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殺
這人止步、回頭,看向眾人。
財神笑道:“有人替我還情再好不過,願聽閣下驅策。”南宮等也俱點頭應承。
這人雙手虎口環扣,沖雷神抱拳道:“買賣談成,在下只好交貨了,得罪。”
雷神道:“請。”
這人打了個哈欠,雙手緩緩上升,呈托天之狀,竟伸起了懶腰來了。
雷神深吸一口氣風停落葉止,周遭瞬間寂靜。
“‘仰托一度理三焦’,是‘八段錦’。”南宮皺眉道。
“‘八段錦’?開什麼玩笑?”無歲無言以對,這樣級別的交手,竟然用習武者舒展筋骨的基本法門,這不是找死么?
雷神單掌輕舉,遙遙擊出,無風聲,無氣勁,就這麼簡簡單單打出一掌......
這人的雙手緩緩下放,就似乎懶腰伸畢一般,至胸肋而停,一手后拉,一掌推出,狀似持弓,正是‘八段錦’中的‘左肝右肺如射鵰’一招。
這人推出去的一掌正好迎上雷神擊出的掌力,只見他單掌虛接,在空中一按,掌中似乎帶着一顆無形的球般婉轉收回,收勢,站定,輕吐一口氣,竟似無比的舒服暢快。
“哈~哈,好精純陽剛的雲雷之力,肚子不舒服正好驅一驅體內的濕寒之氣。”這人輕笑兩聲道。
眾人震驚。
“這是什麼武功?”南宮湊上去在財神耳邊問道。
財神低聲道:“雷神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已是返璞歸真的‘九州風雷一式狂’之招,天下怎會有人如此輕鬆接下,這人用的‘八段錦’似是而非,莫非是......‘拏(拿)雲手’?”
“‘憑空輸出拏雲手,指引山中採藥人’,財神所料不錯,正是‘拏雲手’。”這人接道。
“‘群山之巔,眾道之首你是中州道境的人?”南宮愕然,聽聞多年前‘中州道境’曾出過一位曠古絕今的高人,不僅在武林中一時無二,就連霸氣非常的太宗皇帝都為其督建宮觀,規模之大不亞於皇宮,更有‘群山之巔,眾道之首’的榮封,風頭一時蓋過了統領天下道教的‘道錄司’二品銜的張天師他們家,儘管如此太宗皇帝也未得這位高人一見,而據傳這‘拏雲手’正是這位高人所創,不過二百多年來練這功夫的沒有百萬人也有十萬人練成者卻是絕少,練法人人知道卻幾
乎等同失傳,不想今日竟又現世。
這人不置可否(不置可否,對可或者否不表示立場,不反對也不認同,不是不可置否),算是默認。
試探已過,彼此修為心中瞭然。
“一招,如何?”雷神道。
“請。”
雷神雙手負於身後,緩緩閉目,吸氣。
風停。
靜,靜的可怕。
這人面色凝重,一足踏地,一足在身前畫出半圈,緩緩移動,繼而另一足也緩緩挪動,這人足下奇異般扭曲起來,大地竟如水面泛起點點漣漪。
雷神緩緩吐氣,身旁樹木避走,足下花草移位,周遭環境竟遭剝離,原本離他較近的病老和魏先生也逐漸遠去.......
這人緩步而走,履水而行,大地起浪.......
驀地,雷神睜眼,風雷大作,颶風之烈好似連太陽也要吹走,狂雷自地而起,如大樹枝椏倒長而上,霎時偌大個‘常青林’化作烏有,天地間除卻眼前敵人,更無旁物......
這人眉頭一皺,身子一顫,‘空解’三花散於天地之間,如塵,如雨,如絲,如絮,如綿,如網,一絲絲一念念,天地人連成一氣,再無彼此之分,他就是天,就是地......
雷神出掌。
“天地異變,神宵共雷!”
颶風狂雷凝於掌上,強,強大到無可阻擋,無物可擋......
這人也動了。
起手一招,是謀、是局、是勢,謀定而後動,謀強於人,局強於人,勢更強於人。他一動,扯動足下大地,頂上青天,天地也跟着動了起來,緩慢而柔和的一掌,避無可避,想擋卻又讓人無從擋起......
一者集中意念,以殺氣起招,引動風雷為用,明以至陽天雷出擊,暗藏至陰寒雷之變,磅礴大氣與銳氣同具,就如萬鈞之力加諸一錐之上,穿山透甲,銳不可當;一者‘空解’三花(精氣神),以‘拏雲手’造勢,帶動天地之力為用,足踏‘履水步’加成,以‘太一綿掌’擊出,如絲綿一般柔軟,但任憑你如何堅固的東西,又如何能禁得住這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天地之力加以分解扭曲?
