妻。就這一句話,你就害的她身首異處,不得好死。而太后,將你囚禁在黑暗之地好些年。一句話的痛和好幾年的恨,孰輕孰重?你睚眥必報,心思歹毒,若說你能釋懷,誰信?”
“你們……”蒼憐卻是百口莫辯,加之溫瑸也承認給了她葯,皇上更加不會相信她的清白了。“皇上,臣妾寡不敵眾,唯一能寄望的,就是您的信任。臣妾從頭到尾,就只對您一個人全心全意,那麼的愛重您,怎麼會對您的母後下歹毒之手?”
“倒也算不得歹毒。”庄凘宸笑容清冷,眼神里已經流露出殺意。“你只是給了母后,一個很緩和的死法。比之當初對岑夫人,下手要輕得多。朕是否該替母后謝你?”
“皇上……”蒼憐震驚不已,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所期望、憧憬的美好,就這樣崩塌了,簡直不可思議。“臣妾對您絕無二心,臣妾真的沒做過……”
她說的對,她的確沒做過。岑慕凝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的死,完全是白碩的傑作。這一點,她當日就清楚。可恭妃卻在這個時候,把禍水引到貴妃身上。勾結邊陲,畢竟是再拿不出什麼證據了。可謀逆,害死太后,有沒有證據,貴妃都必死無疑。
蕾祤這個補刀神手,確實不可小覷啊。
“皇上……”
庄凘宸煩不勝煩,凝眸起身:“後宮出現如此的事情,朕對不住母后,也對不住皇后。當日,是朕請皇后網開一面,不再追究當年的事情。如今,朕無顏面對皇后。既然是後宮的事情,那就請皇后決斷。”
他撩起龍袍,決然轉身。冰冷的輪廓依舊分明,那雙深邃而充滿涼意的眼眸,卻再沒在蒼憐身上停留片刻。
“皇上,您當真如此絕情嗎?臣妾能苟延殘喘至今,皆是因為在意您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蒼憐跪在地上,拚命的往前爬,可是身上的力氣都耗盡了,仍然沒有能挽留住那個心不在的男人。“皇上,您真的好無情,你這是把臣妾的一輩子都給毀了。臣妾真成了笑話……”
“喊夠了嗎?”岑慕凝站在她身後,冷冷的問。
“是你害我,是你們害我。”蒼憐聲音嘶啞,作勢就要朝他們撲過來。
殷離動作利落的一腳踩在她的背脊上。“貴妃娘娘,您還是好好的吧。再怎麼掙扎,也改變不了您的宿命了。”
“岑慕凝,蕾祤,你們這兩個賤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蒼憐咬着牙,最終的目光落在溫瑸臉上:“我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溫瑸沒吭聲,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
岑慕凝隨即對殷離道:“給公主擇一處僻靜地,好好的歇着。容后修書一封,讓邊陲國君派人來接公主離開。以免半道上出什麼事情,憑白擔責任。”
“屬下明白。”殷離恭敬的照辦。
“皇後娘娘。”溫瑸還想說什麼,對上皇后的眸子,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隨戍衛離開。
“恭妃來的可真是時候。”岑慕凝這才顧得上與蕾祤對視,眼神里有讚許,也有鄙夷。“你若遲來些,貴妃可能還能掙扎良久。偏是你一來,將她最後的希望都給抹滅了。”
“皇後娘娘恕罪,臣妾孕中乏力,最不愛的就是聽人嘶叫。若您沒有別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回宮了。”蕾祤撫了撫自己高高挺着的肚子,笑意盎然,御醫告訴她,她懷的是個皇子呢。
“你不打算送她一程嗎?”岑慕凝還是追問一句。
“就不了。”蕾祤毫不在意的笑了下:“臣妾懷着皇嗣,見不得血腥,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也罷。”岑慕凝沒有阻攔,只是對一旁的冰凌道:“送貴妃去天牢,賜貴妃窒刑。”
“是。”冰凌從來沒試過這麼暢快,她從殷離手裏扭過蒼憐,笑意盎然:“貴妃可真是好福氣啊,皇後娘娘這般的厚愛,還給您留了具全屍呢。”
“這種好事,怎麼少得了奴婢。”青犁說話的功夫也到了,捲起袖子就擰住了蒼憐另一半胳膊。這時候的蒼憐因為心灰意冷,已經沒了半條命,也掙扎不起來了。
