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陳子夕(上)
?清晨第一縷晨光照在眼睛上,陳子夕緩緩睜開眼,又是一日。
他走到窗下站在熹微的晨光中,風過庭院飄葉,他的臉上有春露的色澤,清毓淡泊。
這是青雲死的第幾日了,好像沒幾天,又好像過了好久。
他微微嘆息,這世上情字究竟是什麼滋味的,他搞不懂,今生也不想在搞懂了。
他就在青華山下住了下來,就在這裏替公子掃墓,也算是償了他的救命之恩。
只不過,沒多久便有兩個人找了上來。
一個是王府里那個膽小倔強的丫鬟,容十三。
另一個便是哭的死去活來的司映。
陳子夕在面對他二人的死纏亂打,心裏毫無波瀾。
“子夕。”司映一把就抱住了陳子夕,眼淚流了一臉,臉上猶帶着風霜雨露的僕僕之色,卻是哭的極為撕心裂肺。
“為什麼,她就不能在等一等我,為什麼,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司映悔恨交加,一拳一拳的打在自己的身上,最後癱倒在上,哭得肝腸寸斷,他該有多後悔……
“沒想到那一日分別,就成了永別,我若是要知道,當時死也不會離開的。”
陳子夕瞧着他哭的泣不成聲,低頭微微嘆息,想了想還是道:“故人已逝,活的人還是得活下去,司映,你也該放下她,去尋找自己的生活了。”
陳子夕沒有等到司映的回答,只是一味地哭泣,他不得不皺眉,原來一個男人也會有這麼多眼淚。
容十三很安靜,天生的膽子很小,可偏偏又倔強的很,此時她站在遠處看着躺在地上哭泣的司映,眼裏也有淚水流動。
陳子夕有些無奈,抬起一掌敲昏了他,然後這個屋子便安靜下來。
“你不應該打昏他的。”
陳子夕正欲將司映抱起,丟上床,站在角落裏一直低頭不語的容十三忽然出聲,倒是讓陳子夕一驚,看了她一眼,他竟然對她說道
“你倒是說說看,我為什麼不能打昏他。”
容十三被陳子夕問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眼中忽然發出一種光芒,讓她的雙頰微微紅了。
“我,我只是覺得他太傷心了,鳳姑娘死的那般悲慘,哭一哭又能怎麼樣。”
小丫頭的倔強讓陳子夕皺了眉,隨手將司映扔上了床,他緩步走向她,他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害怕,身子顫了顫,卻是沒有退步。
“你來這裏做什麼?”陳子夕迎上她的身子低頭問她。
容十三低頭抿了抿唇,想了想道:“我,我來看看你。”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可陳子夕卻聽的清清楚楚。
她來看看他。
“我又什麼好看的。”陳子夕不屑的冷哼:“你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能待的地。”
容十三此時將頭抬了起來,臉上紅暈退卻,變成白紙一樣的慘白
“你不能趕走我。”
陳子夕來了怒意,聲音也陰沉了幾分,道:“你倒是說說看,我怎麼不能趕走你。”
“我,我……”容十三急得哭了起來,只是一味地我了半天卻說不出個理由來。
床上的司映一聲嚶嚀,漸漸醒了過來,容十三忽然眼睛亮了起來,指着床上的人道:“他都能待着這,我怎麼不能。”
陳子夕一驚,回頭看着已經直起身子的司映,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和我有什麼關係么。”
陳子夕皺眉問他:“哭夠了?”
司映又悲戚起來,點了點頭道:“就算在哭,她也回不來了。”
陳子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卻又聽見他說:“子夕,我就留下來陪你了,我想在多替她掃掃墳墓。”
陳子夕又凝起眉頭,回眸看着一臉晶亮的容十三,和一臉悲戚的司映,他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他將他二人全部扔了出去。
門外他二人還在不停的叫嚷着,陳子夕一把將門關上,屋子裏頓時就清靜了。
一夜好眠。
早上在推開門的時候,就剩下容十三自己了。
陳子夕擰着眉頭問:“你怎麼還沒走。”
容十三坐在地下,臉上被日光渡的金燦燦的,連眉眼都亮了幾分,她笑了笑道:“我們留下來和你做鄰居。”
陳子夕因為她的話而沉下雙目,她說的是我們。
心裏漸漸藤上一絲不好的預感,陳子夕覺得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不其然,從山林深處傳來司映的一聲驚吼聲:“子夕,快來呀,有老虎!”
