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只要你不死,我就答應放過你……
面對着子惜滿含期待的眼神,朱鴻的一句話在喉間流轉幾回才說出口,“對不起太太,沒有找到。”
子惜眼睛裏的光頓時暗淡下去,整個人也好像一瞬被抽去了靈魂,那樣的空洞無神,令他一個大男人看着都忍不住有些難受。
片刻,她喃喃的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了他,我明明看見了他……他就站在那棵櫻花樹下,朱鴻,你們真的都找遍了嗎?真的都找仔細了么?”
朱鴻實在不忍心去看她眼中破碎的期望,別開視線,繼續說道:“之前下了點小雨,地面尚未乾。倘若真的有人在那裏站了片刻,是肯定會留下腳印的。可是在我們去搜尋的時候,除了您和先生的腳印,那棵樹下,以及那棵樹的周圍,都沒有別人的腳印。”
換言之,如果一個大男人站在那棵櫻花樹下,或者在幾分鐘之內匆匆離開,那裏是一頂會留下腳印的。朱鴻跟隨戰庭聿多年,是個形事謹小慎微的人。他在調集手下過來找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想到了這點,所以特意親自去子惜所指的那棵櫻花樹下看了一遍。根本沒有腳印,殘忍一點來說,就是子惜所看見所認為的,都是她的幻覺。
沈蕭的死對她的打擊不小,已經快過去一年,可她還是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來。都說時間能抹平一切,唯獨忘記了抹平顧子惜心上的傷口。
朱鴻說完,再一次抬眸看向子惜,聲音有些低沉壓抑,“太太,沈先生……已經不在了。”
雖然這句話很殘忍,但是他確實該說出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總不能一直這樣折磨自己,人總要向前看。
子惜的雙肩耷拉下來,她垂下眸子,嘴角揚起一絲苦笑,卻是什麼也沒說,就這麼赤着腳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房門在眼前緩緩關上,戰庭聿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心口位置。
“先生,”朱鴻走過來,“是傷口又疼了么?”
戰庭聿深吸一口氣,緩解那一點一絲拉鋸一般的疼痛感,“我沒事。”
子惜回到卧室之後,將窗戶打開,任由狂風呼嘯着卷進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流過眼淚了,可是此刻,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整晚,除了窗外呼嘯着的風雨,再沒有別的。
第二天,子惜生病了。
四十度的高燒,身上忽冷忽熱,整個人都陷入了深度昏迷。
戰庭聿把她送到醫院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冷的嚇人,心跳和血壓都在急速減弱。
就診醫生拿着小電燈翻開子惜的眼皮,已經在往上翻了。那一刻,戰庭聿就站在旁邊,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誰狠狠的攥住,那麼的痛,痛到撕裂,痛到難以呼吸。
他俯下身,薄唇貼近她的耳邊,低沉暗啞的聲音從齒間溢出:“顧子惜,我不准你死!聽到沒有,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死!”
護士過來將他隔開,“醫生要對病患採取急救措施,家屬去外面等。”
戰庭聿卻握住了顧子惜的手,感受到她指尖透骨的冰涼,戰庭聿的一整顆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唉,我說你這人,怎麼不聽勸呢?你在這裏會影響……啊!”護士的話沒說完,就被戰庭聿驀地扼住了咽喉。
護士和病房裏的其他幾個護士醫生都被嚇了一跳,有好幾秒都不能對忽如其來的變化反應。
戰庭聿滿目猩紅,“給她急救,我要在這裏陪着她!”
