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蝴蝶耳墜
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婉涼得知了,大娘姓張,原來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在阿牛哥五歲時,一天丈夫同往常一樣出海去捕魚,不幸遇上突發的大風浪,人和船都沒能回來……從此,大娘獨自一人把五歲大的兒子拉扯大。沒了丈夫,也沒人捕魚,家裏再沒了經濟來源。於是,大娘便到深山裏挖藥材,晒乾了再拿去鎮上的藥鋪賣,換點銅板,以貼家用。漸漸長大懂事的阿牛哥,看着日益操勞的母親,總想為母親分擔點家庭的重擔。然而清水村都是貧苦人家,沒有誰家會請幫工;只有一身蠻力,大字不識一個的阿牛,即便是到鎮上也是很難找到活干。幾次跟母親說要像村裡人那樣去海上捕魚,母親都激烈地反對了。終於,在阿牛十六歲那年,阿牛又一次跟母親說要去捕魚。大娘看着阿牛已經長成小夥子了,家裏就只靠賣藥材來補貼家用,確實是捉襟見肘,只夠買鹽,買布買肉一年到頭能夠有一次就是不錯的了。一番思索,大娘終是答應了阿牛。如今阿牛哥已經捕魚三年了。三年來,每逢鎮上趕集的日子,大娘就把魚弄到鎮上去賣,以此補貼家用。大娘也終沒那麼辛苦了。
一日吃過晚飯,收拾好碗筷的婉涼,正在阿娘的卧房,幫着做衣服的大娘打下手。突然,阿牛走過來,帶點緊張地對婉涼說:“小婉妹妹,有點事找你幫忙,你出來一下好嗎?”
“好的,阿牛哥,我這就來。”婉涼邊應着邊把穿好線的針遞到大娘手上,又對大娘說:“大娘,我出去一下。”
“好,去吧。”大娘和藹地說。
“阿牛哥,什麼事呀?”走到小院的婉涼對着阿牛問道。
“哦……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事……”阿牛緊張得有點結巴地說。
“沒事?阿牛哥什麼時候也學會忽悠人了?”婉涼說著看向阿牛,發現阿牛整個臉都黑里透着紅,便忍不住嬉戲道:“阿牛哥,你的臉怎麼紅了?”
“啊?……”阿牛聽婉涼如此說,立馬用沒握有東西的左手迅速地摸了臉一把,發現臉好燙,這下更是緊張得不知所措了。突然,他上前兩步到婉涼跟前,拉過婉涼一隻手,往她手心裏放了一個東西,便飛快地轉身離開了。
被阿牛這一舉動,弄得有點懵的婉涼,仔細看着阿牛塞在她手裏的東西,原來是一對藍色的蝴蝶形耳墜,無論做工或者材料都是極其普通,就連王府里一等丫鬟戴的都比這個好。以前在王府的時候她所有的頭飾,首飾,不管材料還是做工無一不是最精緻的。然而,她卻覺得這普通的蝴蝶耳墜如同大娘給她買的包子,一樣貴重,因為她清楚這樣的耳墜對於這樣窮苦的人家,得來已是不易。還記得,前不久阿牛哥問過她喜歡什麼顏色?她說:“藍色。”還問她喜歡什麼花?她說:“什麼花都喜歡,更喜歡自由穿梭在花叢間的蝴蝶,翩然蝶飛,自由自在……”沒想到,虎頭虎腦的阿牛哥竟是個心細的主。還有,難怪昨日從未去過鎮上賣魚的他,竟然第一次堅持要跟着大娘去了鎮上,還說:“今日風大不去海上捕魚,想去鎮上看看。”這耳墜應該就是昨日去鎮上買回的。
本來她有戴着耳墜逃出王府的,只是途中遇到歹人,搶走了奶娘帶出來做盤餐的珠寶和銀兩,連同她戴着的耳墜也一併搶去了。那還是八歲那年父王送給她的生辰禮物,也是藍色的蝴蝶耳墜,只是那是用最是昂貴的幽谷藍寶石雕刻而成的,做工是一流的精細,總之,跟阿牛哥給的這看似相似的耳墜價值卻是天壤之別。
此次路遇劫匪,不僅錢財被搶劫一空,奶娘還因此命喪黃泉。只恨那幫貪心的劫匪搶劫光了財物,又把目光盯上了婉涼。彼時婉涼雖只有九歲,但五官精緻,已然顯出幾分美人的樣子。看着劫匪色咪咪看着婉涼垂涎欲滴的樣子,奶娘暗道:“不好!”於是,拉着婉涼便朝着劫匪反方向跑去。劫匪卻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追着,因為劫匪知道她們跑的那個方向不多遠就是一個陡峭的懸崖,所以劫匪有十足把握她們逃不掉。劫匪沒想到的是,退無可退的奶娘竟然抱着她滾下陡峭懸崖。劫匪們見此,上前看了一眼那陡峭的懸崖,在心裏哀嘆了聲:“唉!可惜了那小美人!”便悉數離開了。
