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魁

第4章 花魁

等等,就算她為了保住店鋪要犧牲小我委身於人,也得知道那個老地方是哪裏才行啊!

她已經開始想像,由於她沒有準時赴約,拾靨坊被查封,貨物沒收,新昌坊的殘宅被罰沒。自己和連山流落街頭,只能靠她給連山拉皮條過日子,嗚呼哀哉,萬一被抓了無照經營,還有牢獄之災。渾身毛骨悚然。

去!一定要去!去了還得哄好他,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

拾靨坊好歹是個御用名牌,也曾風光無限,否則哪來新昌坊那麼大的宅子。但畢竟最核心的競爭力在於豐四海能通上馬大將軍的底下人這條黃金路,如今豐四海一死,這條路算是絕了。生意場,多少人捧着黃金去鋪這條路,斷一日就斷一世。

實在不行,把這牌子給轉讓得了。明夷想着,反正也不是她祖業,不怕豐四海託夢來罵。不知能賣多少,縮衣節食一個月也得一貫銅錢用度,一輩子需要大概六十金,還不能生病,也不知唐朝有沒有放高利貸的,安不安全……

胡思亂想間,連山已經抱着一摞鮮花走了進來:“娘子,這些夠了吧?”又往屋裏搬動一隻舊鳥籠,懷裏摸出一隻紅繡鞋。

明夷的心思已不在這奼紫嫣紅,讓連山把鮮花放一邊:“來,看看這個。”

連山瞟了眼:“劉參軍又心癢了啊?”

明夷一身雞皮疙瘩,聲音都發抖:“我已經都記不起來了。這老地方是?”

“平康坊行露院,記得要給劉參軍安排師娘子陪席,只要師娘子在,他萬事好商量。”連山把信紙細細撕去。

“師娘子?是……妓女?”明夷喜形於色,原來只是帶他去逛窯子,不用自己親自上場,也是,長安最不缺絕色名伶,官員們哪看得上她這半老徐娘。

連山深深看她一眼:“娘子你以前從不這樣稱呼師娘子,總是說她是風塵奇女子,花中魁首,值得相交。”

風塵奇女子?好矯情。明夷估摸着這大概是那個“明娘子”和師某人的惺惺相惜,一個穢亂胭脂鋪,一個貨腰煙花地,沒誰比誰高貴。想來,明娘子一直拉攏着這位花魁,靠她吹枕邊風來搞定這些七八品的小官。縣官不如現管,譬如這位劉參軍,是絕不可得罪。

連山看明夷的神色曖昧,唯恐她神智有礙得罪了人:“師娘子雖不是清倌人,但並不是那種待價而沽的女子。京中貴人們爭相取悅於她,她看得上才德人品的留宿一兩晚是小事,看不上的,多少金銀也難買她一笑。若不是她與娘子談得來,給了莫大面子,憑他劉參軍,哪請得動師娘子陪酒唱曲兒啊。”

明夷咧嘴一笑,看來剛才自己的心思還真是骯髒了點兒。原來是喝酒聽曲兒,如此,她倒是很想去看一看,晚唐的青樓是怎樣風景。

“那是不是要預先去行露院知會一聲?”明夷想起既然這位花魁如此奇貨可居,不預約怕是見不到人。

連山笑道:“娘子自己去倒是無礙,雅間還是得預定下。那還如往常一樣我帶盒胭脂過去,師娘子最喜歡桃仙醉。”

明夷應允了聲,埋頭整理起那些鮮花來。連山卻也不動。

“花是林大娘送的,說她忙着看孫兒也沒來探娘子的病。舊鳥籠是我向紙鋪的秦叔討的,繡鞋是故衣店丟了其中一隻,我看挺新,拿兩支芍藥換來的。”連山憋了半天,終於一口氣說完了。

“連山好能幹!”明夷抬頭一笑,摸了摸他的頭。

那孩子終於得了讚賞,樂滋滋便跑了出去。

平康坊離東市很近,腳行來回卻也需要些時間。連山回來時,明夷將鳥籠和繡鞋裝飾好,在往下拽玫瑰花瓣。

連山樂着出去,苦着臉回來:“行露院的殷媽媽說師娘子身體抱恙不能見客,哪怕是娘子本人去都不行。我跟伺候師娘子的靈兒打聽了,說是師娘子前一陣去城外上香,遇上山火,嚇得離了魂,昏迷了好幾天。這會兒剛醒,還不認人呢。”

“這也太巧了。”明夷咕噥了句,顧不得細問,只是着急,“那劉參軍會不會怪罪?”

連山嘆了口氣:“殷媽媽也怕師娘子清醒過來會怪罪她們怠慢娘子,特意安排了行露院另三位花魁娘子今晚作陪,這也是天大的面子,劉參軍自然高興,只是花魁們的花銷在他賬上,今晚的酒席總需要我們打點,恐怕也得備一貫錢。”

明夷將方才賺的那貫銅錢拿了出來:“幸好那對紙紮人來鬧了一番。”

明夷把仇夫人來挑釁的事簡單說了,連山憤憤:“她那紅雲坊才開了一年多,都照着我們的胭脂水粉做些粗製濫造的貨色,賣得便宜,剛開始搶了我們不少生意。老主顧用着不是那個意思,就又回來,她看着眼紅,總四處嚼舌根,說娘子的不是,真是個無賴!”

