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運交織的起點 (十)
?第一次見到皇離是在青樓,那時她是無意間闖入的小生;第二次見到皇離,他是儒家尊貴的客人;第三次見到皇離,還是在青樓,只是這次,她不是闖入者,是挑事者。
青樓還不知道皇離的身份吧,大概以為他是某家顯貴的公子。小雪被帶到最華貴富麗的包房,一進去,她就看見滿地狼藉,破碎的花瓶茶盞摔得一地,凳子都被踹到幾個。
一屋子的人還不少,除了柱子邊橫着躺的一個姑娘,其餘人都戰戰兢兢地低頭站着,當然除了那個舒服地躺在貴妃榻上的漂亮男人。小雪看着那個可憐地被劍殺的姑娘,她的屍體冰冷地放在個,沒人敢收拾,所以脖頸一片鮮紅,腦顱下的木磚殷紅一大片,血漬上沾染了花瓣,一個破裂的人形高的花瓶倒在她身邊,瓶口也有血跡。不難猜出,她因為一劍封喉,身子向後倒,撞上了花瓶,才把頭撞破。
殘忍的男人。小雪第二次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可怕。
段千言是第一個見到的可怕男人,皇離是第二個。
古時的男人都很愛殺人嗎?
皇離見她來,慢慢地從榻上起身,含着笑,走到她面前。“一段時間不見,妳倒是愈發膽大了。”
久違的聲音傳入耳中,小雪打了個寒顫,“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閣下。”
聽罷她糊弄的話,皇離目光稍頓她的身上,說道:“妳不認識我?我可認識妳,這封情書是妳的佳作吧?寫的不錯,看着還真以為妳的情意是真的呢。”他的手上抖摟出一封明顯被人開封的信,看着小雪,又說,“妳真是出乎我意料,雖然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但那天躲在樹上偷看我的可是妳,沒錯吧?”
小雪的心一下一下地重擊胸膛......被他看見了,他看見了,不敢置信,她不敢相信地抬頭看他。
她和段千言潛入儒家,躲得那麼小心,那麼隱秘,竟然還是被他看見了。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會和段千言在儒家迎接皇家貴客那日偷偷地進去。那日她驚訝於他的身份,因此擔憂被他發現,才會和段千言提前離開儒家,連後面的精彩比試都沒看,就是為了防患他。可是......最後還是被他發現。“你看見我了,為什麼不當場揪出我?”她無法忍着疑問想下去,說了出來。
“妳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本來我都打算放過妳了,卻不想妳比想像中更有趣,像只小貓咪躲在樹上。偷看我很有意思嗎?難道我魅力很大,引得妳不顧險地也要見一見我?”他話語輕飄,說得小雪騰地瞪大眼睛,表情猙獰。
太不要臉了......比段千言還不要臉。天下怎麼能有如此自戀的人呢?
小雪抿着嘴唇,不說話。此情此景,此時此地於她不利。他已然發現了她,現在不回應他的任何問題是她目前最好的保護。
皇離見她隱忍的神情,忽地輕笑幾聲,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呵呵呵......果真如明月說的那般,妳是個很有趣的人。”
小雪如遭雷擊,心肝脾肺被轟得焦爛,身子僵硬冰冷,臉色由青灰色變的煞白。
“你......明月老闆娘......你們是一夥的?”小雪半天結結巴巴地說,語氣難掩心中的震驚、惱怒、悔恨......大受打擊下,她腦子都亂了,連說幾句話都吐字不清,甚至弄混。
“嗯,還不算太笨。這麼快就想到明月和我關係。”皇離稱讚道,笑得如沐春風。看着他笑,小雪恨不得衝過去,狠狠地撕碎他的笑,以泄心頭之恨。
她做夢也沒想到明月老闆娘是他的人,太可恨了......她被騙了,被人騙個徹底。
皇離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老闆娘、小二、嚇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們、還有他的侍衛一同退出這個房間。當門被人在外面關上的一刻,小雪剋制不住洶湧的心情,眼中戾氣正濃,她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用全力扔向皇離,刀尖鋒芒正對頭部。