“多虧你辦事利索,這件事才能這般圓滿。”冰凌沖青犁笑了下。
“那也得感激溫瑸公主配合才是。”青犁沖溫瑸笑了下:“瑞明王府可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任憑貴妃再怎麼聰慧,也沒想到奴婢假借受傷,將人截獲藏在那,等着宮中的事情醞釀發作啊。”
“這一切,都是皇后的主意。”蒼憐經過岑慕凝身邊的時候,哽咽的問。
“你將本宮逼入絕地,本宮只能如此。”岑慕凝不禁一笑:“皇上一直讓本宮打理瑞明王府,瑞明王府早在皇上登基之初,就暗造一條密道直通皇宮。而皇宮裏,也有無數條密道互相勾連。可惜太后從未信任你,你也根本就不知道這裏面的關竅。小廚房的信箋,是本宮故意引你上鉤。”
“你好狠毒,你好狠毒……”
“始終不及你。”岑慕凝淡淡道:“你對褚培源下狠手的那天,有沒有想過他若沒死,會怎麼對你呢?”
蒼憐氣迷心竅,連句話都不能說利索了。可眼神里的恨卻越發的濃郁。
“他還有最後一個禮物要送給你。”岑慕凝目送蒼憐被戍衛扭出正殿,才幽幽嘆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冰凌和青犁折返回來,兩個人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娘娘,褚家少爺還有什麼禮物要送貴妃一程啊?”青犁好奇的問。
倒是冰凌惦記另外一樁事:“娘娘,今日的事情,您也看見了。那恭妃說起瞎話來,頭頭是道,竟然用這樣的法子將蒼憐置於死地。且她好像知道娘娘是怎麼控制住溫瑸公主的。這個人,心思深不可測,不得不防啊。”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岑慕凝有些難安:“本宮去見皇上,其餘的事情,你們看着辦。”
蕾祤還沒返回沛渝殿,就聽到了皇后如何處置蒼憐的消息。
銀枝給她端了一盞金絲燕窩來,暖心道:“娘娘如今可以安心了。您幫着皇后料理了貴妃,皇後娘娘一定記得您的恩情。待您誕下皇子,皇上也會顧念娘娘您的功勞,往後咱們沛渝殿,一定是這深宮之中最熱鬧的所在呢。娘娘前程似錦,奴婢們都跟着沾光。”
“你這是嘴上抹蜜了。”蕾祤笑吟吟的說:“這些話不必掛在嘴上。本宮得了好,自然忘不了你們的。”
“多謝娘娘。”銀枝剛說完話,就看見一個人閃身從窗子進來,嚇了一跳。“誰?”
蕾祤也被驚着,金絲燕撒在了手背上,頓時就不悅了:“一驚一乍的做什麼?還不趕緊出去。”
她聽出來進來的人是誰,也猜到只有那個人才會從窗子來。
銀枝緊忙退了下去,利索的關上了房門。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來我這兒!”蕾祤不高興的放下了手裏的盞。“你我之間的利用,已經到此為止。我懷着皇上的孩子,你總過來不方便。若然叫有心人瞧去,搬弄是非,可就不好了。畢竟我和你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別牽累我的孩子跟着遭殃。”
褚培源沒做聲,只是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怎麼?我哪裏說錯了?”蕾祤皺眉問。
“你救過我,雖然是有目的的。”褚培源這才有些不忍的開口。“有件事,我不說怕你會一輩子蒙在鼓裏。可若說了,你的好日子興許也到頭了。”
“你說什麼呢,也不嫌晦氣。”蕾祤更加不悅了:“既然說了對我沒好處,你就趕緊走吧。”
“也好。”褚培源轉身就走,絲毫沒有耽擱。
蕾祤一想,又覺得不對勁:“站住。”
褚培源隨即停下腳步。
“你該不會是到這個時候,還想為蒼憐求情吧?”蕾祤起身走道他身側,皺眉道:“她謀害太后,又勾結邊陲,不可能有活路的。”
“我不是為她來,而是為你。”褚培源長嘆一聲:“罷了,只要你往後別同皇後作對,我可以保證這個秘密爛在我肚子裏,不會再讓誰知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蕾祤蹙眉:“要說就說,別這麼吞吞吐吐的。”
“你……你是不是有個姐姐。”褚培源最終還是說出口。
“你怎麼知道?”蕾祤被他驚着了,臉色一晃發白。“你知道她在哪是不是?你見過她了?那你怎麼不帶她來見我?”