站的離戰庭聿最近的一名醫生開口寬慰,“這位家屬,你別激動。我們馬上就搶救這位女士……”
“快!”戰庭聿嘶吼着,雙目猩紅,神色猙獰,彷彿正在發狂的野獸,分分鐘能將病房裏的人都撕了個乾淨。
醫生們當著戰庭聿的面給顧子惜做搶救措施,但是心電圖上的心跳頻率卻還是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戰庭聿站在距離病床五步遠的地方,一雙眼死死的盯着子惜,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整個人都如墜冰窟,四周的寒意能凍裂他的骨頭。心口刀疤處,一陣接着一陣撕裂般的痛,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卻忘了抬手去揉一揉,只知道盯着子惜的臉看,心裏一萬個聲音在喊:“顧子惜,你敢死,我讓整個沈家給你陪葬!”“顧子惜,沒有我允許,不準死,不準死!”“顧子惜,你若不死,我……便答應放了你,只要你不死……”
彷彿有刺耳的心跳停止的聲音傳進耳中。
“準備電擊!”醫生的話像一塊冰錐,直接扎進了他的心裏。
戰庭聿僵硬的站在那,眼睜睜的看着醫生雙手握着電擊棒,將那冰冷的機器壓在了子惜的身上。
子惜整個人都因為電擊棒巨大的力量,從床上彈起,而後又倒回床上。
“心跳恢復一點,繼續。”
戰庭聿已經聽不見什麼了,他只是看着子惜的臉,只是看着,心裏是一團亂麻。
倘若她死了,倘若她死了……不能想這個問題,心臟像是要被誰撕裂一般。
電擊三次之後,心跳線變成了一根直線。
“滴——————”那冗長的心跳停止聲,像一個炸彈,安在了戰庭聿的腦子裏。
他看見醫生放下了電擊棒,站在病床前,遺憾的搖了搖頭。
戰庭聿腦子裏的那顆炸彈砰的一下爆炸了,鮮血淋漓,血肉橫飛。
他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雙手握着子惜的雙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顧子惜!顧子惜你睜開眼睛。”
他狂搖着她的肩膀,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顧子惜,你不是想走嗎?只要你醒過來,我就放你走。如果你敢死,我就把你的屍骨做成吊墜,掛在身上,就算是死了,你也別想逃離!”
可是,心電圖上還是那條刺目的橫線。
滴聲尤在耳邊……
旁邊的一眾醫生護士都被這一幕看的震撼無比,這個男人一定很愛這個女人吧?不然為什麼他看上去那麼痛苦?可是,如果他那麼愛她的話,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狠毒的話來?
朱鴻和阿諾聽見戰庭聿的嘶吼,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首先看見的就是趴在床邊痛苦的戰庭聿,再然後就是平直成一條線的心電圖。
“……”阿諾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喊出來,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眼淚卻還是不斷的洶湧滾落。
朱鴻兩眼直直的看着那條直線,久久的回不過魂來。
“滴、滴、滴、滴……”刺耳的聲音滴聲忽然變得短而有節奏起來。
“天啊,有心跳了!”旁邊的護士驚呼一聲,滿臉的震驚,不可置信的看着心電圖的機器。
也是這一聲,把在場的所有人飄飛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阿諾的眼淚還在不斷的往下掉,她抬手不斷的想擦乾淨淚水,想看清楚那上面的線,可剛剛擦乾淨就又被洶湧的淚水給模糊了。
朱鴻也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神情也有一瞬間的震驚,這麼多年他都過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活了二十七年,只看見過兩個死而復生的人。一個是子惜,另一個就是戰庭聿!
戰庭聿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站起身退到了一邊,給醫生騰出空間,讓他們搶救子惜。
不到三分鐘的搶救過程,子惜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幾天後阿諾跟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子惜沒什麼情緒。
阿諾覺得,有必要讓太太知道,在她病危的時候,先生是如何着急的。
阿諾說:“太太您不知道,那天先生雙眼通紅,我跟朱先生本來等在門口,聽見他的嘶吼才推門進來的。當時先生真的好嚇人,也好可憐,抱着你不讓任何人碰你,拼了命的喊你,讓你醒過來,我從來沒看見先生這樣過……”
“阿諾。”子惜淡聲打斷了她,“我想喝點水。”
阿諾知道她是不想聽這些,便自覺的閉了嘴,站起身,“我去給您倒。”
在醫院住了三天,因為子惜的身體太虛弱了,打了三天的點滴。這三天,戰庭聿不曾出現。
第四天早上,朱鴻開車來接她們回酒店。
阿諾問:“朱先生,這幾天怎麼沒見先生啊?”