明夷想追問下去,仇夫人所說那些是否真有其事,此事攸關她以後能不能撕得理所當然。猶豫再三,也不知如何開口,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問:“仇夫人所說可有幾分屬實?”

連山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舔了下嘴唇,繼續一臉憤慨:“仇夫人找上門來,也不過是因為她家仇老闆總是死皮賴臉圍着娘子轉。娘子直率爽朗,交遊廣闊,那些無聊看客得不到娘子垂青便胡加揣測。今兒說伍少尹,明兒又說馬鏢頭,都是無稽之談。”

馬鏢頭?明夷腦子裏嗡嗡響,這廂還沒搞定,怎麼又來個馬鏢頭。這位明娘子交遊是有多廣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漢子婊嗎?

“馬鏢頭又是怎麼回事?”明夷揉着太陽穴,喃喃着。

連山把蓮花的花莖一一折斷:“揚州這幾年興起的駿凌鏢局,總鏢頭馬成凌,也算年少有成吧。每年總要往來長安幾次,和娘子在行露院相識,自此姐弟相稱,拾靨坊的貨物也通過他的鏢隊售賣至淮南道與江南道,算來下個月他又要來長安了。”

明夷眉頭一跳,如若真如連山所說,馬什麼的是江湖義氣兒女,倒很可能借來些金銀助她重開工廠,而後又能拓展產品銷路,簡直是活生生的貴人。

於是,將最後一貫銅錢用來喝花酒這件事也變得不那麼令人沮喪了。

叮囑了連山店鋪擺設剩餘的事項,明夷又為自己的衣衫犯愁:“穿一身喪服去吃酒,會不會敗了劉參軍興緻。”

連山提醒道:“娘子這也不記得了,西屋有衣箱,其中有娘子的男裝胡服,白底鑲青邊,倒也恰當。”

明夷不想再跟連山一同去那間香艷的房間,便讓連山教她用火石和火鐮點火,自己前去,天色雖未暗,路上行人卻稀落,乾脆讓連山準備着關閉店門。

再到西屋,好不容易打出了火,看燭台上的蠟燭微微泛黃,帶着雜質的感覺,和現代的並不同,香味來自燭台,有一些黑灰色顆粒物,近聞,渾身一震,整個人都精神起來,大約是麝香之類,隨着火焰將燭台溫度升高,氣味緩緩漾開。

衣箱被貴妃榻遮住,難怪上次沒有見到。是一隻顏色暗沉的碩大木箱,面上點綴着螺鈿花鳥,頗為精美。打開一側是層層疊疊的幾套衣服,最上面是一雙醒目的黑色寬筒皮靴,另一側是兩個簡單的木盒。明夷對衣服的熱情遠不如對兩個盒子的好奇,小心翼翼捧出來,還挺沉。

其中一盒晃動起來有瓷器碰撞聲,打開是十幾隻小巧瓷瓶,雖然都被緊緊塞住,還是異香撲鼻。包裹木塞的布條各自上寫着細細的小字:安息香、麝香、沉香、龍腦等。想來這些香料價值不菲,明夷興奮起來,實在不行,還能賣了換錢。

另一盒打開是長短不一的渾黃色蠟燭,拿出來細聞,有類似蜂花粉的氣味,看來是蜂蠟所制。既然收藏得如此隱秘,應該也不是便宜貨色。

把兩盒現在看來閃着黃金光澤的木盒細心安放好,明夷才開始正事:換上她的胡服。

穿胡服的難度其實更小些,藍色條紋的細腳褲塞在黑色皮靴中,翻領對襟裝飾着黑色藤蔓的月白色長袍用銀環扣的皮腰帶系住,和現代的皮帶竟相差不大。這種利落打扮讓明夷心情更佳,感覺自己渾身都輕鬆起來。

回到樓下,連山圍着明夷轉了個圈:“娘子這喪髻可是與胡服不匹配。”

明夷端着銅鏡看了下:“你就簡單給我梳個髮髻,將麻帶剪一段藏在髮髻中便是。”

連山依言,明夷看着鏡中自己的素顏,想起仇夫人她們的過火妝容,越看越覺得自己英氣十足,興之所至,乾脆又喚連山把她眉毛畫得更粗些,配上這身胡服,簡直可以扮作一個文弱男,哄騙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兒回來。

儘管如此,待到出發,明夷又手心出汗,拽住連山:“你陪我出席吧,我絲毫記不起那些人,怕會壞事。”

連山安撫道:“殷媽媽會安排好一切的。送娘子到行露院后,連山會回鋪上繼續佈置,也需連夜趕製娘子要的小紙盒。上月郭太后薨了,近日宵禁較嚴,娘子照例在師娘子處休憩就是。”

果然晚上是不得隨意走動的,明夷想到要夜宿青樓,又慌亂了起來。如果劉參軍興緻來了,拉她一起來個4p5p,如何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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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挽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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