褚培源卻沉默了。
“她……她死了?”蕾祤的心砰砰亂跳,女人的直接有時候很可怕。她已經懷疑到那個最不應當的人身上。“你說呀,她是不是死了?”
“還沒。”褚培源繃著臉:“不過也快了。最諷刺的,推她去死的人竟然是她的親妹妹。”
這句話出口,蕾祤頓時懵了。“不可能,絕不可能!你騙我。”
“信不信由你。去不去見她最後一面,也由你。”褚培源最終還是沒忍住:“原本不想說的,但我知道她此生唯有兩個心愿,除了那個可笑的,就只剩下找到親妹。”
他的話音落,蕾祤一溜煙的奔出去。
褚培源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也惶恐的追了上去。
“姐姐……”天牢裏,欣悡哭成了淚人:“都是我不好,我沒能幫上你。”
“不。你已經幫了我了。”蒼憐冷笑一聲,扭過臉去看着她:“我不是你姐。誆你來着。”
欣悡饒是一愣:“這不可能,你知道我的胎記……”
“那是我,收買你身邊的婢子知曉的。”蒼憐已經萬念俱灰,也不要說出實話。“這宮裏就沒有使銀子辦不成的事。就只有你那麼蠢。”
“你……”欣悡仍然不信:“你是為了不讓我難過,才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你要我看着自己的姐姐死,你故意這麼……”
“哈哈哈……”蒼憐仰頭大笑,那感覺真的是特別的滑稽。“我說真話,誰都不信。我說謊話,偏是你這個蠢材相信。我親妹,她是有胎記,她的胎記在左肩的位置,嘿嘿的一塊,她自己嫌棄的不行,每次扭過頭看見了,都要鬧彆扭,還是我拿硃色的筆給她描成紅色。你怎麼會是我妹妹呢……”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蕾祤衝進去,衝著被五花大綁,躺在椅子上的蒼憐問:“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蒼憐疑惑的轉過頭,看見蕾祤的時候還有點懵。直到褚培源出現在她面前,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褚培源,你這個賤人,你這樣害我,你竟然這樣害我!”
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惱怒,卻沒想到這時候,所有的恨再一次被激起,蒼憐拚命的掙扎:“放開我,我要一口一口咬下你身上的皮肉,你放開我。”
“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蕾祤完全懵了,她竟然推了自己的親姐姐去死。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姐姐啊。“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不會的……”
“褚培源……”蒼憐的聲音完全嘶啞了,聽上去那麼刺耳。
蕾祤顫顫巍巍的走過來,看着蒼憐扭曲的臉龐:“你怎麼會是我姐姐?你不可能是我姐姐。太后告訴我,姐姐你被有錢人家買走,去做人家的女兒了。你撇下我這個拖油瓶,你不我了……”
“你糊塗。”蒼憐懷着恨,死死瞪着她:“太后是要你為她賣命,才會這樣誆你,我怎麼會不要你!”
她忽然冷笑起來,淚水順着眼尾不斷的往下掉:“罷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找到你,卻竟然在臨死前還能相逢。”
“不是的,不可能……”蕾祤轉身往外跑:“我去告訴皇上,那是我說的謊,求皇上開恩,饒了你……”
“遲了……遲了……”蒼憐邊哭邊笑:“到底是我作孽,死之前還要受這般錐心之痛。”
“啊!”蕾祤被什麼絆倒,腹部着地,巨大的痛楚頓時蔓延全身。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是竟然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時候能聽見的,唯有欣悡低低的哭泣,以及褚培源無情的言語。
“上一回你送我走沒能成事,這一回我一定讓你走的安心。”他捲起袖子,打濕了油布。“昔日我對不起褚家,對不起皇後娘娘,如今是我唯一能補償的。我這一輩子,罪錯的事情就是愛上你。蒼憐,你的心太狠了。”
油布蓋在她的臉上,起先沒有什麼不妥。她還在掙扎,嘴還在動。可是第二層,第三層接連蓋上去,她發出低悶的聲音,顫抖的越發厲害。
褚培源的心都跟着顫起來。“你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是愛過我的?”
