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木蓮令(下)

第五章 木蓮令(下)

天一閣後堂夾道,秋月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看到李青過來,忙上前扶住她,李青示意她不要出聲,兩人按開暗門,閃身而入,秋月回身關了暗門。。

秋月在前,李青在後,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着石壁,小心的順着台階往下走去。

走了大約一刻多鐘,前面隱隱透出點光亮,李青輕輕舒了口氣,施針太耗精力,她快走不動了,平王化那顆葯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她必須在這大半個時辰內趕回羅漢堂。她伸手抓住秋月的胳臂,秋月架住了她,繼續往前走。

兩人出了地道,回身暗門,琉璃正焦急的伸長了脖子等在外面,見李青出來,邊警惕的四下張望着,邊幫着秋月利落的脫了李青外面的套着的衣服和頭上裹的布,飛快的從玉色包袱里取出件杏黃色縐紗裙子和一件同色繭綢上衣,給她換上,又取了頂長長的白紗帷帽戴在她頭上,秋月匆忙把那身黑衣收進包袱里,兩人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方扶着李青,穩了穩心緒,沿着走廊,往人來人往的前殿走了出去。

前殿正做着法事,李青混在人群中,在地藏菩薩前上了柱香,然後扶着秋月出了地藏殿,叫了頂轎子,往羅漢堂去了。

到了羅漢堂,李青下了轎子,秋月扶着她轉入僕婦林立,守護森嚴的內殿,文清波正無聊的坐在大蒲團上聽經,見李青進來,急忙站起來拉着李青的手抱怨道:

“青青,你去哪裏了?一上午都不見你!”

“到棲霞殿去了,我小時受過寒,每年大暑這幾天師太都要給我施針拔寒氣,這會兒剛施完針過來。”

李青虛弱的笑着回道,劉夫人看到李青臉色蒼白,鬢角隱隱滲出冷汗來,忙叫人扶她坐下,又吩咐倒了杯熱水過來給她,李青坐下,喝了幾口水,覺得好了些,笑着向劉夫人道了謝,劉夫人憐惜的看着她,她知道她小時候為何受的寒,她受了寒,也失去了母親。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的笑着說:

“青丫頭剛施了針,還是先回去洗個熱水澡,睡上一覺吧。”

說完,回頭吩咐跟着的嬤嬤:

“你陪青小姐回攬翠院。吩咐廚房用血糯粳煮些粥,再配上幾樣清淡些菜,讓青小姐吃些再睡。等青小姐醒了再給她吃碗燕窩粥。”

嬤嬤答應着下去了。李青道了謝。告辭而出。

回到攬翠院。秋月伏侍着李青洗了澡,換了家常半舊粉藍寧綢衣褲。李青躺到床上。只覺得疲倦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幾乎立即就睡著了。秋月憐惜的看着李青蒼白疲倦的面容,小心的把李青地頭髮理出來,輕手輕腳地用棉帕子給她絞起頭髮來。

曉風院。

平王已洗漱完畢。神清氣爽地坐在榻上,小廝丁一腳步輕捷的捧了放紅果的玉匣子過來,平王用玉簽子紮起只紅果放進嘴時慢慢咀嚼着。這紅果竟酸得如此可口!孫義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報:

“回爺,都準備好了,李仁和趙勇半個時辰前已經出發了。爺,大師交待過,您得休養半個月!爺,您……”

平王抬手止住了孫義的話,休息?這會兒,他身體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憤怒!他是中了毒,中了蠱!除了奚地的那幫子巫祝,誰還能養出這麼陰毒的蠱?

“爺要休養,也得出了這口氣!”

“是!”

孫義知道王爺的固執和自負,忙低頭答應着,退了出去。

平王叫了丁一,

“有沒有影子盯上木先生?”

“回爺的話,爺出來后,幾個影子就進了天一閣,順着暗道到了半山腰的地藏殿,暗道里有剛走過的痕迹,只是,今天地藏殿有法事,人太多,沒了線索。”

平王眉頭皺了皺,讓他運功五個周天化那藥丸,五個周天就是大半個時辰,大半個時辰里,早就走遠了。是真要用藥解毒,還是要拖他的時間?可就算是有疑惑,他也不敢不運功化那藥丸。不過那葯,倒是酸甜可口的很。

那柔軟的身影,那溫婉甜糯、而嫵媚的聲音!象昨晚的風,溫柔得讓人心軟。如果能留在這裏哪怕幾天,他也能找出這個木先生來把她帶走,他不用查她的身份,只要帶走她,可是……

“這件事,嗯,你留下來……”

“是!”

攬翠院。

一覺醒來,李青覺得疲倦盡消,秋月走近床前,看到李青醒了,眼神清明,面帶微笑,繃緊的神經頓時松馳了下來,舒了口氣笑着說道:

“姑娘睡了快兩個時辰,現在都未正了,先吃碗燕窩粥,我讓琉璃去傳飯,姐和夫人已經吃過飯,這會兒倒是睡着呢。”

李青點點頭,秋月取了件桃紅杭綢繡花短上衣和一件松花色八幅裙,侍候李青穿上,扶着李青坐到了梳妝枱前,取了桃木梳出來,站在後面給她通了頭髮,靈巧的挽出兩個抓髻來,又取了一對白玉蝴蝶鈿花插在髮髻上。抬頭看着鏡子裏的李青,姑娘長大了,也越來越漂亮了。

