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國慶七天的黃金假期並沒能讓在9月里被教官蹂/躪了整整一個月的大一新生回神,從階梯教室後座往前看,基本上全部都是焉焉地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學生,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皮膚都帶着不健康的黑色,有的甚至出現蛻皮的現象,不少人偶爾會拿一個小瓶子倒些水拍在皮膚上緩解蛻皮造成的癢意,講台上老師總結完了上一周所講述的《西廂記》,將主題引向這周要講的新內容。
“……它在中國戲曲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我還是學生那會兒,第一次接觸它時就被它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驚艷到了,當時我覺得,這大概就是愛情的最高境界……”
那老師還沒將自己的一腔愛意表達完,便看到有個之前還趴在位置上要死不活的女生似打了雞血般一下子就復活了,她激動地插嘴道:“老師你也喜歡看《夜灼》嗎?”
老師還沉浸在想要表達自己的激動之中,被那女生打斷之後一時半會沒能理解那女生的話,愣了愣:“什……什麼?”
以為找到知音的女生十分激動:“錦箋大大的舊作《夜灼》啊,裏面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動哭我了,”隨即她又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咦,老師你不是說這兩周都是戲曲本欣賞嗎,怎麼突然想要給我們講了?”
老師的臉色十分難看。
她並不是上了年紀的老教師,她剛剛研究生畢業,畢業之後留校任教,年紀輕資歷淺,從學生轉換成一位老師的她還還處於一個過渡期,儘管很多時候年紀輕輕的她很容易和學生打成一團,但是因為缺乏經驗以及本身的性格問題,在遇到一些容易衝突的問題的時候,她還不擅長去處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原出自《牡丹亭》,作者是明朝的湯顯祖,就算這不是你們高考時候歷史科的重點也應該是語文科的考點,”年輕的老師對那女生說道,“就算我和你們接觸不多,但是我也知道這個班裏面百分之八十是文科班出身,所以你想告訴我你恰好就是這百分之二十裏面的理科生所以你不知道《牡丹亭》?”
女生討了個沒趣,嘟嘟囔囔地說道:“語文課確實把這個列為考點,但是一般來說知道湯顯祖知道他的代表作不就夠了嗎,誰會去關心裏面的內容呢,我第一次知道這句話就是從裏面知道的,我也覺得很驚艷啊,這不會是湯顯祖去抄了錦箋的《夜灼》才會撞了句子吧?”
老師將書本重重地排到桌面上,俏麗的臉變得通紅,就算一層眼鏡鏡片擋着她的眼睛,但是大家還是看到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起來,只聽見她脫口而出的話中明顯帶了怒氣:“你所謂的《夜灼》連載於五年前,所以你告訴我1616年左右就死了的湯顯祖是怎麼去抄一本2023年才連載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腦子是罷工了嗎!”
女生嚇了一大跳,大概沒想到前幾節課還算溫婉的老師發起脾氣來會這樣粗俗,她對着老師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上課期間出了這樣的插曲,此後這位年輕的老師似乎打亂了自己上課的計劃,她將她準備好的講義丟在一邊,死氣沉沉地介紹起《牡丹亭》。
這種今時今日鮮少有人專門去研究的戲曲話本本就無聊,對於很多年輕的學生來說,這已經屬於就算老師播放視頻節選也提不起他們的興趣只會讓他們覺得聒噪的一個枯燥文學,前幾節課講《西廂記》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老師還能投現在的年輕人所好,從故事主人公的感情糾葛入手去引向故事主題然後直擊當時的社會背景然後再升華作品的情感思想,這讓學生們好歹還有些興趣,如今老師變得消極了之後直接就把講義丟在一邊自己打亂原本的計劃,簡單概括了故事內容之後直接將《牡丹亭》在當時的影響當做重點來講,講完之後用多媒體播放了她自己節選的《牡丹亭》戲曲視頻,說是欣賞,其實就是不想繼續講課了打算讓這些學生看視頻消磨時間。
