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溫延青(二)
「我帶你去見他吧?」
聽到這句話,溫延青的眼睛再次有了光,迫不及待想要答應女人,也象徵性地看了看妻子。妻子點了點頭,他便像有了支持,忙不迭地看向女人:「那就謝謝你了。」
當時已經是夜裏十點了,到處黑燈瞎火,靜謐得嚇人,偶爾能聽見狗叫聲。溫延青和女人離開醫院,朝着鄰村一戶人家走去,女人介紹道:「那小夥子姓劉,二十來歲,比你還小些來,到時候你說話注意一點,別把人叫輕賤了,你叫他劉師傅。」
「好,好。」黑夜裏,溫延青不住點頭。
「不是我跟你說,劉師傅有本事來,他念過好多書,會英語,認識外國人。那個特效藥就是從外國人手裏買來的,聽說在外國,那葯的成本只要幾塊錢。」
女人喋喋不休:「我也是知道了之後想讓劉師傅便宜一點,但是他不肯的,就要那個價,說外國人不要我們的錢,外國人一塊錢是我們的三塊錢,他冒着風險從美麗國把葯買來,還得把錢換回去,所以賣的貴。」
感覺到溫延青不怎麼說話只匆匆趕路,女人又安慰道:「不過你別擔心,我在報紙上看到說美麗國和我們的錢是一塊錢換一他多說了兩倍來,放心吧,都能商量的……」
兩人腳程很快,鄰村距離也不遠,大概十一點多就看到了所謂劉師傅的房子,一個四層的白色小樓,剛蓋不久。
「咚咚咚-咚咚咚-」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報喪的嗎敲那麼急?」
溫延青先聽見劉師傅應答的聲音,卻沒見他來開門,接着,透過門縫,兩人感覺到房子裏的煤油燈被點亮,又過了一會兒,才見劉師傅披着一件長袖外套打開了門。
看見女人,又看見女人身邊的溫延青,劉師傅硬生生將起床氣咽了回去,把門敞得更大了些,迎兩人進門。一進門走兩步就是一套很洋氣的沙發,溫延青不好意思坐下,於是開門見山的發問:「劉師傅,就是那個葯……我能不能晚些把錢給上啊?」
「晚些?多晚?」
劉師傅臉色立馬沉了下去,藉著昏暗的煤油燈摸索着什麼。終於找到一根茶花煙,他叼在嘴裏,借火柴點着了煙。煙的味道瞬間在房間裏瀰漫開來,溫延青趕緊回答:「不晚不晚,房子賣了就給。」
「那都什麼時候了?」劉師傅冷哼一聲,沒等溫延青回答,眼睛就瞟向了一邊的女人:「你沒給他說嗎?先給一半也成。」
「說了說了!」
溫延青接過話茬,滿臉賠笑:「房子還沒賣掉,一半一下子也拿不出來,能不能,能不能再少一點,或者再晚一點?」
「一半也拿不出來,呵呵。」
男人煙抽到一半,恨恨地往紅木桌子上一戳,滅了煙扔到一邊的煙灰缸里,語氣滿是嘲諷:「沒錢治什麼病買什麼葯啊?沒錢你半夜跑這來觸老子霉頭?不賣,你們走吧!」
「別,別啊!」
溫延青有些急了,口不擇言道:「您有法子有道兒,您能弄來這葯我們弄不到,不然也不至於這半夜來求您,就當救命了,您先給個葯,錢續上了立馬給,一分不少的!」
劉師傅不願聽他嘰嘰歪歪,不耐煩地揭開玻璃罩子熄滅了煤油燈,房子瞬間陷入黑暗,只能看見傢具的輪廓:「沒錢老子怎麼信你?萬一房子賣不掉,萬一孩子救不活,錢不給了我葯不白賠?」
「我……我,能信,能信……我一定給,活不活都給!您那成本價又不高,賒我幾天又咋地!」
這話以說出口,溫延青自己都後悔了,本來這劉師傅就軟硬不吃,再激他兩句別給惹火了。但說都說了,乾脆心一橫,硬碰硬吧:「你都靠着投機倒把掙四層樓了,肯定不差這點錢,賒我幾天,我拿命保證一定還,加一成利息都能還!」
「去特么**」
一聽這話,劉師傅突然火了,黑夜裏就跟溫延青嗆了起來:「老子賣葯不為別的,就為掙錢,求老子的葯救命你特么還敢說老子投機倒把,就你這種窮貨!沒錢!你家孩子該死!有你這麼個窮爹,老子特么葯白送你她都得死!」
劉師傅張口儘是污言穢語,溫延青氣不過想和他理論,誰知這人不搭理他了,嚷嚷了一句「來福!」就不知去了哪裏,留下溫延青和女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
「汪汪……」
緊接着,二人聽到越來越近的狗叫聲,心下喊着不好就往外跑去,溫延青氣得渾身發抖,趔趄着跑到門口卻被門檻重重絆了一下,整個人就那樣仰面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是在村裡衛生所的病床上,兒子溫友在身邊守了一夜,見溫延青醒才精神起來。
「你媽呢?」
「她還在我姐那兒守着呢。」
唉——
溫延青長嘆了一口氣,眼睛盯着天花板:「去找你媽,跟她說,把你姐拉回來,不治了。」
「哦,好。」
那時的溫友只歲,什麼都不懂,父親讓他去傳話就去了,不久和母親一起拉着姐姐回來了。
第二天,經過數月疾病折磨、瘦得皮包骨頭的溫敬死在了家裏。
第三天,有人看見售房啟事親自來找溫延青洽談,被一家人轟了出去。
第四天,溫敬出殯,妻子作為死者母親並未到達現場,儀式結束后回到家,溫延青發現妻子從床上摔了下來,動彈不得,幾乎沒有意識了。醫院說是腦梗,送來太晚,已經回天乏術。
半年後,相繼舉行完妻子和女兒葬禮的溫延青身心俱疲,不再上班。他把一切悲劇都歸咎於自己,歸咎於自己的貧窮和沒出息,歸咎於喪良心的賣葯人。
他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錢。想要避免一切可能發生的悲劇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成為有錢人。
接着,溫延青選擇下海經商,他還是賣掉了房子,用這筆錢作為啟動資金掙到了經商后的第一桶金。然後就是什麼掙錢做什麼,或許是老天爺見他失去太多,想要從另外的方面來補償他,於是從商后的這些年一直順風順水。
唯有女兒的死是溫延青永遠揮之不去的心結,他用兒子的名字建立了溫友集團,在溫友集團下創辦了彌斯生物,衍生出為製藥而生的黎科葯業。
早些年的黎科葯業就是個製藥廠,溫延青花重金聘請了很多醫生和製藥師,專門為各類疑難雜症研究特效藥。該說不說,錢沒白花,那些醫生和藥師真的製作出了很多新葯,但藥品上市的過程太漫長了。
三年以上的動物實驗、三年以上的人體實驗、三年以上的臨床試驗,還有各種需要審批的手續和流程。明知道藥物有效,也確實有人繼續,按照法律規定,最早也得等人體實驗或臨床實驗才能使用,無數人在無效的等待中喪了命,於是溫延青選擇鋌而走險。
只要有人來求葯,他都會看病程長短選擇是否賣葯,有些周期短,致死率高的藥物他會在違法的情況下賣給患者,只要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