李青吃了飯,有些懶洋洋的拿了坐在南窗下看着,琉璃跑進來報說:

“鄭嬤嬤回來了。”

李青忙放下書,鄭嬤嬤滿臉笑意的進來給李青磕頭請了安,李青看她滿面喜色,知道必是有好消息的,示意她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琉璃看着鄭嬤嬤的喜色,也抿着嘴笑起來,腳步輕快的給鄭嬤嬤倒杯茶,才和秋月退了下去。

鄭嬤嬤連喝了幾口茶,滿眼笑意的說道:

“都讓姑娘料着了,那天在厲府里,吃了飯,文夫人就叫了厲夫人進去,屏退了人說話,後來聽銀雁說,連夫人最喜歡的那件粉彩百蝶穿花均瓷官窯杯都摔了!厲夫人出去就直奔大老爺書房,外面侍候的婆子說聽到哭得厲害,大老爺後來差人叫了老爺進去。

姑娘走後,各府里就起了傳言,說厲夫人不慈,虐待髮妻所遺之女,說二小姐和少爺惡毒跋扈,目無尊長,凌辱長姐,傳的很是不堪,昨天,聽說老爺因為治家不謹被禮部尚書沈大人訓戒了。”

李青認真的聽着,嘴角微翹,有忤逆嫡母的事實,卻沒有傳言,看來,文夫人掩了這件事,那大老爺作了什麼讓步才讓文夫人壓下了這件事呢?文夫人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結果?要做到什麼程度?下面,還會怎麼用她這個棋子呢?她低頭轉動着杯子,看來還是要早日脫身出來。

“還要辛苦嬤嬤,讓連慶來一趟。”

鄭嬤嬤點點頭,這些傳言雖然能暫時壓一壓李雲生和厲夫人,讓他們有所顧忌,但也斷了李青和李雲生的父母之路,李青和這個家從此後就是完全割裂開了,再無迴轉的可能了,也是要準備準備了。

第二天一早,連慶就到了攬翠院求見,李青稟了劉夫人,帶着秋月和琉璃,到流雲堂去見連慶。

流雲堂建在高處,四面都開着門,堂上看周圍和台下看堂上都是清清楚楚。秋月和琉璃在台下侍候着,李青進了流雲堂。

連慶已在堂內候着了,見李青進來,連慶忙迎上去請了安,李青落了坐,讓道:

“慶叔也坐下吧。”

連慶只是不肯,垂手立着等李青說話。

“慶叔,我們帳上現在有多少銀子?”

李青問道,連慶低頭算了算,回道:

“五月里,從和順記總計挪了三百兩銀子出來,大前天支了二十兩銀子給鄭嬤嬤,其餘還在,慶余堂今年的生息沒有細盤,估摸着有一千兩左右,上個月從奚地存了些藥材,現如今,能調出的銀子大約有二百兩。”

現在能用的銀子一共只有四百八十兩!這些銀子加上慶余堂,就是她全部的財產!

母親留下的和順記總計二十餘家,除了京城的兩處鋪面,其它的早都被李雲生賣了,京城的鋪子雖說還是連慶管着,可李雲生派了平貴在京城看着,每年能偷偷挪出的銀子有限。這些年,她住在厲家別院裏,日常飲食起居都是厲府每月撥了銀子過來,她吃的葯,是從老和尚那裏拿了來的,除了買些日常吃的燕窩、山參,別的東西她從來不買,直到去年,才存了五千兩銀子,拿出來開了慶余堂。現在,她回了李府,日常用度以及月錢自然要由李府支付,可厲夫人這樣子,鄭嬤嬤和秋月等人的月錢只怕要她自己支付了,這一陣子,她用銀錢的地方又驟然增多,唉,幸虧老和尚給了十枚紅果。

她從荷包里取出兩個小玉盒子,站起來遞給了連慶:

“慶叔,這是十枚紅果,兩枚百年的,其餘是五十年的,慶叔拿去賣了,銀子先存在錢莊裏。”

連慶接過來,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有些不安的扭動了一下,低低的說道:

“慶叔這一陣子留心點韓地的消息。”

連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小姐……”

李青點點頭,連慶表情有些凝重,

“小姐這次膽子太大了些,沒留什麼破綻吧?”

李青低了頭,半天才說道:

“有木蓮令,嗯,我給他,施了針,也說話了……”

李青聲音越來越低,連慶臉上表情極為豐富,從愕然到害怕到生氣到無奈到……

“那個平王,外號叫玉面閻羅!你!……”

連慶臉色有些發白,李青低了頭,兩隻手絞着手帕子,

“除了老和尚和苦寂,沒有別的人,平王必定不能在這兒停留的……”

“小姐的聲音,聽過的沒有記不住的!你!唉!”

“他是男人,沒有見內宅婦人的道理……”

李青越說聲音越低,底氣也沒有,

“小姐從今天起不要再去寺里,出了門一句話也不要說!在院子裏……”

連慶只覺得嘴裏發苦,這院子住着文丞相家眷,也許能安全些,可是,聽說平王身手極好。

“我,可以用藥暫時改了聲音。”

李青低低的討好的說道,連慶看着她,嘆了口氣:

“如今也只好如此,只盼着平王早日回去,你等進了城,再停了葯!”

李青連連點頭,連慶便欲告退,李青又叫住他交待道:

“慶余堂那邊,慶叔凡事仔細些,老爺精明着呢。”

“小姐放心。”

連慶鄭重的說道,匆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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