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專治各種不服

正文 2、專治各種不服

書接上回,先解釋“犢子”的含義

犢子應該是一種動物,但具體是什麼動物,作者我本人真沒見過,但裝的犢子卻見過無數(社會和職場裏遍佈,請讀者自行腦補),這裏就不細說了。總體來說,裝犢子這種事,要麼你得真有點本事,是真有東西可裝,才能裝的出來,裝的像;要麼你就得有高深的演技,即使拿不到奧斯卡小金人,但至少也得通讀過並深切領會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演員的自我修養》,雖然這本書只能算是入門。如果這兩者都不具備,裝犢子的最終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就是被人打成真犢子。

這裏我們要額外交代一下,姚千戶的家雖然不是超級豪宅,但卻是在鬧市區(市中心,內環,當時的房價估計也不便宜),為什麼要強調這一點呢,因為我們要給後面打伏筆,現在先不說。

很顯然,總旗傅友仁和小旗楚殊這對好兄弟好搭檔應該屬於裝犢子的後者,但他們卻自認自己是屬於前者的,因為他二人的身份是錦衣衛。

就在傅友仁楚殊二人使出百般解數敲詐勒索之時,被他們勒索的對象,姚千戶的夫人劉氏一直坐着不停的哭泣,對於一個婦人來說,他既不知道丈夫是否真的參與了謀反,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下的難題,所以她只有哭,只有哭才能減輕自己的痛苦,才能發泄自己的無助。而劉氏的身旁,一個小男孩則在不停的安撫她,小男孩雖然眼中也含着淚,但眼神里透出一絲別人看不出來的但卻在心裏迸發的仇恨,臉上的表情剛毅而堅定,他的手不停的輕拍養母的後背,時不時小聲說兩句安慰的話,但他也只能說“沒事的,沒事的”這種無關痛癢的話,他沒有力量阻止錦衣衛抄家,更無法為冤屈的養父翻案。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這時候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但對於這個小男孩,也就是我們的主角姚光啟來說,他雖然知道養父是因為參與謀反被抓起來的,但並不知道具體的案情,從案情上無從下手,但眼前這些人對待自己的態度,讓姚光啟覺得,可以先從這幾個人下手。

這個在女主人身旁一直沒說話的小男孩開口了,請注意,這是我們的主角在本書中第一次開口說話:“請問二位官長,高姓大名,官居何職?”

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在自己家被抄的時候,居然不是瑟瑟發抖,居然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確實少見,至少傅友仁和楚殊是沒見過的。但他們也沒多想,楚殊很不屑的掃了一眼說話的小孩,小屁孩問這麼多有什麼用,問完了你們不還得掏錢?所以他完全不搭理小孩。而一旁的傅友仁瞥了瞥嘴,雖然不耐煩,但還是張口說了:“我叫傅友仁,錦衣衛總旗官,是這裏最大的官,他叫楚殊,錦衣衛小旗官。”

我們的主角似乎兩個人的名字特別感興趣,笑嘻嘻的盯着楚殊說道:“友仁,是仁義的仁吧。那麼楚殊小旗官,你這名字夠響亮的,請問是哪兩個字呢?”十五歲的孩子,說起話來總是很萌的,是的,不用刻意賣萌就很萌了,一般人在這樣的孩子面前,是沒什麼戒心的。

楚殊同樣也是,他雖然心機深,雖然不屑於跟小孩子說話,但是絕不會對這麼大的孩子防備什麼的,他很不屑的回了一句:“楚人的楚,殊途同歸的殊。”

“哦”姚光啟恍然大悟,眼睛眨了眨,眼珠轉了兩圈,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隨即,姚光啟從懷中拿出一尊精緻小巧的玉雕像,他對玉雕像很是珍惜,雙手捧着,眼中充滿了崇敬,送到傅友仁面前,很小心的對傅友仁說道:“總旗官大人,是不是我們拿出錢來,就不會難為我們了?”

