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運交織的起點 (八)
?每個人都有段過去,雖被時間淹沒,但有些事還是刻在骨髓里,抹不掉,忘不了。
或許是聊得太投機,花夫人忘記了時辰,月掛高頭,圍牆外面敲起三更的敲擊聲,花夫人這才別了文文,在侍女的扶持下回了屋子。
清冷幽涼的院子終於歸於寂靜,銀霜鋪地,樹影婆娑,此時此刻唯有風聲吹動。
文文打了個寒顫,雙手環抱,又在亭子裏踱步,又搓搓手取暖,發現沒有,不由得低罵一聲:“該死的,冷死老娘了。”
她抬頭望了一眼月亮,覺得月華光輝,雖美猶涼;她這樣太陽般的女孩還是該呆在陽光的光下才對。凌亂的思緒收回,她繞過已經安歇的花夫人的屋子,穿過怪石堆砌的假山流水,不知不覺中,來到那天給小十和花夫人唱歌的地方。她琢磨着,大概夜裏更深露重,路繞遠了,走錯路了。
“文文,過來。”
心頭冷不丁地響起一聲女子的叫喚聲,像一顆石頭掉進平靜如鏡的水裏。她渾身一顫,顧目四望,卻沒有發現其他人在這裏,就在她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要離開時,那水池中央泛起層層漣漪,咕嚕咕嚕的,水泡不斷的上升。這種月夜下發生的怪象若是旁人看見只道是妖魔作祟,但文文不是旁人,她起先是一驚,然後很快的平下心來,神色浮現一絲不耐。
“還不快出來。”她撿起一顆石頭,扔向漣漪的中心。
一隻蒼白的手伸出水面,一下子接住石頭,準確無誤,好似知道有人要來砸東西。
“我大老遠的來看妳,就這般待遇?”剛剛的聲音又來了,不過裏面多了層不滿的語氣。
只見那隻手不斷地向上升,水裏出來個碧藍長發的美妙女子。
“妳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來找我?”文文坐在水廊的欄杆上,雙腿盪在水面上,一派悠閑自得的樣子。
碧螺本來想游上橋,但見她坐在上面,便知道這丫頭打算不與自己多廢話,不由得沒好氣道:“妳這是在嫌棄我嗎?”
文文靜靜地看水中人幾秒,須臾搖頭:“哪有嫌棄妳。只是東淄現在有不少高手,妳很強我知道,但還是小心為好。”
“呦,知道關心我啦。”碧螺打趣道。大半個身子還在水裏,她也只是露出個頭和一雙手而已。水溫很低,她似乎不怕冷,泡在水裏許久也不見發抖,乾淨的臉面有水一般光澤的潤滑,朱唇的顏色鮮艷,眉眼都有種渾然天成的靈氣,若是她此刻沒有對文文擠眉弄眼,更像是一個美麗的水妖。
她在水下揮擺雙臂,撥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向四面蕩漾,嘴巴還在絮絮叨叨,“中原的高手比大胤不知多了多少,我都不怕他們,妳怕什麼。在東淄呆了幾個月,妳縱橫貫野的本事還挺好的,不會武功卻知道這裏聚集了不少高手,不錯呦。”
“妳要是來說廢話,那請你回去吧。”文文今夜的情緒本來就有些亂,再加上之前和花夫人聊起過往,她更是心煩地擺擺手,讓水裏的人儘早滾蛋。
碧螺哀怨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我還不是為了妳。前幾天我去了大胤,妳老妹不見了。”
“什麼?”文文一下子驚跳起來,完全忘記自己雙腳虛空,這一跳,她下一秒才想起自己坐在什麼地方;她懊惱地低咒一聲,反應靈敏地雙手攀住欄杆,及時的將身體拉回欄杆上,沒有掉進水裏。
彷彿被她一驚一乍的連環動作逗到,碧螺像撿了個樂子似地輕輕笑了幾聲,“妳用不着這麼大驚小怪吧,瞧瞧把妳嚇的。”
“那丫頭跑出來了?”一番驚魂未定,文文顧不得和碧螺開玩笑,嚴肅又緊張地問:“她不是好好的在大胤獃著嗎?不見了是怎麼回事?”
“不見了就是不在大胤了,妳慌什麼啊。”碧螺解釋着,又加上一句:“妳們姐妹還真是心有靈犀,不約而同的都在東淄。”
文文頓時呼吸一滯,“她在這裏!”
“對啊。”碧螺點頭,慢悠悠地游到廊橋下。“我去大胤那裏本來是想看看妳的那些家人怎麼樣了。不過一去那裏就發現妳老妹早就不見了,我怕妳以後怪罪我,就來這邊想告訴妳一些情況,不過一到這裏我就感應到另外兩個熟悉的氣息,沒想到一查,原來除了妳,他們也在這裏。”
“他們?除了我妹,還有誰?”文文追問。
“妳的好朋友,阿南啊!他好像跟妳妹一道來這邊的。”
“真是的!這倆傢伙在幹嘛?都出來了大胤那邊怎麼辦!”文文忍不住咆哮,又氣又急,若不是雙手抱着欄杆,她早就想拍桌罵人了。
碧螺趴在建在水上的橋面上,抬頭看着近在眼前的姑娘,說:“妳都失蹤了,他們早就亂了腳,哪裏會在意其他的。我看吶,他們是來找妳的,只是沒想到歪打正着還真的讓他們找來着這裏,他們大概還不知道妳就在東淄呢。”
文文眉頭緊皺,“花棲和阿南在搞什麼?我經常失蹤早已是常事,他們怎麼還由着小雪亂來啊。”
難怪這幾天她總是心神不寧,老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牽動她的心,現在聽碧螺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也來中原了,怪不得她會有心有感觸想起妹妹。
“妳也別擔心,有劉昌南在她身邊,不會有什麼事。”碧螺一下子躍出水面,跳在橋上,扯着還半掛在欄杆上的她飛到亭子裏。甩甩濕漉漉的頭髮,碧螺瞥向她,說:“別太操心,妳現在多擔憂一下自己吧。”
“怎麼了?我有什麼好擔憂的。”文文不知何意。
“妳身邊的這些人也不是個簡單的小人物。”碧螺湊到她面前,認真地告訴她,“我查過妳身邊叫小十的人,妳不是從星海月樓帶出來的嘛。我又去了那艘船,妳猜我在妳們呆過的鐘花宮裏發現了什麼。”碧螺極其神秘的看她,她被看的頭皮發麻,軟聲問發現了什麼。
碧螺笑而不語,伸出手來,手腕一轉,手掌一翻,一張紙條赫然出現在文文的眼前。
“這是那個......”文文心頭一緊,這紙條她十分眼熟,不正是船上看到的紙符嗎?