發現她的動作,或者是知道她會做什麼,皇離沒閃開,而是悠哉地轉過身走向榻椅,眼見短刀快扎到他腦袋時,小雪心裏那叫個痛快,可痛快沒到一秒就因為短刀破碎而沒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出招的,什麼時候出手的?反正在離他的腦袋僅有一寸不到時,她的短刀突然斷裂數塊,掉在地上成了廢鐵。
“又是這招?你丫的到底練了什麼邪功?”她咬牙切齒。
皇離盤膝坐在榻上,掃了一眼地上的廢鐵。小貓咪的身手不錯,三次見面,兩次想殺他,看來他很不受她待見。
“如果我是妳,不會現在問對方練了什麼武功,而是問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秘密。”皇離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神態安逸,與小雪形成鮮明對比。
“秘密?好!我問你,你大爺的什麼時候知道我的秘密了?”小雪也是被氣壞了,被對方牽着鼻子問而渾然不知。
皇離被炸毛的小貓咪逗樂,笑了出來。“妳還真聽話,說什麼聽什麼。”
“你大爺的到底說不說啊!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秘密?明月老闆娘又是他娘的怎麼回事?她為什麼騙我?你們到底要對我做什麼?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快說你個混蛋!王八蛋!該死的臭雞蛋!”小雪氣得暴跳如雷,亂七八糟的質問逐個蹦出口。偏偏她鬧得夠凶,皇離笑的越欠揍。
“笑笑笑!笑個屁啊!還說不說啊?”她怒不可遏,搬起地上的凳子,理智全無地跑上去欲要砸死他。
皇離收住笑,冷冷地說了一句:“妳還想讓妳的男人活嗎?”
滿堂寂靜。小雪舉着凳子的手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男人?妳的男人......他說的這四個字迴音似地在她腦子裏來回跑,空洞洞的眼神茫然地迷失了方向。她頭頂上的凳子哐當一聲掉在身後,雙手還保持着空中托舉的動作。
“啥?男人?”半晌,她找回聲音,蒼白無力地道:“你在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皇離見她這般反應,兀自思疑起來,“我抓的人明明是這樣說的啊,他說‘死丫頭是我的女人。’沒錯啊。”
“死丫頭......”小雪也跟着沉思起來。好熟悉的三個字啊,記憶里有很熟悉的人一直說她是死丫頭。
須臾,她徒然地睜大眼睛,眼瞳縮緊,叫道:“你抓了段千言!”
皇離直直地看她,點頭:“原來他叫段千言,我還以為他沒名字呢。明明很漂亮的人物卻沒個名字,多可惜。”他垂下眼帘,隱暗晦深的光在半掩的瞳中流轉。
“他大爺的,我說呢......這該死的傢伙突然沒了蹤影,我還以為他離開了。”小雪顫抖的手捂住臉,變調的聲音從指縫中飄出,“真是的,虧我還擔心他是不是被仇家給殺了,原來......原來他被抓了,真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她突然仰起頭,張大嘴大笑出聲。嚇得皇離一驚,差點從榻上跌下來。
皇離怔怔地看着小雪,表情甚是不解和驚訝。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女人了,一會兒氣急敗壞地要殺他,一會兒笑的癲狂,她到底怎麼了?人生中第一次對女人感到納悶的皇離懷疑小雪腦子有病。
其實小雪也不想像個神經病似得在他人面前又吼又叫、又怒又笑,只是她太激動了、太興奮了、太高興了。剋制不住的好心情一下子湧出胸口,讓她大笑不止。太好了,段千言終於被收拾了,他也有一天落入他人之手,真是老天開眼。她心裏對他積攢多時的怒氣終於一泄而發,她能不高興地開懷大笑嗎?