傅友仁被這句話問的十分尷尬,屁大的孩子,問的太直接了,雖然我剛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但你也不能就這麼直說呀。傅友仁也不回答,走上前,一把從孩子手中搶過玉雕像,拿在手裏一看,這尊像有點小,有多小?只有半個巴掌大,但雖然小,玉質卻是剔透玲瓏的,傅友仁抄家多年,也是識貨的,一看就知道這是上等貨,上品中的上品,更難得是,這玉像雖然雕的不知是何許人,很明顯,這是個女人,但卻不是中國的女人,雕工十分精巧,神態面容端莊祥和,眉眼和善,一看就讓人生出親切之感,但最吸引傅友仁的卻不是面容,而是這雕像的衣着,衣襟敞開,半開着衣袖,坦胸露乳,傅友仁看的眼睛都直了,傅友仁明白,這尊玉像雖小,但價值不菲,也算是個收穫吧。便笑呵呵的問道:“你可知雕的是什麼人?”

姚光啟搖了搖頭,“給我的阿叔說,是個洋仙女洋菩薩,叫雅什麼娜。”

傅友仁心想,管他是什麼洋仙女神女,光憑這玉就值不少錢,將玉像塞到懷裏,突然收起了笑容,臉色陰沉的說道:“光這麼個破東西可不行,你們家犯的謀反的大罪。”

傅友仁的突然翻臉讓姚光啟非常吃驚,他不停的往後退,看起來十分的害怕,隨即哭着往後跑,楚殊身旁一名錦衣衛趕緊跑幾步要去抓姚光啟回來,但不知哪裏飛來一顆石子,正好打在了此人的腳面上,這人“哎呀”一聲,一個狗啃屎迎面趴倒在地。

傅友仁看着倒下的手下,心裏罵了聲窩囊廢,擺了擺手,隨便說了句:“不用追了,還能跑出這個院子不成?”人家孩子都把這麼珍貴的玉雕像獻出來了,讓他先自由一會吧。

傅友仁不知道,裝犢子是一門技術活,更是一項高危行業,因為歷史上,那些犢子沒裝好的人,下場都不怎麼好。

由於傅友仁對姚光啟的網開一面,其他的錦衣衛也都沒有難為姚光啟,姚光啟順利的跑到了牆角,他挖出了之前自己過年時偷偷埋在牆角的一個小箱子,打開箱子,是一個大的油紙包,姚光啟打開油紙包,從裏面拿出幾個大炮仗,點着了,一揚手,扔過了牆頭。

我們之前說過,姚千戶的家在市區的繁華地段,所有大城市的繁華地段都一樣,建築規劃都盡量提高容積率,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這一點古代和現在沒什麼區別,只不過現代用超高層建築來提高容積率,古代的辦法也相當簡單粗暴,各家的院子中間盡量少留過道,甚至不留過道,最大化的利用有限的土地資源。

姚光啟毫不費力的將炮仗扔到了隔壁的院子裏,炮仗巨大的聲響,驚動了隔壁院子裏的所有人,是的,是所有人。

姚家的隔壁是一位姓李的千戶宅邸,這姓李的千戶有些來頭,是當朝第一寵臣、時任右丞相的李文忠的遠房本家(背景多深),今日這李千戶的大兒子娶親,邀請了眾多親朋,被邀請的當然少不了李家本家最大的官-國公李文忠,當然了,邀請是邀請了,但這李文忠何許人,公務繁忙日理萬機(尤其是胡惟庸進展到這種關鍵時刻,誰敢擅離職守翹班去參加婚禮),並未親自來,而是派了自己的長子李景隆前來。(李景隆這人也不簡單,後來不僅襲了他爹曹國公的爵位,更當上了左軍都督府的部門總監,後來又以削廢者業務部門執行總經理的身份在靖難之役中與燕王對戰,此人也是我們後文中的重要人物)

這個炮仗的影響是巨大的,後果是嚴重的,這是一個分裂的炮仗,破壞社會安定團結的炮仗。李家今日辦喜事,你們姚家不來隨份子不說,居然還扔炮仗砸場子,炸傷了我們李家那麼多人(炸傷了李家某位親戚的小舅子的好基友),李家人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李家人抄了傢伙(都是桌椅板凳,沒有板磚這類危險物品,更沒有三·棱·刀砍刀這些管制刀具),在李景隆的帶領下,氣勢洶洶的來到姚家門前想要討要個說法,但剛來到姚家門口,李家人立即覺得不對,因為他們看見,姚家的門口站着身穿飛魚服手拿綉春刀的人。要知道,當年穿這種制服的人,可比現在的城管牛逼多了。