“妳可知這是何物?用來幹什麼的?”碧螺輕輕托着繪畫著奇怪字紋的紙符,正色道:“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看見的,只有武藝修為極高的高人才能看得到。”
文文一臉迷茫,用手指着自己,“那我為什麼能看見?它上面的字還是紅的呢。”
“那是因為妳是被我們一族選中的人,能看見是自然的。”碧螺不假與她,看着紙符上的紅字繼續說,“這符上的文字我是認識的。至少有兩千年多的歷史,跟我們一族中流傳的古文有些相似,所以我敢肯定這東西不是一個帝國能擁有的。”
“什麼意思?”聽到這裏,文文大概知道些內含。碧螺的族氏可是世上最古老的一族,能在中原發現和他們一族有關的東西,不太尋常,甚至有些古怪。
“紙條是平常的東西,上面的文字卻是致命的東西。我回家查過和這字有關的古籍,這字是用來鎮壓某些特彆強大的東西。古籍上說久遠的古時,有妖獸橫行,為了制服這些邪惡強大的妖獸,驅魔人創造一些陣法,將力量化為符字用來制約妖物,甚至關押妖物,所以這種遠古的符咒又叫四禁封咒。”
“......船上有什麼東西需要用遠古符咒來鎮壓?”文文臉色凝重,去過一次那艘船,雖然對船很感興趣,但她以為那只是一個帝國君王為了長生而不惜重金打造的求仙船,沒想到一艘船竟還有這麼多內幕,看來她這次遠行還是不太平。
碧螺收回手,紙條飄在文文手上。“我仔細查了那艘船,發現了好多足以讓天下震驚的事情,但是唯獨沒有發現需要遠古符咒的東西,或許那東西已經不再船上了。”碧螺直勾勾地盯着文文。文文一怔,想起了什麼,立馬不可置信地搖頭,否定道:“不可能,我和小十相處了幾個月,她根本不是什麼妖物。”
“可她呆的地方太奇怪了,那地方不僅人跡罕少,連大門都要貼着一張一張的符咒,妳不覺得這很不尋常嗎?”碧螺剖析疑問,引人深疑的問題逐個從她口中說出,“她的來歷是什麼?她的身份是什麼?為什麼船上的人要把她關在那個被封印的地方?或者是為什麼要把她秘密地埋藏起來?”
文文不說話,細細聽着,眉眼間的凝重越來越深。她何嘗沒有置疑過小十的身份來歷,只是這幾個月的相處,她早就把小十當作家人,漸漸的沒了開始的懷疑,她確定過小十是個尋常女子,除了不會說話,其他的很正常。
“或許......船上的人是想利用小十作障眼法,故意讓人的目光落在小十的身上,從而掩飾他們真正想掩藏的東西。”十分堅定小十身份的文文與碧螺的看法大不相同。
碧螺不與她費舌辯論,只得繼續往下說:“小十的事先不說了。妳在東淄這段時日別告訴我妳一點兒發現都沒有。一艘船,一張紙,還有那些暗藏在這裏的各個勢力,我在海里都可以嗅到陰謀的味道。”
文文撓撓耳朵,有些感慨,有些無奈。“星月家、儒家、還有一直駐紮在這兒的南楚太子一行人等,他們的動作也是快。中原幾國的心思除了平天下外,就是明爭暗鬥,這片大海的安寧怕是到頭了。”她舉着紙符,站到月光下,藉著幽冷的光看清上面奇異鬼怪的紅色文字,長吁一嘆,又嘖嘖幾聲。“長生不老就那麼吸引人、那麼重要嗎?爭搶什麼的最是麻煩,這些上位者位高權重,有了天下就想要更大的權力,他們不累嗎?”
“得到權力是不會讓人累的,只會讓人不知所足。”碧螺淡淡地回應。
文文轉過身,眼神幽冷如月光,“中原的事我是不會管的,在我沒接任前,大胤才是我提防的對象。這裏再怎麼爭鬥也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妳也不準插手。”
碧螺彎起唇角,眉梢眼角儘是笑意。“妳真是任性。”
“我一直如此。”文文對此不可置否。
碧螺站在她身側,笑靨如花,“那麼請問任性的姑娘,妳的妹妹還有那個劉昌南要怎麼處理?”
一提妹妹,她不禁無力地撫額,憂愁爬上眼角,有氣無力道:“靜觀其變。他們的性子我很了解,不找到我絕不罷休。”
“那樣該怎麼辦?”
“沒事,我以前幫過東淄的一位商人,通過他就可以解決他們。”
她挑眉,在碧螺面前撕碎紙條,沉默冷淡地走上岸,身子隱入假山暗處。
碧螺抬頭望天,心中無比惆悵。什麼時候她也能任性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