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要事

九 要事

謝婉粉面含威嗆聲道:“公子局外之人,怎好憑空猜度他人!”

“犬子妄言,賢侄女切莫生氣。”王羲之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歉意道。王凝之臉色一紅,悻然退到父親身後。

謝安也覺得這個王凝之有些輕薄唐突,可他畢竟是老友的兒子,連忙打着圓場道:“令姜,這位是你王世伯的兒子,會稽典事,王凝之。”聽到謝安的介紹,王凝之面色稍霽,不屑的斜了林河一眼。

林河心中則略有驚訝,他未曾想,眼前這個衣着樸素,氣度不凡的中年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謝婉朝王羲之欠了欠神,算是回應,但是並不搭理王凝之。

對於這個一向有些任性的侄女,謝安也是頗為無奈,只得眼含歉意的望了一眼王羲之。

王羲之渾然不覺似的打着哈哈,連聲回應道:“令姜侄女無須多禮。”

幾個人說話的聲音終於把沉睡中的謝小幽吵醒,她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大清早的,誰這麼吵啊!”

說罷,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家中,而是蜷在一個籮筐里!一個男人的後背的籮筐里!

謝小幽,突然回過神來,想起了一切。

謝小幽從籮筐里伸出腦袋。

謝安,王羲之,謝婉,王凝之都奇怪的盯着她看。

“啊!三伯!姐姐!”謝小幽捂着嘴巴,神情驚愕。

倒是把她忘了。林河這才記起了身後的謝小幽,神色有些尷尬,連忙把籮筐放了下來。

謝小幽狼狽的爬出籮筐,似是有些懼怕謝安,有些惶恐地走到他面前,恭敬的給謝安行禮。

謝安點了點頭,神情溫和道:“不必多禮。”

由於長期在外,謝安對謝小幽沒有什麼印象,只是每年的年關能見上一面。

而謝小幽對謝安的印象恐怕也只是謝家年夜飯上那威嚴的身影而已。

謝小幽聽到謝安的話后,點了點頭,怯生生的走到了謝婉的身旁。

放下謝小幽后,林河拱了拱手,道:“謝大人,兩位謝小姐既已到家,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謝安連忙挽留道:“壯士請留步,一路辛苦,天已過晌,用過餐再走不遲。”

“不敢叨擾大人,在下家中還有些瑣事未盡,改日一定前來叨擾。”林河誠懇回答。

謝安上下打量着林河。

眼前這個眉宇之間透着一股英氣,氣度從容,神色自若,不卑不亢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興趣。從面相來說,這斷不是一個普通庶人。

聽到林河提出離開,謝婉面色有些焦急,便看了一眼身旁的謝安。

謝安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他沉吟片刻,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牌,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強人所難了。承蒙壯士救得我家侄女,如若日後事,可拿此玉牌到陳郡謝家,不論謝家何人見此玉牌都會認得。”

林河連忙擺手,“謝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謝安走上前來,直接把玉牌塞到了林河的手裏,“壯士如若不受,那就是謝某的不是了。”

林河無奈,只得收下。

謝安這才微微頷首,拱手道:“後會有期!“接着轉身喚道:“謝成,替我送送林壯士!”

僕人謝成跑來躬身道:”林公子這邊請。“

“慢着。”謝婉突然出言阻攔,對着謝安說道:“三叔,我和林公子還有幾句話要說。”

謝安隱隱知曉她的心思,點頭道:”去吧。“

王凝之聽到謝婉的話,肚裏彷彿翻到了醋瓶一般,愈發憤恨林河起來。

謝婉和林河並排往大門走去,她挽了挽鬢角滑出的秀髮,用風鈴般的聲音低聲道:“大恩不言謝,只是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了。”

兩個人的人生本就屬於水中的兩棵浮萍,因為流水而相逢,也會因流水而分離。

林河默默無言,不知如何回復。

“你……會去建康嗎?”謝婉面色平靜,不過聲音里卻蘊含隱隱的期待。

“可能吧……”林河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沉吟了片刻,道:“也許會去……”

謝婉眼睛一亮,“那我可等着你給我講《倩女幽魂》呢。”

