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退婚 (上)
第6章退婚(上)
夏美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涼絲絲的夏風從過堂卷進屋裏,將門邊的白紗吹的似水如浪,燈罩里的燭火倒映出昏黃的剪影,打在屋子裏更顯的鬼魅幽幽。
夏美珍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是在閨房裏。突然白天發生的事情,猛然間衝進腦海,一時叫人頭痛欲裂。
她雖然穿越過來有兩天了,但之前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直到那江蓉進門,才清醒了過來,明白自己既是現代的夏阿美,也是古代的夏美珍。
而此時明白出境后,竟覺得內心慌慌的厲害。
屋外有向這邊過來的腳步聲,夏美珍扭頭看過去,就看到江雲仙提了一隻食盒進來,見她坐在床上,便親切笑道:“你這一覺睡的久了,過來吃些東西吧。”
走的近了,夏美珍能看見她額頭上清淺的一片烏紫,心裏就有些感傷。
“你……娘親受苦了。”她囁囁的說。
“你這孩子,怎麼病了一場到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江雲仙不經意說道,一面將食盒裏的飯菜取出來放在桌上。
一碟清炒豆腐,一碟拍黃瓜,一碗米飯。
簡簡單單的時令菜,夏美珍拿起碗默默的吃起來,江雲仙看着她吃,一時間,除了屋外的蟲鳴,筷子和碗的碰撞聲,便沒了其他的聲音。
好似默契一般,誰都沒有提白天發生的事。
一時飯畢,江雲仙將碗盤收進食盒裏,才說道:“珍姐兒,我打算等你爹過了頭七,就把家裏的一些東西變賣了,換成銀錢存在錢莊裏,再另外找個屋子住,你看如何?”
夏美珍想了想,按照記憶里,這對母女倆一向都是這樣相處的,溫情之處透着淡淡的疏離。
她想着,這樣正好,反正自己並不是真的夏美珍,與其假扮成夏美珍,還不如就當自己,於是道:“可以啊,只不過,為何要把錢存起來?咱們經營買賣錢生錢不是更好嗎?”
以她的理念,有錢就應該投資做生意賺更多的錢,從來就不會想到存起來。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你爹教你的規矩都忘了嗎?一個女孩兒家,怎的會想要出去拋頭露面的,往後你可怎麼嫁人?”江雲仙滿臉駭然道。
嫁人?她可沒想過。
江雲仙現在穿的是素白斜襟衫,頭髮簡單的盤在腦後,這一副古色古香的打扮,突然間提醒了夏美珍這是古代,時代不同,男尊女卑。夏美珍只好道:“是我病糊塗了。”
話說道這裏,又沉默了下來。
半響,江雲仙便起身告辭,臨行前摩挲她的發頂囑咐道:“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睡吧。”
江雲仙走了,夏美珍卻怎麼也睡不着,輾轉反則了半天,索性便坐在梳妝枱前,瞧着銅鏡中的自己:瓜子臉形,娥眉娟娟,杏眼明艷,鼻樑高挺,嘴唇單薄無血色,清秀的五官團着一團稚氣,完全是個沒長開的孩子。
窗外蟲鳴鈴鈴,夏日特有的悶熱縈繞屋內,因內心的不平靜,就覺得格外的難受。
白天還好,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前世的種種就會像幻境一樣出現在眼前,霓虹夜景,香車寶馬,酒樓里客似雲來——和原主花一樣的單純記憶相互交織。
“夏廚娘,今天吃什麼好吃的啊?我帶了啤酒過來?”
“這北京烤鴨你做的真是地道了,外脆里嫩,刀工更是長進了,這肉都快成透明的了”
“阿美,你這次生日,那個富二代送了你什麼啊?快快老實交代,你有沒有芳心暗許啊?”
“小姐,老爺從外頭帶了糕點回來,讓您去嘗嘗。”
“小姐,外頭正下雨,仔細受了風寒啊。”
“小姐,您穿這身藕色的衣裳真是漂亮。”
又是一夜無眠,夏美珍早起吃過早飯,便和江雲仙以及族人鄰近親朋一起將夏致遠送上了山,算是結束了夏致遠陽間的最後日子。
接下來的幾天,夏美珍就變得無所事事起來,因孝在身,也出不去,只得在家中看些閑書打發時間,期間到是聽江雲仙抱怨過鹽價上漲了,又變賣了幾個奴僕,儀征過來的鹽丁又殺了幾個人,世道實在是不太平等等……
“現在的鹽很貴嗎?”夏美珍問完又覺得很傻,這也不能怪她,這原主說是活了十一年,但閱歷簡直就是一張白紙,和她所知道的古代女子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江雲仙卻沒有察覺,繼續手上的綉活,一邊道:“可不是呢,從正月到現在,10錢的鹽變成30錢,這都是今年第四次漲價了,再漲下去啊,恐怕很多人連鹽都吃不起了。”
說著她的眼睛又紅了,“你爹爹在時,我們哪會想這些子事,他一個人不僅可以養活我們一大家子,還可以接濟好些吃不起飯的人……”
夏美珍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囁嚅了半天,才擠出句:“爹爹是很厲害的人。”
江雲仙愕然,接着破涕為笑,道:“你這孩子。”
氣氛一下子和緩起來,兩個人低着頭又說了別的話,不知怎的,夏美珍突然說道:“娘,你下次去城裏帶我一起去吧,閑在家裏怪悶的。”
夏致遠在世時,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很是寶貝,經常說:女人家生來就是給男人疼的,如果不能對她好,娶回家做什麼;男人對女人不好,女人學了那些持家之道經營之道又有什麼用?若非說要女人做什麼的話,那識文斷字,懂的規矩倒是最最合適的。
如此慣着女兒,可見夏致遠對這個女兒有多嬌寵。
只是,夏致遠卻唯一樣不答應夏美珍,那就是出去拋頭露面——所以,長這麼大,夏美珍還不知道古代的集市是什麼樣的。
說完夏美珍又有些後悔,按照記憶里,以前的夏美珍也有過這樣的請求,卻無一不被反對,這次,江雲仙也不會同意的吧?
“你想和我一起去集市?”江雲仙認真看着她的臉,像是隔着她再看另一個人。
夏美珍有些發毛,心道她不會真的看出來自己不是原來的夏美珍了吧?
雖然有這樣的顧慮,她還是點點頭,當是自己的回答。
這時矮几上的燭火爆了朵燭花,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光亮暗了下來。
江雲仙便拔了頭上的銀釵去挑燈芯,嘴上卻玩笑道:“燭花爆,喜事到,我們珍姐兒恐怕要有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