李家人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自然明白這些是什麼人,招惹了這些人,誰的日子都別想消停,所以李家人和跟過來的親戚朋友都在門口面面相覷,誰都沒敢往裏沖,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景隆身上,你爹是李文忠,你是這裏最有身份的人,你看咋辦。

李景隆年輕氣盛,雖然明知對面是錦衣衛,但覺得如果忍氣吞聲,自己會在親戚朋友面前丟了面子,自己畢竟是李文忠的兒子,不能給李家臉上抹黑,所以便大喊一聲,“誰在裏面呢,出來說話。”

姚光啟的炮仗不僅驚動了李家人,當然也驚動了在自家院子裏抄家的錦衣衛,這些錦衣衛趕緊控制住姚光啟,但還沒來得及盤問這小子要幹嘛,李家人就在外面叫上陣了,傅友仁無奈,只好出門解釋,但他並不害怕,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錦衣衛辦案,誰人敢攪和?哪個敢造次?或許還能有點意外收穫。

傅友仁的自信是有原因的,確實,這之前,錦衣衛是橫行無忌的,但這次,他不知道還有一個變量存在。

當傅友仁在門外見到李景隆的時候,便從李景隆的衣着和做派氣度,一眼便看出了這一定是京中誰家的高·干·子弟,但他並不慌張,別看今天你的標籤是高·干·子弟,興許明天你的標籤上就只有子弟而沒了高幹,那些高幹們現在都在家哆嗦呢,或許用不了幾天,連你都會成為我的階下囚。

李景隆確實頗有他父親李文忠的膽氣,面對錦衣衛,絲毫沒有顯得怯懦,至少表面上沒露出怯懦,大聲說道:“我家辦喜事,這院子裏有人扔炮仗,炸傷了我們李家人。”

用現代的職場規則來看,李景隆這句話是很滑頭的,先擺出興師問罪的理由,就算是日後有人找茬,自己也能說出理來,而且也不說就是你們錦衣衛的人乾的,是這院子中的人乾的,我不是針對你們錦衣衛。從這點上來說,李景隆確實繼承了李家的鬥爭智慧,他不是個職場白痴。

傅友仁剛要開口說話,卻聽身後有人高聲喊道:“是我扔的。”這分明是一個孩子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給自己送禮的那個小光頭。

李景隆一聽有人承認,便毫不猶豫的說道:“敢作敢當,好樣的,見見面吧。”

傅友仁覺得讓闖禍的人直接出來解釋清楚也好,便一擺手,姚光啟隨即被人推搡着帶到前面來。

李景隆一看,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心裏還正納悶,就聽着孩子大喊一聲:“這個錦衣衛的總旗叫傅友仁,他貪污,他收了一尊玉像,那玉像價值六十兩以上。那個小旗,叫楚殊,他要造反。”

(讀者老爺們想必是知道的,那個時代,大明控股的總裁老朱定了規矩,貪污六十兩就是死罪,而且是剝皮抽筋的死罪)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錦衣衛的人更沒想到。姚光啟居然敢當眾檢舉揭發執法者錦衣衛,而且是直接舉報現場最大的官,挑戰總旗和小旗,其實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戰大明控股集團最有實權的部門,要知道,就連大明控股那些高級副總裁、副總經理、部門總監(王爺、國公、尚書)對這個部門都是敬畏有加的,更何況他這個外圍打雜的基層。

如果把姚光啟挑戰錦衣衛比作一場足球賽,姚光啟一定是不被看好的一方,菠(博)菜(彩)公司開的賠率估計或許會達到1賠1億、或是1賠100億,他要是能贏球,那絕對是冷門中的冷門,假球中的假球,打個比方,姚光啟贏得比賽的概率堪比中國男足取得世界盃出線權。

總旗傅友仁這方一定是超級大熱門,因為他們即有奉旨抄家這個尚方寶劍,又有錦衣衛的光環護體,他們即是參賽方,又是裁判,公開打假球都是小菜一碟,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他輸的理由,菠菜公司開出的賠率頂多給個1賠1。但如果您是資深球迷,就一定能理解我下面的話:歷屆大賽的經驗告訴我們,大熱必死,98年的巴西、02年的法國、14年的西班牙。就連英糙不也有草根球隊逆襲奪冠的光輝事迹嗎?伊斯坦布爾那晚,米蘭領先3球,不也被利物浦翻盤了嗎?