林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

直到林河的背影消失在桃林,謝婉才轉身回到府中。

細雨微風,亭台上,酒過三巡,王羲之和謝安面色凝重的聊着天。平日裏只喜歡談山論水,文玩字畫,吟詩作賦的謝安和王羲之,今日卻沒了心情,討論起朝堂的事情來。

朝堂之事謝安一直不屑為之,但是王羲之為官幾十載,經驗老道。此時的他毫無保留的把這些珍貴的經驗傳授給了謝安,因此大多數的時候,是王羲之說而謝安聽。

而另一邊,王凝之朝着謝婉大獻殷勤,不停的賣弄文采,讓謝婉不勝其煩。

謝婉覺得,王凝之此人,無論人品相貌,與建康的那些如同狂蜂浪蝶般追捧她的世家公子比起來尚且不及,更遑論和林河相比了。

而且此時社稷不穩,家難當頭,謝婉也無心想這些事情。

勉強和王凝之呆了一刻鐘,謝婉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朝謝安道:“三叔,侄女有些疲乏,暫時先回屋歇息了。”

謝安點了點頭,吩咐一個侍女帶着謝婉回屋休息,旋即繼續和王羲之聊着。

心猿意馬的王凝之眼見謝婉離去,更有些魂不守舍了。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王羲之眼看天色不早,於是站起身來,拱手道:“天色漸晚,今日就叨擾到這裏吧。”

謝安拱手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蒙逸少兄教誨。”

王羲之哈哈一笑,轉身就往外走,謝安緊隨其後。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夕陽從遠方的青山中里露出頭來,絳紅色的霞光籠罩在桃林上,使得本就被雨水點綴得嬌艷欲滴的桃花,更加明艷動人。

“安石兄,留步吧。記住我的話,勠力同心,大局為重。”王羲之登車之前,轉過身來,對謝安道。

謝安拱手行禮,點頭稱是。

王羲之登上馬車,掀開帘布,道:“安石兄,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謝安雙手抱拳,一躬到底。

……

馬車離開謝府,行了一段時間后,坐在車上的王凝之終於忍不住的問道:“父親,那……令姜妹子可曾有婚配?”

他的心思,王羲之早就一清二楚,不過對於這個平庸的兒子,王羲之實在難以向謝安提出提親的要求。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王凝之配不上謝婉,更別提其他人了。

王羲之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王凝之有些面色焦急道:“父親,您把我調回建康吧。”

“胡鬧!當官哪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道理!”王羲之瞪了他一眼。

“您不答應,我就去求二叔。”王凝之道。

“你哪也不許去!給我老老實實的在會稽待着!”王羲之呵斥了一句。

王凝之並不搭話,眼珠亂轉,不知道在打着什麼主意。

……

謝府,偏廳中。

謝婉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女裝,頭髮簡單的盤起,用一根金簪紮起,上身穿着束腰小白襖,下身穿着白色的百褶裙,裙長曳地,下擺寬鬆,配合著一張白狐媚臉,看起來高雅美麗。

謝婉輕聲向謝安說著家中的近期情況及路上被蒙面人追殺的經過,謝安看似面色平靜,其實他的內心早已波瀾起伏了。

“你是說可能是桓溫的人?”

謝婉點了點頭,“我聽林壯士和他們打鬥時說過,他們用的都是軍中刀法。”

“使用軍刀,未必就是軍丁,也未必就是桓溫的人啊。不過現在桓溫制轄天下兵馬,他的嫌疑倒是最大。”謝安沉吟了片刻,淡淡道。

謝安突然饒有興緻的說道:“聽你這麼一說,這林長庚身手竟這麼了得?!”

謝婉一愣,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把鴛鴦刀法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謝安看了看謝婉,突然道:“令姜,記住,你是陳郡謝家之人啊。”

晉朝是士族的天下,門閥與普通人之間有雲泥之別。無論是德高望重的鄉紳,亦或是腰纏萬貫的巨賈,都無法和士族相比。

更別提陳郡謝家這種頂級士族了。

深處於這個大背景中,就算是一代名相,也無法免俗於門戶之見。

謝婉心思玲瓏,自是知曉謝安是在暗中提點她關於林河的事情。

她點頭道:“請三叔放心,令姜謹記。”

謝安知曉謝婉是個極有主見的人,自是點到為止,急忙岔開了話題道:“明日卯時咱們便出發建康,記得提醒一下小幽早點起身。”

“是,三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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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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