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知道宮中派來的人可信不可信,目前還在試用階段,她可沒膽子隨便信任任何一個人——這是前世宮斗劇看多了的後遺症。
其實這些奴婢們被賜給容妍,此後生死榮辱便系在她身上,她這兒又不像別家還有利益可爭或者有男主人可覬覦,未來地位還能改變,她這裏既然什麽都沒有,那還有什麽可算計的呢?
便是那些貴重物事,都有明顯標記,就算是冊子宮中也有備份,庫房裏都貼了封條,丟了件東西都能找得到,再者大家都是奴籍,偷了主家帶有標記的寶物去典賣,頂着奴籍到處亂跑,實在不現實。
更何況萬一被抓回來,那下場可是十分凄慘,奴婢們哪個肯冒這個險?
見新封的慧福郡主這般謹小慎微的模樣,顯然還是有些小家子氣,宮人們悄悄掩唇而笑,卻都聰明的不吱聲。
主子說話哪怕是惹人發笑的,做奴婢的還是不要聲張的好,免得主子下不了台。
由於蕭澤從留下容妍在宮裏第一日起便做了安排,容妍住的這院子一早便收拾得十分齊整,一件件擺件都十分别致,看得出來是精心佈置的,一看便是貴族女子的閨房。
換了新家,當夜容妍竟然失眠了,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到了天快亮時才淺淺睡去,等太陽升得老高了,她才從睡夢中醒過來。
醒來時,廚房裏早就準備好了早膳,等她梳洗完畢便有奴婢服侍她吃了,待收拾完,便候在一旁等着她發號施令。
吃飽喝足了,容妍終於有精神能想想,該找誰幫她順一順那庫房清單了。
北狄使臣晉見蕭澤的時候,旁人只瞧那北狄小姑娘容貌美麗,只當是玉器連同端托盤的人都是獻給當今今上的禮物,並無察覺有異,唯有虞傳雄大吃一驚,回去便跟義成郡主講起此事。
「說來也怪,那北狄使臣帶來的小姑娘……竟然同容大姐兒極像。」
義成郡主倏地從榻上坐了起來,神情有點激動,「會不會……會不會真是大姐兒?」
一別經年,音訊全無,有時候她自己都會想是不是容家一家子出了什麽事兒,卻又覺得自己這念頭太過不好,總是及時剎住,不敢深思下去。
此後三日,義成郡主好幾次催虞傳雄去探探虛實,他遣了人去北狄使臣所住的使館探問,來人回稟那小姑娘自從進宮後便被今上留在宮中還未出來,不過遣去的人倒是細心,探問到了那小姑娘的姓名。
「什麽?叫容妍?」義成郡主急得團團轉,「她不會……不會是真被今上留到宮中了吧?」
義成郡主與先帝的妃嬪處得不錯,但輪到今上的妃嬪就沒什麽交集了。
虞家從前是蕭慎一黨,與蕭和一黨乃是對立的,蕭澤上台以後能待見虞家才怪。
蕭澤不待見虞家,他後宮的妃嬪也不可能冒着違逆今上的意思去與義成郡主交好。
因此自蕭澤即位,義成郡主進宮的次數屈指可數,都是新年各命婦進宮向太后皇后請安時才有機會進宮。
蕭慎的妃嬪們皆因無子被挪到宮中極偏遠的地方,而太后自蕭慎駕崩後也在宮內辟了佛堂出來,輕易不肯攬事,將宮中大事交給蕭澤的皇後去打理。
太后是個明白人,她一個無子的中宮皇后能夠平穩走到這一步,這一路走來隱忍了無數次,最終也算得上天眷顧,總算能夠在這位置上終老,哪肯招惹新皇后,讓她不痛快,畢竟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正經婆婆。
義成郡主很想弄清楚被蕭澤留在宮中的是不是容大姐兒,可是讓她即刻向宮中遞牌子求見,那還真沒有什麽藉口,而且也不知道能向哪一位遞牌子。
太后除了新年外命婦朝賀時,等閑不出來見人的。
就在第四天上頭,一大早虞傳雄上朝去了,義成郡主與虞小郎吃完了早膳,眼瞧着貼身的小丫鬟領着虞小郎去讀書,門上使人來報,說是新晉的慧福郡主求見。
義成郡主也算消息靈通,慧福郡主的名頭卻是從未聽說過,門房那兒派來的小廝年紀又不大,能在後宅跑動的就是個將將十歲的小子,四年前他還沒進府,哪能認得誰呢。
