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猙獰初現

04 猙獰初現

出龍市是一個現代都市跟自然景觀結合的很緊密的城市,因此雖然寺廟是建在一個小山丘上,實際上卻依然在城區里,幸運的是,寺廟離他們回家的路線不遠,只需要稍微繞一點點路就可以。

山丘的名字叫寶福山,在最早的時候因為看起來像包袱,得名包袱山,後有道教凌霄柤庭的遊方道士看中了包袱山的風水,在此設廟,名寶元廟。包袱山後來也就被人叫做寶福山。說起此處寺廟,便稱寶福山寶元廟。現任廟祝名叫歸真子,也叫歸真道人,這歸真道人跟他死去的師傅廣陽道人不一樣,他是把請符算卦當成了寶元廟的主業,甚至針對附近學校多這個情況,專門做學業簽的生意,正好寶元廟也供奉着文昌帝君,也算是專業對口。比起他師傅,道行如何不好說,生活質量和知名度倒是甩了他師傅幾條街。

上山的路自然沒法騎車,只能鎖好車,跟佟君文沿着階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來到廟裏時,上香的人倒是不多,歸真道人也正好得閑,看到伊默跟佟君文走上來,就迎了上去。

“無量壽福。”道人喊了句宣號,“兩位是來求籤還是上香?”

佟君文的性格自然懶得搭理他,只能是伊默接話,“道長好,我們來求個簽。”

聽到是來求籤,歸真道人頓時眉開眼笑,看兩人順眼了許多,“求籤裏面請!”伸手虛引,帶兩人來到求籤用的偏殿中。他自然是高興了,上香是日常供奉,雖然數量多,但是金額少。求籤則不一樣,靠着多年老師傅的口碑和自己學到老師傅六七分的本事,這錢當然要往狠了收,他歸真道人可是新時代的道士,做飲食和網商是口碑為王,算卦也一樣,有了口碑也有本事,憑本事收的錢哪裏會有問題?

待坐下了,奉上茶,歸真道人開口了,“可是求學業?”

“是的,道長。”伊默點點頭。

“學業簽分三種,璞玉、美玉和金玉,三者內容有所不同,但是地位相同,沒有高低之分,不知是選定呢,還是看天意?”歸真道人笑眯眯的問道。

“求籤還是看天意吧,道長。”伊默伸手推過去一疊紙幣,足足有一千塊。

別看這歸真道人說的一本正經的,其實厚軒早就把他的套路摸清了,也說給過伊默聽。什麼三種玉啊,其實就是三種價錢,璞玉就是說100塊的,美玉就是300塊的,金玉自然就是1000塊,選擇其實在給錢的時候就選定了,到底是不是天意,還不都是建立在給多少錢的基礎上?你要說金玉,然後就給100,可能給你真的抽金玉嗎?最後怎麼解簽,還不就是靠歸真道人的一張嘴?

一千塊,對於伊默來說倒也算不了什麼,當然,伊默這一千塊也不是白給,他真正的目的求籤后的護身符。

看到客人這麼大方,歸真道人笑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請稍等,我拿簽筒過來!”

之後便是求籤、解簽。

伊默把簽交給歸真道人,道人鄭重的接過,細細看去。雖說這歸真子市儈的厲害,但是不得不說還是學了老師傅的六七分本事的,既然伊默肯掏1000塊出來求一簽,他自然也願意拿出真本事來算這一簽。

歸真道人看看簽,又細細的盯着伊默看,又讓伊默伸出左手,神情似乎有些費解。還看了旁邊安靜看書的佟君文一眼。

思索片刻,歸真道人開口了,“你求的到底是什麼簽?”

“自然是學業。”伊默揚了揚眉,心裏有些詫異,他求籤的時候雖然想着學業,但是真真想着的還是關於昨天看到的那個鬼影,從來沒來這裏求過簽的他,根本不相信這道人真的可以給自己解惑。在他想來,所謂求籤不過是投其所好,講點好話給客人聽,厚軒每次求的都是上籤上上籤,最後考試還得靠伊默,求籤不如求我呢。他從來沒想過這些求仙問神真的能看出什麼來。

“不像,不像。”歸真道人嘿嘿笑了,“你心有疑惑,身有枷鎖,人有桎梏。所問事小,牽連甚廣。但是你命格不齊,這叫道人我如何看?強行解簽,恐怕道人我還真沒這個能耐,簽沒解完這條命都要被天收了。”

聽到他說沒這個能耐,伊默臉色有點臭,雖然他不指望真能求籤求出什麼東西來,但是也不能白被忽悠了。

看到伊默的臉色,歸真道人知道伊默念頭有點不通達了,也是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道,“你先別急,我雖然沒法給你完整的解了這簽,但是你說問學業,我就把你問的學業解了。其餘所求,恕道人我暫時無能為力,我看你命格有缺,不如保留此簽,將來人生有變你再來問貧道,不再加收你錢,如何?”

