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荊山賣茶女
今天,農天一外出辦事,偶然路過山腳下的村莊,看見一位賣茶女,驀然回首,那往事歷歷在目,不覺沉浸在溫馨的回憶之中……
有些人,即使相處幾十年,分開后毫無感覺。而有的人,見一面或者只打一個照面,就感覺相處太久太久,一輩子也忘不掉。
農天一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那是幾年前的一次偶遇,農天一到荊山南面的一個茶山去看茶園,捎帶遊玩。那時,很少有成群結隊的,都是憑自己的興趣愛好去遊山玩水。
早上,農天一從家中走出縣城后,一路上,山道彎彎,不久就進入高山峽谷,有些驚心吊魄,走了半天也難見幾個人,到了下午兩點多才抵達那片茶山。
離晚上休息還有一段時間,農天一辦完事,看了茶園,見機會難得,就到附近的“華龍瀑”去遊玩。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爬山速度也快,不一會就到了“華龍瀑”風景區,讓人一見傾心,只見瀑布流速不大,上面流急而暢,中部緩衝一下,流程到了下部卻顯得平緩而富有節奏感,令人心曠神怡,有樂不歸蜀之感。果真名不虛傳。
下山的時候,盤山的小道上有一賣茶葉的小攤子,農天一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賣茶葉的是爺孫女倆,爺爺上別的地方去了,小姑娘自己在守攤。姑娘個不高,長的很袖珍,很乾凈,黑黑的娃娃臉,總掛着笑,甜甜的,特別是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像能說話一樣。
農天一忽然詞窮,無法用語言來描繪,反正到目前,他還沒有見過像她那樣迷人的一雙眼睛呢。
小姑娘和農天一嘮家常,可以說是無話不談,就是不談她賣的茶葉,不知道他們談了多長時間,太陽下山的時候,他才起身和小姑娘告別,農天一不好意思,臨別時竟然買了幾包茶葉,他的心裏還特別滿足。
小姑娘告訴農天一,她沒有出過遠門,沒有見過大世面,也不知道怎麼化妝打扮自己……他們家有幾畝茶園,她採茶,爺爺炒茶,炒茶是土辦法,就是把鐵鍋燒熱,把濕茶葉放在裏面,用手翻炒,火候靠人掌握。
小姑娘說的不假,她賣給農天一的茶,回來后他特意泡了一杯,喝了,覺得不錯,甚至讚不絕口。
有一次,農天一又去了那裏辦事,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一趟“華龍瀑”。可惜,荊山依舊在,不見當年賣茶女!
受朋友委託,農天一又買了一些“華龍瀑”的茶葉。回來后交給朋友,那朋友竟然說他買的不是正宗的,是冒牌貨,還說農天一怕花錢,是小摳,農天一那個冤呀,那個怨啊!
農天一忽然杞人憂天起來:幾年過去了,時世都發生了劇烈的變化,當年那個賣茶葉的小姑娘也不知道現在過的怎麼樣,在做什麼。
也許,她當上了茶老闆,像自己一樣;也許,又在別的地方賣茶葉,她也應該變了吧,何況荊山的茶葉都在變呢?
可能是農天一隨着年紀增長的緣故吧,他很願意回歸到以前的純樸,善良,甚至有點貧窮,現在是戰爭不斷,世事紛爭,人更加虛偽,狡詐,民不聊生,這什麼時候能是個頭啊!
他喃喃自語,只有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了,那才叫幸福呢!
農天一在心裏問了一句:荊山的賣茶女,你現在還好嗎?!