義成郡主身邊的丫鬟見她疑惑的神色,便問那小子,「那慧福郡主長什麽模樣?」
「慧福郡主……她就坐在馬車裏,長什麽模樣,小的真沒瞧見。」
義成郡主這裏正在猶豫,預備吩咐了下人去請,自己怎麽也要整理一下儀容再去院門口親迎,便聽得外面紛紛擾擾,又有個下人竄了進來。
「郡主,那位……那位慧福郡主她闖進內院來了。」
這是哪家子的規矩
義成郡主與虞家如今不被今上待見,在朝中一日日受排擠,可也不曾見過這麽沒規矩的郡主。
她當即衣服也不換,儀容也不整理了,氣沖沖踩了絲履便往外沖。
見狀,丫鬟們忙去打帘子,待義成郡主甫出了房門,便瞧見直駛到主院門口的馬車,一名身量修長的小姑娘正大搖大擺的往主院過來。因隔得有些遠,又有院裏花樹掩映,模樣兒瞧不大真切,只見她一張臉上擦的粉有些厚,那驕橫又不可一世的模樣真真氣人!
義成郡主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哪個有封號的郡主、縣主不待主人家傳召便往人家家裏闖的,便是公主們也沒有如此不知禮儀,當下氣得有點兒狠,蹬蹬蹬大步迎了出去想教訓一下來人,只是還未到近前,慧福郡主忽然當頭沖了進來,一瞧見她,張開雙臂便撲了過來,一頭撞進她懷裏。
來人今日妝扮齊整,還刻意上了妝,義成郡主都沒瞧清楚她的眉目,懷中便多了個溫暖的身子,撞得她朝後踉蹌了一下,正待發怒,已聽得一道軟軟撒嬌的聲音。
「姨母!姨母姨母,我可想死你了!」容妍雙手緊抱着義成郡主的腰,歡歡喜喜的叫着,只差沒跳起來歡呼了。
義成郡主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巴掌抹在她仰起的小臉上,只感覺手上沾了一層粉,嘴角都忍不住抽了起來,「你這是把半斤粉都拍臉上了吧。」
她伸手將容妍從懷裏拉出來,擰着她的耳朵便往房裏拉,「回來都多少天了,竟然現在才想起我這個姨母。少拿你那些甜言蜜語來糊弄我!」
她是真氣狠了,這臭丫頭回來都多少天了,掐指算算北狄使臣入京到現在也有不少日,但凡有點良心的都早該跑來瞧一瞧,這孩子卻讓她白擔心這麽些日子。
「哎喲哎喲,疼……疼……姨母輕點兒,消消氣,別弄疼了你的手指頭,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再擰下去耳朵要掉了,要嫁不出去了!」
義成郡主眉毛一挑,「你怎地還沒嫁出去?」
當初這孩子行情也不錯啊,模樣性情都沒得挑,怎地都十八歲了還沒嫁呢?真是愁人!
她心裏想着,也不管容妍如何撒嬌討饒,直擰着這丫頭的耳朵將人拉到房裏,就着房裏的面盆又是一番折騰,中途容妍掙扎,弄了她一身水,姨甥兩個忙活了一會才將容妍臉上的妝洗掉,露出本來面目來。
「白費了你這模樣兒,上了妝比不上妝難看太多,真是醜死了。」
義成郡主拿了面巾給容妍擦臉,下手極重,擦得容妍咧嘴直叫,一半是義成郡主真用了勁,一半是她故意撒嬌,大聲嚷嚷好讓姨母心疼點。
義成郡主雖然手上不客氣,可是盯着容妍的眼神卻慈愛極了,細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又將她腦袋上的釵子拔下來幾根,口中嫌棄得厲害,「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哪裏來的暴發戶呢,瞧你打扮得這副樣子。」
容妍的一頭烏髮瞬間披散了下來,她索性賴到姨母懷裏,笑得十分無賴,「我這不是乍然新貴,不狠狠顯擺一下哪裏對得住郡主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