繁華落盡,兩人分立,‘常青林’恢復如初,未損一草一木,就如一切都未發生一般。
兩人之間下起了淡藍色的,無色的雪花,花開六瓣,緩緩飄落。
兩人半晌無言。
“你留手了!”雷神道。
“你受傷了!”這人道。
“走。”雷神舉步便行,病老和魏先生也跟着而去,他走得很穩,或者可以說很慢,如一個老人。
“這就要走?”無歲忽然冷笑一聲道。“哼,堂堂雷神原來也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膿包而已。”
雷神止步,頭也不回地道:“以尊駕的修為,難道甘願做旁人的擋箭牌么?”他不去理無歲,反而問這人。
這人肅然道:“剛才一招我已出全力,此刻想做擋箭牌也是力不從心了,看來買賣是做不成了,‘雷神’若要動手請便。”
“好。”雷神依舊不回頭:“方才說話的那位,要動手么?”
無歲嘿嘿一笑道:“真會挑人......”正待動手,陡見雲麓大喝一聲已向雷神衝去,無歲一攔之下竟已不及,只見魏先生提筆在虛空一點,空氣登起褶皺,一道無形屏障阻住雲麓去路,雲麓不閃不避徑直撞了上去。
噗......
空氣的強壓如同巨錘砸在了雲麓心口,雲麓鮮血狂噴,斷折的肋骨刺出了胸膛,同時也刺入了無歲和無壑心頭,二人身子一顫,呆住了,連魏先生也是一愕。
南宮趕緊搶上去抱住雲麓身體,用手捂住他的胸口,內力源源不斷輸入,血從雲麓肋骨斷折處不斷湧出,又哪裏捂得住,魏先生也不相逼,默默退開幾步。
無歲,無壑回過神來,趕忙上前幫忙止血。
“你這是做什麼?”魏先生那一招只是阻擋並無殺他之意,雲麓分明是自殺,無歲看着三人輸入雲麓體內的內息如石沉大海,痛極反怒道。
“不要......報仇,你......你會......明白......”雲麓神態迷離,氣若遊絲。
“為什麼?”無歲雙臂顫抖,不知是怒是痛。
“活着......真......真累,哥......我......我......”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
無歲騰地站起身來,雙目赤紅,內力逼上巔峰,雙掌掌緣發出嘶嘶聲響。
無壑拉了他一把,無歲全然不理,‘礪山刃’上手,一掌砍向雷神,雷神仿若不覺不閃不避。無歲那一掌卻落了空,無歲提氣欲起第二掌,卻是運力過度,引動內傷,一時緩不過氣來。
“嗯......”‘雷神’的語氣中已含殺機。
“雷神!”這人抱拳道。
雷神面色稍和。
“同是天城一脈,今日雷神能念在武祖的面子上網開一面,武林中人談起來無不稱讚。”這句話說的較為特殊,好似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一般。
“好,便依了尊駕。”
雷神一行三人逐漸遠去,早已消失在林中,這人獃獃地望着,良久無言,過了好半晌,才長嘆一聲回過神來。
“諸位先處理後事,三天後申時,我在唐州西堯城‘百順酒樓’等候諸位。告辭。”說罷也不待眾人應承便已離去。
“先讓死者入土吧。”無壑輕嘆一聲,抱着雲麓的屍體,強忍着淚,背對着眾人默默地向一邊走去,血,染紅了長袍,他只覺得手中的軀體是那麼地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無歲拍了拍他肩膀,兩人相視苦笑,找了個草木稀疏的空地,挖了個坑將雲麓,雲峰(如果還能算作屍體的話)的屍體埋了進去......
同為山宗的人,同為戰神的手下,無歲無壑自然知道雲麓臨終遺言是什麼意思,眼前這神秘人一走,憑自己兩人也不可能替戰神報得了仇,只是雲麓為什麼要自殺,是怕無歲被雷神所殺搶先送死還是僅僅因為天君先前對他的態度傷到了他,或是另有隱情?
難道......
無壑不願想,也不敢想。
‘唐州西堯城’,月正圓,家家戶戶擺出瓜果月餅敬獻太陰,難道‘西堯城’的風俗過的不是八月十五而是八十六么?
中秋依然還是中秋,人們似乎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事情照常發生,多年後,當一個斷臂老人彌留之際才依稀記得有一年他過了兩個中秋,準確的說是一個重疊的中秋,他已不記得原因,詭異是當時他自己可以看到另一個自己,一個完全和自己沒關係的自己,之後便又似乎恢復了正常,只是自那年之後一切都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失控。
滄海萬年不變桑田,人世十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