茶,是溫馨芬芳的故鄉,是清洗心靈的地方……
農廬常說:“一斤天心茶,四萬春樹芽。甚至一斤天心茶,要6萬至7萬個茶芽才能製成。”
有的時候,農天一真的很難想像,要想獲得百斤茶葉,需頭戴斗笠、身挎竹筐、頂着烈日、彎着身子,穿梭於茂密的茶園,用手細心摘下一片嫩綠的茶芽,然後放入竹筐,這樣的動作竟需要重複六七百萬次……
每當想到這裏,他就心疼那些採茶女,心疼那些每日每夜苦幹的茶人,也包括當年那個賣茶女……
茶,生於天地之間,故有“茶里藏河,茶中有山”之說。農天一越來越覺得這句話的奧秘所在。他現在有了自己的一套茶的哲學,一壺茶在手,如天人合一,如撫日托月,如捧千山萬水於掌中。
茶有顏色,彷彿天地間“赤橙黃綠青藍紫”一般,繽紛了世界,浸潤了人間……
茶有季節。茶里,泡着一個夏,卧着一個秋,藏着一個冬,孕着一個春。天天喝茶,就如同品盡四季;一生喝茶,就像品盡人生。
鄭板橋品茶曾邀“一片青山入座”,而農天一調侃道,他品茶是欲請一條古老奔騰不息的沮江作陪。
農天一清楚,茶最喜寧靜,但他更願意在一片大河大江的濤聲中品茶,那種寧靜才是最懂茶的靜雅與美好!比如,他曾經在漢江邊,在長江岸上,與友人把茶臨風的舒暢……
茶里有朝陽和花香,有晨露與雲煙,茶里也有和風細雨,還有江水和月光。品茶,品的是萬物,品的是大自然,品的是蹉跎歲月……
農天一感悟道,品茶,品的是心。
茶,只有投身到沸騰的生活中,全身筋骨才能舒展開,才能將自身的能量與價值釋放出來,才能散發出最濃郁的生命之香。
從荊山賣茶女的身上,農天一彷彿看到這小小的一枚茶葉,如果只是把自己藏之深宅,終日靜靜躺在不見天日的安樂窩裏,其價值永遠也難以顯現,時間久了,還可能會受潮發霉,那就壞掉了。
農天一記起《金陵瑣事》上的一句話:“凡茶葉肥厚的,味道很甜但不香;茶葉瘦小的顯苦澀,而苦的則香。”《茶經》也說:“啜苦咽甘,茶也。”
所以他說,喝甜茶后飲白水水發澀,喝苦茶后飲白水水發甜;喝過甜的再喝苦的會覺特別苦,嘗過苦的再嘗甜的會感特別甜。
汪紫薇聽后,笑道,你真是茶仙了。
農天一辯解道,苦是茶的真味,也是生命的真味嘛。好茶總是先澀后香,人生總是甘苦交疊,關鍵要一一嘗過、細細品味、時時咀嚼、慢慢感悟。有時最苦澀時正是芳香將至,最甘甜時卻有苦澀暗藏……
汪紫薇也被他感染,若有所思地說,喝茶,最沮喪的是把甘甜泡在茶里,喝出的是苦澀;把快樂泡在茶里,喝出的是煩惱;把幸福泡在茶里,喝出的是痛苦。
他倆像在繞口令,農天一接著說,喝茶,最愜意的是把苦澀泡在茶里,喝出的是甘甜;把煩惱泡在茶里,喝出的是快樂;把痛苦泡在茶里,喝出的是幸福……
所以說,人生所有的苦是能夠一一煮沸的,那煮成的就是一杯杯淡淡的清香。
農天一又說道,茶花的味道濃但是沒有香味,香氣都凝聚到葉子裏面去了。
世上所有開花植物幾乎都是花香於葉,花艷葉素,花貴葉賤,唯獨茶樹,卻是葉香於花,葉貴花賤。
汪紫薇也有自己的見解:在茶里,葉雖不美卻是主角,花雖漂亮卻為配角;花雖爭奇鬥豔,葉卻傲於花叢。
經過做花茶,農天一感悟更深,他說,花多美在外,茶之葉卻美在內;花多香於外,茶之葉卻香於內——那是一朵人間最美的綠色的花,那是一縷最醉人的心香。
好茶多生自幽谷峻岭、長於高山雲霧間,盡享日月光華、飽餐風霜雨露,還遠離污染、嘈雜的環境,一生與青山綠水相伴。
農天一的思緒又飄到那個荊山“華龍瀑”那個賣茶女身上,因為她是一位脫俗的少女,他的印象極為深刻,因此他似有所思地說,過去為了出好茶,是讓少女在清晨用嫩手去采,且經少女的唇吻、嘴含,雖誇張,但在採茶制茶中,手汗、身臟、口臭、酒氣,以及器具不潔、環境污濁,都是影響茶質的大忌。
汪紫薇聽后,笑的直不起腰來。稍後又說,“還少女呢……”
農天一見狀,來了一句,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