奈何,她這旁若無睹地開懷大笑讓皇離以為這是在向他挑釁。
他當下陰沉下臉,猛地朝地上摔下茶杯。
這一響動馬上把笑的魔性的小雪拉回神思,停止笑,不解地看他。
“你怎麼了?”她問。
他端起第二個茶杯,送到嘴邊,啜飲一口。“妳又叫又笑的,吵死人了,現在安靜了,可以談我們的事了。”
“談什麼?我們有什麼好談的。”小雪完全聽不懂他說什麼,怒過笑過後,腦子平靜下來了,她認真想過着傢伙抓段千言是為何意。先不說他的話是否真假,單憑段千言的武功,能被抓住的幾率是很小的,當然這並不排除像皇離這樣隱藏很深的人,他要是抓了段千言,她還是有兩分相信的。可是她想不通,他為什麼抓人?為什麼針對她?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明月老闆娘和他是不是聯手騙她,這點是她最耿耿於懷的事。“明月老闆娘......她一直在騙我嗎?”到底沒忍住,她問了出來。
皇離轉了轉杯子,像在觀賞杯麵的青紋:“也不算騙,妳我第一次見面就讓我記住妳了,本來是為了打發無聊時間,我畫了一幅妳的畫像,讓人在東淄暗中找妳。結果讓人很感興趣,嘿。”他細眯雙眼,饒有興味地看她。“派出去的人都說打探不到妳的任何消息,甚至我的部下有人對我說,東淄從來不存在這個人。真是有意思,我親眼見到的大活人竟然不存在,這隻能有兩種解釋,一是妳身份特殊,在這裏隱藏的很深,二是妳是個剛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第一次來東淄。以我對妳的那一點點認識,前者應該屬於妳。”
小雪聽了,竟冷哼一聲:“尊貴的二皇子殿下,你的推斷本事真好,還真被你說對了。我乃神女座下的守花使童,因為看不慣你們的奢靡無度,草菅人命,特下凡來代表神來收了你。你這般心機叵測陰謀詭計的危險男人,對世上實在是一件危害,簡直影響了人們的思想,影響了社會的風氣,影響了地球的旋轉,不收你簡直是天理難容,世所難容。所以啊殿下,為了我們的安全,為了地球的安危,你還是英勇就義犧牲自我來拯救世界吧,創造美好未來樹立人類榜樣,以血肉之軀鑄就精神長城。相信千萬子民一定會歌頌傳揚你那可歌可泣的偉大犧牲精神。對吧?殿下,我說的可是肺腑之言,本使童在這裏替萬民謝謝你,神女也會為你超度的。”
一通胡言亂語胡編亂造下來,小雪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真摯感情流表言語間。聽得人愣了好久、好久也沒從她的話語裏走出來。
半會後,皇離發愣空洞的眼神閃現光彩,隨後便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妳真是......太好玩了。很對我口味。”
小雪一陣惡寒淋漓。“說了那麼多,笑也笑夠了。說吧,你和明月那女人聯合起來騙我有什麼目的?還有,抓段千言幹什麼?見他長得好看想招為男寵嗎?”
皇離噗地一聲又笑了幾聲,顫着肩頭,從懷裏拿出一個圓鼓鼓的東西,扔向小雪。“自己看吧。”他痞氣十足的說著。
小雪接住那東西,拈起放在頭頂,對着天花板上的夜明珠細看,嘖嘖幾聲:“真是好東西,璞玉明輝,這玩意兒被用來作掛飾太浪費了,你這皇子當的真奢靡。”她目中無人的嘲諷對方,沒有聽到任何大膽之類的訓斥,看來這這位帝國皇子非同一般啊。
手上的東西是一顆價值連城的水晶玉石,形如夜明珠,卻比任何玉石珍貴。它透明光潤,握在手中是清涼的感覺,據說這東西產自東海深淵之地,由一種特別的魚石凝聚天地之華,在深海里卵化數百年才會有如光如玉的質感。千載難能其見的東西在皇離手中竟成了隨意送人的玩意,小雪真心想罵他是敗家玩意兒。
水晶玉石的中心被鑿出一個細眼,一根紅繩編成的編結穿插中心,上端用雙目耳珠作飾,下端掛着精美的流蘇掛穗,透出一種華貴。
“這是什麼意思?”小雪不明所以,拈着紅繩悠悠地轉着。水晶玉石擺明是私人貼身之物,他這麼大方地給她,有詭異。她從中嗅出不懷好意的味道。
“這東西待會兒再告訴妳用處。現在先聽我講講妳的事。”皇離又從懷裏掏出一把桃花扇,在手裏把玩。“明月沒有騙妳,這點兒妳想錯了。”