奶娘為了護她盡量少受傷,用整個身體護着她,可是儘管奶娘呵護如此,她臉上,手上,身上還是大大小小受了十多處擦傷,衣服也被山坡的樹枝石頭劃得破爛不堪。可奶娘受的就不單單隻是擦傷了,擦傷掛傷幾乎遍佈全身,最嚴重的是她看見奶娘的頭左側一直在流血,可能是奶娘的頭,撞到這棵攔住她們繼續滾落的身體的樹上了。她見奶娘如此,嚇得慌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奶娘!奶娘……”她拚命哭喊着雙目緊閉的奶娘。也許是老天見她實在可憐,就在她哭喊了一刻鐘后,奶娘竟氣息微弱地叫了聲:“郡主……”
“奶娘!奶娘!我在這……”婉涼抹了把眼淚抽泣着哽咽道。
“郡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王爺王妃,傾盡了所有才護得你周全,把你送出燕都,托老奴照顧,如今,你已是他們唯一的血脈了……”奶娘艱難地說著,頭上的血還沒停止,只見嘴臉一邊又溢出一縷鮮血。
“奶娘!奶娘……求你別嚇我……”婉涼看着狀況越來越糟的奶娘,六神無主的哭喊道。她畢竟還只是一個九歲大的孩子,而且還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裏成長,從不知一點人間疾苦的孩子。
“郡主,記着為了王爺王妃一定要活着……王爺王妃,老奴恐要辜負你們所託了……老奴對不……”最後一句沒說完,奶娘便嘴角再次溢出一口血,沉沉地閉上了眼睛,再沒有了生息……
“奶娘!……”婉涼撲在奶娘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只是無論她怎樣呼天搶地的哭喊,回應她的都只有山坡震蕩的迴音……
她已是父王額娘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她是奶娘用命相護的,所以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來”!彷彿一瞬間,她就長大了。奶娘帶着她奔走至今,她終是知道了,原來生活不止有快樂無憂,還有家破人亡的凄慘、無依無靠的寒涼、奔波的艱辛、被害的無奈……太多太多已發生和未來不可預測的苦難……而害她經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當朝暴君武帝。雖然,她知道父王,額娘,哥哥,奶娘全都是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她能夠安然地活下來就好,而並不是要她活下來為他們報仇!然而如活着不能為親人們報仇,她寧願追隨他們而去!沒了父王額娘哥哥們,連奶娘也離她而去了,就剩下她自己孤零零一個人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報仇”是支撐她活下來的信念。她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讓狗皇帝血債血償!
足足一天時間,她終是艱辛地從懸崖半山腰攀爬了上去,然後沿着小道一路走,本想找戶人家求口飯吃,她也不知自己怎麼竟走到了鎮上的街上的,此時距離滾落懸崖已有三天……
“小婉妹妹,喜歡嗎?”剛才跑開,又倒回院裏的阿牛,看着婉涼一直低頭注視着自己送她的蝴蝶耳墜,想來婉涼定是喜歡的,她說過喜歡藍色,喜歡蝴蝶的,帶點羞澀,小心翼翼地問道。
“啊?……喜歡。”這一聲終是把婉涼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真的!太好了!那……小婉妹妹,我給你戴上好嗎?”阿牛高興地接着道。
“好。”婉涼說著便把耳墜遞給了阿牛。
“小婉妹妹,可真好看!”接過耳墜的阿牛,笨拙地擺弄好一陣終是把耳墜替婉涼戴好了,看着婉涼的臉痴痴地道。
“阿牛哥,大娘在縫製衣服,大娘眼睛不好,穿針線很費力,我回房去看看大娘需不需要穿針線。”被阿牛看得有些無措的婉涼道。
“好……”阿牛有點不舍地說。
“阿牛哥,我進去了。”婉涼說著便緊接着轉身回房了。
阿牛卻巴巴地望着那身影跨過的木門,久久收不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