要想在絕對的弱勢中贏得比賽,那麼一定要有一套克敵制勝的絕招,比如04年歐洲杯的希臘。從這點來說,姚光啟的戰術是有效的,他用了一招,使得他能夠以弱勝強,就是防守反擊,抓住總旗傅友仁一個弱點,狠狠的打,窮追猛打,造成了空檔,然後只需要一個致命的反擊,就能反敗為勝。姚光啟的反擊就是拿到了傅友仁貪污的證據,而且他要讓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證據的存在,這樣可以坐實了傅友仁的貪污。

貪污這種罪,在歷朝歷代都是重罪,尤其在朱總裁那個洪武年代,不管多大的官,只要貪污了,夠了六十兩,就可以殺頭了,而且治這種罪,上應天道,下順民心,中和聖人教誨,可以說是典型的正能量、正三觀、有教育和警示意義、還不會有人反對的好罪名,在當時那個環境下,防守反擊的戰術選擇用它是最佳的選擇。

那時候,你看哪個當官的不順眼,只要找個人死氣白咧給他送禮(他要實在不收,晚上偷偷埋他家院子裏,或從門縫下面塞進去),送夠六十兩就行了,那你就可以弄死他了,這個辦法可以說是報復仇家、陷害同僚、排擠異己、除暴安良、居家旅行的必備配方。

很顯然,我們年僅十歲的主角,姚光啟,深諳此道,他用這種方式,小小的報了仇,出了口氣,從這一點來說,他有一點點天分,還有一點點厚黑,當然了,這些性格中的潛質,在後來的人生中得以放大,我們日後再說。

聽到這個小屁孩說的話后,傅友仁和楚殊兩人心中已經開始感嘆:“我特·碼去年買了塊表。”

李景隆也很意外,原本興師問罪來了,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故事,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姚光啟,“你有證據嗎?”

姚光啟轉身來到傅友仁身前,伸手要往傅友仁的懷裏掏,傅友仁當然不幹,抓着姚光啟的手不讓他往自己懷裏伸,姚光啟的力氣自然拗不過傅友仁,但他呵呵一笑:“你心中有鬼,不敢拿出來嗎?”

傅友仁被姚光啟說的一愣,就在他一愣的功夫,不知從哪裏飛來一顆小石子,正好打在傅友仁的手腕上,這顆石子力道驚人,不僅打的傅友仁手腕劇痛,甚至讓他整個右半個身子都酸麻,如果當場做磁共振,估計可以確診骨裂了,總之,被這個石子打中手腕后,傅友仁很自覺的鬆開了手,齜牙咧嘴的看着姚光啟從自己懷裏取走了剛剛送給自己的玉像。

姚光啟從他懷中拿走了那個玉像,立即回過身在眾人面前使勁的搖晃玉像:“看,他收的,這玉像價值上百兩。”

李景隆覺得眼前的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能利用法律的套路來整治錦衣衛,真的是天才奇才,便饒有興趣的指着楚殊說道:“你說他要造反,有證據嗎?”

姚光啟看着李景隆,很正式的說道:“他叫楚殊,楚,就是剷除,殊,歹朱也。楚殊,殺光歹朱,這名字,分明是要殺光朱姓宗室。”

唉呀媽呀,楚殊聽完差點尿了褲子,多年的前列腺炎差點就被嚇好了,姚光啟的話雖然是歪理邪說,但卻足以讓楚殊肝膽欲裂了,還沒等聽完姚光啟的話,楚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傅友仁心裏同樣怕的緊,但他畢竟在錦衣衛混了這麼多年,也多少見過些場面的,哪肯這麼就服軟,心裏想的是,我堂堂錦衣衛,左青龍又白虎,龍頭在腰間,老牛在胸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就憑你小屁孩的幾句話我就慫了?所以傅友仁的第一反應是抵賴:“這佛像本就是我的,我沒受賄,這小王八羔子誣陷老子。”

按照現在的標準看,傅友仁的這句話算是危機公關,常規情況下,他這樣危機公關是沒問題的,因為當時既沒有視頻監控或錄音證實傅友仁收了禮,又沒有其他人證的旁證,而只要錦衣衛的其他童鞋們咬定,沒見到傅友仁收了禮,傅友仁的罪名就很難坐實,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勞改搬磚,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但傅友仁忽略了一點,自己這點小想法,之前並沒跟其他人商量過,而他的好兄弟好搭檔楚殊,則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豬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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