蒼憐聽見蕾祤的哭聲,也聽見欣悡的哭聲,她更聽見褚培源的哭聲。
死亡的腳步越發臨近,蒼憐想來。
褚培源,你可知道我有個秘密,從未對任何人說起。好多次,我哭着醒過來,夢裏的那個落下我的人根本不是庄凘宸,而是近在咫尺的你……
“不……不……”蕾祤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喊出了最後一聲,便暈死過去。
擎宣殿的內室,庄凘宸砸了所有能砸的東西,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岑慕凝默不作聲,只是一旁站着,恍如沒有她這麼個人。
“你可知,朕為何更衣?”庄凘宸側首,目光落在岑慕凝沒有血色的臉上。
“皇上是在給她機會。”岑慕凝毫不猶豫的說:“若她點頭,到此為止,皇上會給她一線生機。”
庄凘宸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
“你……你都明白朕,她卻不懂。”他走到岑慕凝面前,伸手將她擁在懷裏。“朕是愛過她的,這麼多年,她受盡了折磨,朕都知道。可是她一再犯錯,死不悔改,朕如何繼續縱容?”
“皇上心痛的,並非她犯了錯。而是,她已經與皇上離心,再不負當年的情意。”岑慕凝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怎麼……怎麼處置?”庄凘宸哽咽的問。
“窒刑。”岑慕凝依然不遲疑的回答。
然後便是良久的沉默。
“你怪朕嗎?”庄凘宸問。
“只怪臣妾沒能早些與皇上相識。”岑慕凝撫弄着他濃密烏黑的眉毛:“若臣妾先與皇上相識,絕不允許皇上心裏走進旁人。”
庄凘宸低眉,用額頭貼在她的額上。“朕心痛,並非為她,而是為朕過往的執着不值。”
“皇上。”岑慕凝微微嘆氣:“縱然她有錯,可臣妾仍然相信她是真心愛過皇上的。可能這份真心,沒高貴到出入泥而不染,卻至少彌足珍貴過。”
“這般說,朕好受些。”庄凘宸抱着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慢慢的安靜下來。
“皇上要不要去送她一程?”岑慕凝問。
“你知道朕不會去。”庄凘宸語氣微涼:“何必還要問?”
“過了今天,臣妾不許皇上再想起這個人。所有的史冊宮卷上,也不會再有這麼個人。”岑慕凝說的格外認真:“所以皇上若還有一絲一縷放不開的愁緒,便只能在今日了結。往後餘生,不復相思。”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霸道了?
庄凘宸凝眸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心底竊喜:“你終於肯在意朕了?”
