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謝府

七 謝府

謝婉低吟淺唱,聲音婉轉悠揚,恰如鶯鶯黃鸝,又如空谷滴泉般清脆空明。

伴着眼前細雨蒙蒙,落英繽紛的景象,謝婉恍若瑤池仙子,一副美不勝收的仙子拈花圖便映入林河的眼帘。

林河呆了,不,準確地說是醉了!

其實他並不知曉此詩是否是謝婉所寫,不過此情此景之下,他的心裏如有一頭小鹿撞擊般,咚咚直跳。

“讓林公子見笑了。”謝婉轉過頭,微微欠身道。

原來真是她所作。林河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連忙拱手道:“謝小姐大才!”

謝婉微微抿嘴一笑,燦若桃花。

……

桃林的盡頭坐落着一座翠竹掩映官的府邸。

府邸的牌匾上赫然寫着“謝府”二字,鐵鉤銀划,一看就是出於名家之手。

府邸硃紅色的大門緊閉,錯落有致的青石台階上落紅點點,一對威嚴的漢白玉狻猊靜立石階之下。赭紅色的琉璃瓦被濛濛細雨沖洗得愈髮油亮,雨水在瓦的凹槽里匯聚成股股細流,順着白色的圍牆滴落而下。

江南水鄉的清雅風韻在了這座玲瓏精緻的府邸之中得以完美展現。

離謝府門前的馬路上,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徑直向謝府駛來。

行至謝府門口,車夫“吁——”的一聲叫停住馬車,躬身朝車廂內言道:“老爺,二少爺,謝府到了。”

馬車廂內有人輕輕的“嗯”了一聲,一位年輕人掀開車廂布簾跳了下來,接着伸手攙扶着一個中年人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說道:“爹,您慢點”。

年輕人大概有二十來歲的模樣,穿着紅黑相間的束腰寬袖的絲綢長衫,頭戴一頂金絲束冠。他個頭不高,嘴唇略薄,眉梢微翹,眉心狹窄,兩眼帶着些許與生俱來的傲氣。

中年人估摸着有四十多歲的光景,面容光潔白皙,額頭稜角分明,鼻樑高挺,目光炯炯,蓄着三寸鬍鬚,氣度從容。身上穿着葛衣,帛巾隨意的包在頭上,看上去有些不修邊幅,但是絲毫遮掩不住其儒雅的氣質。

待中年人走下馬車,年輕人迅速撐起了一把傘遮在他的頭上。

中年人環顧四周,一幅煙雨江南圖映入眼帘,不由得搖頭笑道:“這謝安石!每年此時皆移居此處,端的是會享受!”

他們健步走到謝府大門前,年輕人便收起了傘,中年人撇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叔平,你去叫門。”

“是,父親。”年輕人恭聲答到,徑直走到了硃紅色的大門前,有節奏的拍打大門上的門環。

不出一會兒功夫,府邸里便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吱啞”一聲,大門應聲而開,從裏面走出一位年輕的僕人。

還沒等年輕人開口,只見僕人稍作打量一下門外兩人,就連忙一躬到底道:“原來是王將軍到了,快請進。”

“怎麼,今日連通報都免了嗎?”王將軍頗為好奇的問道。

僕人連忙陪笑道:“老爺說過,如若在五日內王將軍登門造訪,皆免通報。”

“好個謝安石,什麼時候學會能掐會算了呀!”王將軍哈哈一笑,一甩袖子,雙手負後向府邸內走去,眾人連忙跟上。

府邸內的院落中,有一條直通正廳的石板小路,路兩旁種滿了桃樹,梨樹和杏樹。滿樹花朵,紅白相應,一片花海。

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靜坐在院落里的一處亭子中,他身着青色的長衫,背後披着一件黑色的棉襖,頭髮並沒有束起來,而是隨意的披在身後。

此時的他正背對着王將軍等人,右手握着一把燒炭的火鉗,夾着一塊木炭,正要放到面前一個煨着燒酒的小爐子裏。他的左手拿着一本古書,眼睛從未離開書本,一心二用的做法讓火鉗子夾住的煤炭並沒有放進爐子中,而是掉落在了地上。中年人恍若未覺,兀自用火鉗翻着地上的木炭。

王將軍瞧見這一幕,不由得哈哈一笑,亭子裏的中年人這才回神,他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俊雅英氣的面孔,看到王將軍之後,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的鬍子,笑道:“逸少,你怎麼來了。”

“都說安石兄是書痴,我若不來,怎能得見安石兄這般痴書?”王將軍哈哈大笑道。

“我這個書痴比起你王羲之這個鵝痴可是相形見絀啦!”謝安反過來調侃道。

王羲之的鵝痴之名天下皆知。在山陰縣有一位道士好養鵝,王羲之曾向道士求鵝,道士要求他手寫的《道德經》來換,王羲之欣然允之。事後,朋友們都說他虧大了,可王羲之樂呵呵的道:“我和道士都得了最喜愛的東西,何虧之有?”由此,王羲之鵝痴之名揚天下。

謝安氣定神閑的指着爐子上的酒壺,道:“你若再不過來,我這珍藏多年的燒刀子,可就沒你的份了。”

王羲之聽聞,連忙走到亭中,笑道:“燒刀子?哈哈,看來今日沒有白來!”

謝安拿起酒壺,看着走進小亭子的年輕人,笑問道:“這位後生是——?”

王羲之一拍腦袋,尷尬道:“倒是忘了,這是犬子,王凝之,小字叔平,近日被調任會稽,擔任郡內典事。”

說完之後,王羲之轉過頭,對着王凝之道:“這是你謝世伯,還不見禮!”

“晚生王凝之,見過謝世伯。晚生早已對謝世伯慕名已久,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王凝之一躬到底,語氣裏帶着無限的敬仰之情。

“叔平莫要客氣,小小年紀便擔任七品典事,足見少年才俊,有乃父風範。”謝安笑着道。

“還需仰仗謝世伯提攜。”王凝之拱了拱手,討好的笑了笑。

謝安不置可否,隨即讓王凝之也坐下,不過這斟酒的活自然由他來代替謝安。

酒過三巡,謝安放下酒杯,從身旁的書堆中取出一本字帖,輕放在了石桌上,道:“這是鐘太尉的《宣示表》,今日便還於你了。”

鐘太尉就是三國時期的鐘繇,是王羲之最為敬仰的書法家,可以說王羲之書法上有如今的成就,和鍾繇書法的啟發是離不開關係的。

看到謝安歸還字帖,王羲之一愣,奇怪的看着他。平日裏謝安借字帖,一般以一月為準,可這本《宣示表》只借了十日而已。

《宣示表》是王羲之最為喜愛的作品之一,平日裏寶貝至極,輕易不會示人。謝安亦是喜愛鍾繇的作品,為了借這本字帖,可是軟泡硬磨了半年多,王羲之這才架不住鬆了口,他本是做好了謝安長借不還,彼時自己硬要的準備,未曾想才過了幾日而已,謝安就物歸原主了。

王羲之頗為不解,皺着眉頭問道:“安石兄是對此字帖不滿意?”

“非也。”謝安搖了搖頭,“今日若是不還,恐怕來日也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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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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