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葉駛江陵

第十一章 一葉駛江陵

一日,徐才運託人捎信給農旺年,信上說:他已經聯繫好了船,準備跑一趟水路,下江陵,讓他按時按量備好茶葉,到時候他過來取貨。

接到信后,農旺年不敢耽擱,便立即着手準備茶事。

春末夏初之際,河水上漲,正是行船之時。由南頤縣城沮河碼頭經當陽、順枝江與江陵之界南流,在江陵縣的新河口注入長江,然後將貨物再轉運到漢口。這是一條古已有之的水上商路。

清晨,太陽露了臉,沮河岸邊垂柳翠綠,但濕氣尚未散去。此時,只見沮河上排筏、木帆船,間有打魚人的梭子船,漂浮河面,一派繁忙。

農旺年得知跑水路后,他想讓兒子出去見見世面,跟着徐才運跑一次船。他提起此事,徐才運一口答應。

這天,五十擔茶葉已裝船。徐才運帶着農敬堂和幾個夥計上了船,船上已坐着十來個乘客,一個個像獃滯的石頭,沉默不語。只有一位光鮮亮麗的女子在船上看風景,來回走動。

這沮河上跑的木帆船,俗稱岩幫子,頭尾略翹,平底凹艙,船身較寬,運載量較大。船動了,開始南下的航程。這南下河床迂迴曲折,過險灘、闖急流,多有不測。因此船上的乘客更加安靜,只有嘩嘩啦啦的流水聲時時傳來。

農敬堂卻與眾不同,他站在船上,走來走去,只見船走景換,浪花擊岸,一切都很新鮮。對他來說,這不僅是第一次坐船,而且還是第一次出遠門跟着跑生意。徐才運見他開心的樣子,只是提醒幾句“當心”“站穩”。

沮河總是灣多灘多,而且灣與灘總是連在一起的,因而無論那河水多麼平緩,船把頭也不敢懈怠,總是盯着警惕的眼睛。船速明顯加快了,彎道也多起來了,河面一會開闊,一會狹窄;河水此時靜流,彼時洶湧,像變戲法似的。

農敬堂興奮起來,跟着木船的行跡,看着這不斷變化的河流,就像看一場跌宕起伏的古戲,這情節不是婉轉,就是激越,剛剛平和,就到緊迫,他只覺得新奇刺激。

在沒有什麼助航設備的船上,一切都得靠“船把頭”超強的記憶力和豐富的航行知識。航行時,船老大用眼睛看岸上的山頭或者河岸的形態,結合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來確定船的位置,轉身也是根據周邊地形和河床具體情況來判斷,船上沒有航行圖,這是當把頭的硬功夫。

遇到船下灘,站在船頭的人頓時緊張起來。只見那船夫的雙眼盯着迎面的石壁。往往下灘的盡頭,正是紅砂石形成的石壁伸出河道,急驟下沖的河水在這裏轉向,匯成深潭,出現一灣清澈的回水。眼看着木船即將撞上石壁,就在一剎那,船頭即刻轉向,於是船身與水流產生的撞擊或擊打就會發生搖晃,激起起飛濺的浪花。

有時船上的人也會發出尖叫聲。不久,船頭終於轉向了,駛向新的航道。

農敬堂在船上看的是驚心肉跳,不自覺地發出連聲的驚嘆!

一路行船,不知有多少個灘頭,多少個急轉彎,多少個驚險場面。白天,農敬堂只顧着看稀奇,到了晚上,他興奮未消,但夜已深,他不得不在船上打個盹。一覺醒來,船已過了當陽。第二天的午後,他覺着自己還沒有呆夠,船就到了終點——江陵縣碼頭。

徐才運趕緊安排隨行的夥計卸貨,把茶葉運到茶行,再進行交易:過秤、點數、查驗、算賬、核對、結賬,農敬堂都一一記下,徐才運在一旁勤加指點。這一套程序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數日後,他們返回南頤縣。

農敬堂滿面春風地回到家。父母親見兒子順利返回都很開心,問長問短,他一一作答。

農旺年關心地問:“茶葉買賣弄清楚了?”