上次她講《西廂記》的時候也播放視頻,不過是播放一段然後停下來稍稍進行講解,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學生對於戲曲的欣賞無能,然而這次她只放了視頻,沒有多少心思去講解,這一節課40多分鐘的戲曲播放下來,下課的時候就沒幾個人還坐着的——基本上全趴下睡覺了,連手機都懶得掏出來。
等到下課的時候,這明顯還在氣頭上的老師走得比任何人都快,很多半睡半醒的人還沒抬起頭她就已經不見了人影了。
將近一個月的軍訓以及40分鐘的戲劇摧殘讓這群人下課五分鐘之後都沒緩過神來,輔導員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五十多個躺屍桌面的小可憐。
“嘖嘖嘖嘖,軍訓後遺症。”一看這群人的手臂他就能猜到大概,事實上,國慶假期回來也第二周了,百分之七十的大一新生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除了軍訓晒傷脫皮難受,這段時間居高不下的氣溫也是讓人沒精神的罪魁禍首之一。
“打起精神來咱們趕緊把重點說完了放你們回去吹空調。”輔導員將一大摞資料放在講台上,“我們只有四十分鐘啊,第四第五節有別的班來上課。”
班會內容無外乎一些注意事項以及一些學校通知,然後鼓勵新生加入社團加入學生會豐富自己的校園生活,這些都在五分鐘內被輔導員用極快的語速過了一遍,重頭戲是班干選擇。
事實上他們報道之後沒多久就已經有了一個臨時的班幹部團體,但是那時候大家都是新生,對彼此都不了解,班幹部是臨時指定的,輔導員說軍訓一個月之後大家好歹混熟了,彼此了解之後誰更適合做些什麼大家心裏也有數,於是就抽空來開個班會重新選班幹部。
也不知道是因為一個多月的相處讓大家都彼此熟悉了還是因為輔導員那句“完事了回宿舍吹空調”調動了大家的熱情,原本還死氣沉沉的教室瞬間重獲活力,不到20分鐘就完成了競爭—投票—統計—“任命”等環節,然而最後卻有個職位始終空缺。
輔導員說S大的規定是考勤一般由副班長負責,考勤這種事一個做不好就容易得罪人,而且很多人對“大學不逃課就不算是上過大學”這句話深以為然,自己都想着逃課,就懶得接下這份工作。
副班長一般要有兩個,新一輪班幹部選下來,原本兩個副班長中的一個競選上了班長,剩下來一個被同學趕鴨子上架留在了副班長的職位上,眼下還剩下一個空缺,愣是沒人吱聲說要接下來。
輔導員自己也急,他在班上環視了一圈,然後將目光盯在了後座,滿懷希望地問道:“要不……周哲你來?”
全班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全部往後看去。
在一群被曬得黝黑還不斷脫皮的小可憐中,後座上一個穿着淺藍色T恤衫皮膚白皙的男生顯得如此異類,對方原本似乎正撐着下巴看着前座的一群人鬧騰,沒有參與這場“競選”,當輔導員指名他的時候他愣了一下,大半天沒回答輔導員的話。
一群人小聲地議論着。
“我們班有這個人嗎?”
“周哲……我想起來了,這就是軍訓不來的那個,開了病歷證明,這段時間一直在家裏。”
“聽說從小身體不好,咱們學校那變態校規你知道吧,想要以病逃避軍訓,必須要有病例證明什麼的,得實實在在證明是大病了才能躲過軍訓,我聽說學姐說周哲他姐姐那天陪他去系辦公室出示證明,帶去的診斷書和病歷史比系主任桌面上的文件還要高。”
“哪有這麼誇張,我看不出他哪裏身體虛弱了……”
“現在的男生怎麼比我們女生還金貴?連軍訓都忍不下來?”
“他還真比我們金貴,人家可是正經的富二代,聽說宿舍都是住的‘中間’那邊的宿舍區。”
“嘶,那麼好?”
“……”
周哲在同學們的議論聲中對着輔導員點了點頭:“好。”
輔導員鬆了一口氣,記下了周哲的名字,直接忽略掉另一個副班長要卸任的請求,直接宣佈解散班會:“熱死了讓熱死了,趕緊回去吧。”
他說著收起他帶來的一大堆翻都沒翻過的文件急匆匆走了。
然而輔導員走了,之前一直想着趕緊下課走人的漢語1班的學生倒是不急着走了。
之前上課的時候還沒注意到班上多了個軍訓時候沒見過的人——周哲坐在最後面,很多人進了教室就焉了根本沒注意後面來了什麼人——原本大家在軍訓時候高溫煎熬那會就對班上居然有個人不用軍訓而好奇又不滿,如今看着這個傳聞中得了大病的學生地來上課了,仔細一看這人不僅僅皮膚白皙並且臉色紅潤,怎麼看都不像有病的樣子,在一群被軍訓璀璨的可憐蟲之中他才是全班最健康的一個,這就讓人覺得羨慕嫉妒恨了。
周哲在這樣的圍觀之下覺得很不自在,他知道自己錯過了新同學最好的交朋友的時期,所以眼下大家都對他充滿了好奇心,其實他對這些人也好奇,但是當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緩解自己的壓力。
要不現在補上遲到了一個月的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