小雪撇過臉,冷哼:“沒騙我?沒騙我她會找我做交易。虧我還以為她是個俠義之人,幫她送貨,結果她倒是和你同流合污,擺明了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引狼入室用來形容此刻的她再合適不過了。
“我的手下沒能找到妳,我也就放棄了抓妳的想法。誰知,一次明月來找我,無意間看到了妳的畫像,認出了妳。我也是從那時知道妳這丫頭叫韓亮雪,竟是東淄三巨頭江老先生的孫女。明月的確不知道妳和我的事,當然也不知道我在找妳,她說她找妳交易純粹是為了加入江老先生的金銀商會,沒別的意思。”皇離沒理會小雪火氣十足的埋怨,繼續前面沒說完的話題。“知道了妳的身份,順便也知曉了妳的住處,本來等儒家的事結束後去把妳抓來的,沒想到妳自己跑到我的面前,跑進儒家讓我看見。我很好奇妳這小野貓究竟有多膽大,什麼地方都敢闖。我暗中讓人監視妳,卻讓妳身邊的人發現,還被反被那人發現了我。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地來找我,問了一通沒用的問題。哼,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頤指氣使,他警告我不準動妳,所以我......”
“所以你抓了他,現在反過來要挾我。”小雪搶走他的話,齒縫間傳出摩擦聲。“段千言這傢伙,亂管閑事。”
“他挺關心妳的,你們到底是不是情人啊,我看妳也挺關心他的。”他戲謔地打趣着。
小雪擺擺手,看他:“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他什麼也不是。既然你抓了他,他就歸你了。”她雙手叉腰,臉上浮現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太好了,一直在想怎麼擺脫這塊牛皮糖,有人收拾了他,我真開心,以後也不用擔心那傢伙欺負我啦,我終於不用給人做飯了。”
二皇子挑起眉頭,“你們的關係看起來不好啊,看妳這高興的樣子,他也夠倒霉的,認識了妳。”
“你說錯了,我認識他才是倒霉,你抓他簡直幫了我大忙,我還要謝謝你才是。”她嘴裏哼唧,卻也擔憂段千言,問:“你到底抓他幹什麼?大費周章地找我又要幹嘛?要是為了上次我誤闖了你的地盤,壞了你的良辰美景,那我在這裏向你賠罪,您老能放了他嗎?”
不論段千言如何“奴隸”她一年,畢竟他是為了她被抓,放着他不管不救,生死不明。她心裏過意不去,良心上還會狠狠地譴責自己。
姐姐說過,做人可恨可毒,可善可惡,但不能沒有良心。
所以,段千言她一定要救,就當還人情吧。
皇離不買賬,對小雪的話不理不睬。小雪無力嘆氣,這又是個難搞的男人啊。
“說吧,你要怎樣才肯放了他。”小雪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皇離的對面。她敢肯定,這男人沒事找她又抓了段千言,鐵定沒好事。
皇離笑了,淡淡地說:“真是聰明的丫頭,我喜歡。”
小雪額角青筋輕跳,忍住揍人的衝動,說:“有話快說,別扯這些無聊的。”
“星海月樓知道嗎?”皇離沒來由的提到西岸的船。
“知道啊,你家的船啊。”小雪點頭,忽然對他生出不安的感覺。
他說:“準確的說是我家的老頭跟那幫神相學說的傢伙合力打造的登仙船。”
小雪撇撇嘴,“是星月家啊。我說吶,那麼大的船,一般的國家真有本事建也沒大到那種誇張,果然裏面還是有星月家的手筆。”
“妳對星月家有點兒了解嘛。”
“我在這兒世上活着,對一切新奇事物都有興趣。星月家那麼有名,又是南楚的神官國師,我自然有點心思查查他們啊。”
皇離饒有興趣地問:“哦?那妳查出什麼了?”
小雪聳了聳肩,“什麼也沒有。不過你找我到底何事啊?二皇子殿下。”
他痞氣地笑了又笑,肩頭顫了又顫,迷人磁性的聲音翻山越海地傳到她的耳邊——“爺找妳,談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