農敬堂答:“父親,孩兒弄清楚了。”

此時,農旺年在一旁喝茶,他在尋思:自打做起茶葉生意,現在家裏開始寬裕了,兒子也老大不小的,該是說門親事的時候了。他想讓兒子成親,自己好早點抱孫子。他又給妻子說了自己的想法。農敬堂的母親也正在為兒子的婚事發愁,聽了丈夫的一席話,十分高興,便開始張羅兒子的親事。

不久,農家選中鄰村黎家的二姑娘春鳳,黎家也十分樂意這門親事。現在,農家在這一帶已小有名氣。

農旺年的打算是,目前生意越來越好,家裏也需要幫手,添丁進口,家業興旺。於是,農家便到黎家登門提親,以茶為禮,定兒女終生大事。

黎春鳳蠻會說話,嘴巴甜,模樣耐看,中等身材,有點豐腴,農敬堂見了,滿心歡喜。

黎春鳳看到農敬堂身材健壯,又懂禮貌,看着看着,臉上不覺發熱,一陣泛紅。

雙方家長和孩子都很滿意這門親事。

此時,正值初秋。農家請來算卦先生,看好成婚的日子,黎家也點頭認可,在吉日吉時,農旺年就把兒子的婚事給辦了。

農旺年十分重視茶禮。夫妻拜堂后,舉行隆重的轉茶儀式。由茶童遞茶一盤兩杯。相互轉讓三次后,將兩杯茶,轉入一杯,由新郎一口飲盡,以表和睦。與此同時,司禮者便朗誦《轉茶詞》:“執茶者傳茶,司杯者捧杯。當茶一獻,禮性三讓,夫妻相和好,琴瑟與笙簧。”

酒席還是要辦的,只是小場面,小範圍,一切因陋就簡。這也符合農旺年的一貫行事風格。

不過,徐才運備了厚禮來農家賀喜。農旺年只辦了兩桌酒席。此時,已酒過三巡,徐才運與農旺年碰杯,又是一杯見底,放下酒杯,他拍拍農旺年的肩膀,說:“老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侄兒子是個好後生,你盡可放心。”正所謂酒後吐真言。

農旺年給他斟滿酒,說:“兄弟,話都在酒中,幹了。”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他倆的兄弟情,都在這濃烈的醇香之中,也在那淡雅茶香被生活滾燙開水沖泡過的歲月之中。

新婚之夜,兩人都有些放不開,黎春鳳羞羞答答,農敬堂也是躡手躡腳的。不過,那件事進展得還算順利。

這兒媳婦黎春鳳過了門,就主動幫婆婆幹家務,忙裏忙外,婆婆見她手腳麻利,做事清清爽爽,是一臉的高興。

此時,農旺年正坐在木靠椅上喝着茶,在心裏盤算着來年的茶事。一條毛茸茸的黃狗就躺在他的腳邊打盹。

農敬堂自從把媳婦娶進門,做事更加主動了。這天上午,他正好要去茶園,就帶着新婚的妻子黎春鳳上茶山,讓她慢慢熟悉茶事。小夫妻倆說說笑笑來到茶園,農敬堂向她逐一介紹,講解茶樹栽培管護的基本常識。在父親的精心調教下,農敬堂的種茶制茶手藝日趨成熟。

農旺年是看在眼裏,喜在心上。

農敬堂領着黎春鳳看完茶園,小夫妻倆高高興興地回到家。

農敬堂的母親問兒媳婦:“你都看了吧。”

黎春鳳一臉的興奮:“媽,看了,咱家的茶園好大啊。”

婆媳倆的臉上都像掠過了這山裏的春風一樣,洋溢着青香一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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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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