朱鴻從後視鏡里看了子惜一眼,才回答:“先生病了。”
“什麼?”阿諾一驚,也轉頭看了子惜一眼,子惜卻直接轉過頭去看向窗戶外了。
阿諾又問:“先生前幾天不還好好的么?什麼時候病的啊?”
“三天前病的,心臟痛。”
“心臟?”阿諾沒敢再問了,她雖然在藍海灣別墅里呆了快一年時間,可跟戰庭聿相處的時間,前後兩隻手也能數得過來。她對先生不甚了解,所以也從來不知道先生看着那麼健康,竟然也有心臟病……
汽車一路駛回了酒店,朱鴻將一個紙袋子交到子惜手裏,“顧小姐,這是先生讓我交給你的。”
說完,就拉着阿諾離開了。
子惜坐在沙發上,望着手裏那個略有些沉甸甸的紙袋子,伸手打開。
裏面有一沓現金,可子惜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張紅色的小本本吸引。她伸手拿起那個本子,手指撫摸上那三個字。
離婚證。
她心裏應該覺得輕鬆的,因為她等這一刻,等的實在太久了。可是此時此刻,子惜的心情卻輕鬆不起來。
她將離婚證收好,一打開門就看見朱鴻提着個粉色的行李箱站在門口,“顧小姐,您現在就要走嗎?”
阿諾站在旁邊,眼淚汪汪的看着她,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抿抿唇又什麼都沒說。
子惜心裏也很不好受,在她生命最灰暗的階段,都是阿諾陪着走過來的。她的性子很活潑,不管子惜怎麼冷漠,她都那麼的熱情。相處的日子久了,就從陌生人變成了有感情的人。阿諾對於子惜而言,何嘗不像是親人。
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有一天她們是要分開的。不是她走,就是她走。沒區別。
子惜走過來,問朱鴻,“這箱子裏都是什麼?”
“是您自己的衣服,三天前先生讓我回藍海灣,吳嬸幫您整理的。”朱鴻回答,他雖然也什麼廢話也沒多說,可是子惜卻能從他的眼神里,感覺到濃濃的不舍。
子惜彎腰沖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您以往的照顧,朱先生。”
而後,她又抬手揉了揉阿諾的臉頰,“也謝謝你,阿諾。”
阿諾一個沒忍住,眼淚直接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她連忙抬手拭去,用帶着哭腔的嗓音問:“真的要走么?”
其實她更想說,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留下來?大家還像是以前那樣?
但是她實在問不出口,這是子惜嚮往的自由啊,是用性命換來的自由啊。她應該像自由翱翔在天空裏的鳥,而不是關在藍海灣別墅里,那會讓她漸漸失去自己的光彩,將她所有的浮華顏色都沖刷的乾乾淨淨。
阿諾不願意看見那個樣子,她打心眼裏希望子惜能夠快樂,能夠幸福,能夠做回原來的自己。
她緊緊的握住了子惜的手,萬分不舍都藏在眼睛裏,“太太……不,顧小姐,你離開這裏,有沒有想過要去哪兒?”
子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確實不知道。
寒城早就沒了顧家,就連顧家的老宅,現在也成為了別人的住所。自從沈蕭去世之後,她就跟沈瑤斷了聯繫,沈家也不會再收留她。她是戰消的女兒,是戰家的家主,但是戰家人除了戰慕靈,全都死光了。家主的位置,她也讓給了戰庭聿。
舉目無親,好像天下之大,還真的沒有她半點容身之處了。
阿諾道:“那我給您留個號碼,如果您安定下來,或者遇到什麼麻煩難處,就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子惜本來想拒絕的。
她這一走,希望能走的遠遠的,以前的事和人,她半點不願意再提起。也不想再跟以前的人聯繫。
但是阿諾不同……
子惜點點頭,“你留吧。”
阿諾擦乾眼淚,趕緊找了紙筆,寫下了自己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