“臣妾只會在意心在臣妾這裏的人。”岑慕凝貼着他的臉,總算是舒了口氣:“皇上,讓人來收拾了這裏可好?破敗的,殘舊的,何必留着呢。”
“好。”庄凘宸略點了下頭,喚梁寶進來。
梁寶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皇……皇上,皇後娘娘……恭妃娘娘……滑胎了。”
岑慕凝閉上眼睛,眉心蹙的緊緊的:“褚培源還是決定告訴恭妃真相。”
“褚……褚少將軍……”梁寶戰戰兢兢的說:“褚少將軍陪貴妃去了……”
漫長的沉默,從日偏西移,到日落黃昏。
這偌大的擎宣殿裏,除了悶着頭打掃的人,便再沒有半點聲音。
岑慕凝和庄凘宸,就這麼站在那一聲不吭。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卻叫人猝不及防。
三日後,岑慕凝見了溫瑸。
溫瑸等待的這三日,像三年一樣漫長。“她在哪?你有沒有……”
“公主放心,她一切都好。”岑慕凝將那一日帶在手腕上的紅繩交給她。“恭妃引本宮發現這件事,知曉公主在嫁去中南之前,為情郎產下一女。只可惜不能親自撫育,唯有編了紅繩寄託憐惜。本宮也只好順理成章的利用她這份居心,讓公主在皇上面前能說出實情。至於那藥丸的事……”
“藥丸的事情皇后不知情,本公主也沒做過。只怕是那位恭妃自己編的戲碼。可惜我若不承認,她必然不會罷休。”溫瑸冷蔑一笑:“貴妃是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其實所有的爭鬥都是如此。若不贏,就死無葬身之地。”
“過幾日,公主就可以回邊陲與家人團聚了。”岑慕凝溫眸道:“本宮絕無傷害之意。”
“皇后寬仁。”溫瑸嘆了口氣:“我這樣謀算你母家,你還能容我活着。當真是叫人意外。”
岑慕凝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一個月後,皇宮裏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岑慕凝親自挑選了嫁妝,促成了青犁和殷離的婚事。
喜事總是比悲傷更樂於為人接受,轉眼間就沖淡了宮裏的悲涼。
蕾祤依着窗子,聽着鑼鼓歡慶的聲音,面無表情。
自從姐姐死了,孩子沒了,她便終日如此,不言不語。這偌大的沛渝殿,只剩下她的空殼,沒有血肉,再不會痛了。
入夜,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在鳳翎殿前迎駕。
庄凘宸快步走上前來,接過她柔軟的玉手,並肩往裏走。
“總算是促成了一樁好事。有情人終成眷屬,朕心裏也安寧。”庄凘宸牽着她的手,慢慢往裏走:“皇后小心門檻。”
“是。”岑慕凝被他扶着走的很穩,臉上的笑容卻透着擔憂。“其實……皇上不必這般緊張。”
“焉能不緊張。”庄凘宸皺眉:“總算赫連沒有辜負朕的信任。這可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
“皇上不是不喜歡孩子嗎?”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若不喜歡,自是不必勉強着過來相伴。”
“胡說。”庄凘宸扶着她安坐,才輕輕捏了她的鼻尖。“朕盼着你能生下嫡子,朕的江山便後繼有人了。到時候,朕與你垂垂老矣,滿臉皺紋,卻可以去那個漫山遍野都是馬蘭花的山坡,看日升日落,豈不妙哉。”
“那也是好多年之後的事。”岑慕凝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孩子還在肚子裏呢。”
“你也是的。”庄凘宸輕輕撫摸她的腹部,動作是那麼小心:“早在被困鳳翎殿,你就知道有了這個孩子,為何不告訴朕?那時候除了冰凌,你身邊無一人,萬一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皇上沒有廢后,臣妾便知道您的心意。”岑慕凝含笑看着他的眼睛:“處境艱難算不得什麼。只消心中安寧。”
“有朕在,便許你一世安寧。”庄凘宸輕輕攬着她:“朕一日為帝,你便是唯一的皇后。至死不渝。”
岑慕凝沒有開口,用溫暖的笑容作為回應。
數月後,皇后喜得麟兒,皇帝大喜,普天同慶。
“爹……爹……”岑慕峰一路狂奔,好容易在田間找到了幹着農活的岑贇。
“妹妹生了,是個皇子。皇上大赦天下,還免去了三年的賦稅呢。”岑慕峰興高采烈的沖岑贇嚷道。
岑贇放下了手裏的出頭,轉身望向皇宮的方向:“謝天謝地。老天爺總算待我女兒不薄。”
岑慕峰眼眶微微發酸,卻怕人笑話,轉過臉去才道:“爹就是鬼迷心竅,妹妹和爹的性子一樣,執拗的不得了,又柔韌不屈,怎麼可能不是爹的女兒。”
“混賬。”岑贇一把抓住鋤頭:“你個臭小子,還敢拿這些事情取笑爹,看我怎麼收拾你。”
“哎呀爹,讓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岑慕峰趕緊往遠處跑。
岑贇不服輸的緊跟着追,父子倆的笑聲響徹田間。
“你這個臭小子,不知道留着力氣多種田,回頭收穫最好的糧食給我外孫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