陳子夕一把將門關上,心裏無端地煩躁,本想自己安安靜靜的生活,忽然出現的兩個人,讓他的生活變的一團糟。
容十三拚命的拍着門,聲音裏帶了一絲哭腔:“陳大哥,你快救救他把,他快被老虎吃了。”
“吃了才好。”陳子夕對外頭沒好聲氣的嚷了一句,轉頭倒在床頭,而外頭好半天都沒有聲音傳來。
過了好久,終於傳來容十三的哭聲,她對着門口突然喊道:“你不去救他,我去救。”
說罷,撿起一根棒子便向著山林深處跑去。
“都被吃了才好。”陳子夕轉了一個身,心裏更無端地煩躁。這種焦躁的感覺使他心神不寧玄思浮動,並且恍惚,忽而空茫忽,時而怔惘,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了老虎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二人吞入腹中。
陳子夕立刻起身,抽出長劍便向山林深處縱身而去。
待他走進山林中,並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反而聞到了一絲……香氣。
不錯是香氣。
陳子夕皺起鼻子嗅了嗅,隨着味道追逐而去,遠遠的,就看見司映和容十三坐在一個樹蹲上,嘴裏吃着肉。
“不給陳大哥留點么?”容十三的聲音依舊不大,像夜鶯一樣。
“不給他留。”司映的聲音卻帶了怨憤,陳子夕聽見他恨恨的低語:“這個鐵石心腸的,他也不出來救我,虧着我把他當成兄弟,還好這個老虎不太大,不然我真的就被吃了。”
陳子夕因為他的話一顫,兄弟?
多少年了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了,也沒有人真心實意的對他,司映,真的把他當成兄弟么?
“陳大哥心情不好,司大哥你不要怪他。”容十三一邊吃着肉,一邊對他祈求道:“我們給他留點吧。”
“行,行,行,陳大哥,陳大哥,你這丫頭現在滿腦子裏全都是他了。”司映出聲揶揄道:“只可惜,那塊木頭可是沒有感情的。”
陳子夕轉身就走,司映說的對,他是沒有感情的,從他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將他丟棄,暗殺,那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在沒有一絲感情了。
夜幕降臨,陳子夕沒有理會他們就在門口的肉,而是一個人在屋子裏把玩着劍。
這二人倒也利落,沒有幾天的時候,就將一個木屋建了起來,容十三顯得很高興,衝進屋子裏,對正在擦劍的陳子夕道:“陳大哥,快出去看看,外面的木屋真的很好看,我終於有一個家了。”
容十三說道家的時候,眼睛亮的比那皎潔的月光還耀眼,陳子夕略略一怔,然後故意敷衍了一句:“不過就是個木屋,有什麼可開心的?”
容十三的眉眼暗了下去,陳子夕心頭不知道為何也開心不起來,不過也無所謂,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
“我只是高興,我有了一個家,這麼多年,我都是稀里糊塗的,姐姐死了以後,我就在沒有過家的感覺。而如今,徹底不同了,我有你。”
陳子夕被她的話震的心口麻木,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略略嘆息,他收了長劍,起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兒?”容十三在身後拉住他。
陳子夕回眸看着她的眼,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去看看你的家。”
容十三又亮起眉眼,高興的嗯了一聲。
木屋做的的確很漂亮,司映的手很巧,他們圍着屋子轉了一圈卻沒有看見司映。
“我知道他在哪兒?”容十三拉起陳子夕的袖子道:“他一定是去看鳳姑娘了。”
陳子夕一怔,隨着她的牽扯走到了鳳傾心和公子的墓下。
他果然在那,站在墓前低垂着頭,背對着他們,一言不語。
陳子夕卻覺得他的背影很哀傷。
“你知道情花么?”
容十三忽然問陳子夕。
陳子夕搖了搖頭,容十三對他笑了笑道:“情花就是一種毒藥,一旦砰上了,會開一輩子,也會痛一輩子。”
她說的雖是情花,卻似是在比喻男女之情。
陳子夕有些茫然,情究竟是什麼模樣,瞧着司映,還有公子,下場都是悲傷,難道情愛淺嘗雖甜,到後來必定苦澀么?
難道一對男女傾心相愛,到頭來的結局一定要不盡人意嗎?
容十三卻抬頭對他笑得嫣然,道:“情雖然苦澀,卻又甜蜜的很,最難得的是兩情相悅,有情人在一起,日子會由苦變成甜,如果要碰到自己喜歡的,愛的,便要想與他一生都在一起,照顧他,愛他,陳公子,你現在,心裏可有讓你自己想要保護到死的人么?”
陳子夕低頭不語,想要保護的人,想了想,這的確是個讓人深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