雖然伊默說自己只問學業,只解學業不解其他也說得過去,但是道士也有道士的職業道德。對於靠天吃飯的道士來說,天的一切都要慎重對待,既然天意給了這樣一簽,那要麼不解,要麼解完。他坦誠說自己的本事還不足以解目前這一簽,那就可以解一半,其餘留待日後,這樣即做成了生意,也沒有違反天意。

伊默聽道人這麼說,心想自己本來就不看中籤本身,那也就不多做糾纏,點頭同意。

歸真道人於是就開始解這學業,雖然場面話套話不少,但還是隱晦的指出他目前學業所得都是依靠外力,就算能考入高等學府,助力減弱怕是很快就要露了原形,反而壞了命格。

聽到這話,不但伊默目瞪口呆,旁邊漠不關心的佟君文也有些發愣,往這邊看了過來。

“人啊,有時候就是不服命,為了一個執念挖空心思往上闖,最後命格不夠,反而遭到反噬,這種事情道人我見得多了。”歸真道人嘿嘿笑道,“道人我看你順眼,交淺言深的跟你多說兩句,你雖不是愚人,但是文昌帝君這道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不妨適可而止,另尋他途,也許能另有成就。”

伊默聽了默默無語,倒是佟君文在一旁輕哼了一聲,“無稽之談!”

雖然感覺歸真道人說的有些道理,不過身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佟君文可不信什麼命不命的,如果命真的不可逆,那伊默早就成了另外一個樣子,跟她也形同陌路了。

歸真道人也不惱,嘿嘿笑道,“小姑娘,你要是不信道人我,不如我給你看上一相,算是附送給這位通情達理的小哥,如何?”

佟君文撇撇嘴,不屑一顧的扭頭看書。不過伊默有點動心,本來他就想來給佟君文求一個能驅邪庇護的護身符,面對這個可能漸漸有些不同的世界,他有自信在正常世界裏保護好佟君文,但是如果面對超自然的力量他就無從下手了。於是不顧佟君文的反對,把她拉到桌前,按在座椅上,讓道人也給她看看。

歸真道人看了好一會佟君文的面相,又看了看她的右手,搖頭晃腦了一會,開口讚歎,“命格好啊,真好。”正襟危坐,開始講道,“道人我從小跟隨師傅學習命理,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不少,但是在文昌帝君一道上,能與你相比的人不過一手之數,如無意外,這位小姑娘將來一定會成為有名的大學者、大科學家。”

雖然“科學家”這個詞從道士嘴裏說出來有些怪怪的,不過伊默倒是一臉贊同。而佟君文則面無表情的坐着,彷彿說的不是自己。

“不過有幾句諫言,是否入耳你自己判斷。”道士繼續說道,“其一,你命格雖高,卻不是這出龍能盤的下的,潭淺水窄,便是真龍也無法出世,飛升之地不在此,不如往北。其二,你二人命格都不尋常,若是常人,互補增益,紅袖添香,那也是美事。我雖無法給這位小哥解簽算命,但是你二人一起我卻能猜測一二。你二人的命格奇高,無法用常理推測,尋常普通命格的相生相剋也就不能用在你們身上。但是真龍出世必有福地,且奪他人之氣,若你二人在成就命格之前硬是同處一地,怕是尋常生活也不可得,反而招致禍端。”

“你!”佟君文聽得臉色煞白,恨得咬牙切齒,“胡說八道些什麼!”

伊默握住佟君文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又連連向道士道歉。

不過道士也是豁達,曬然一笑,表示沒放在心上,“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路是自己走的,命也是自己爭的。道士我也只能言盡於此。”然後又說,“看小哥也是懂道士我的規矩,既然抽的金玉簽,那自然可以請走一道供奉於文昌帝君座下的護身符,統考之日放於筆盒內,必能讓考試順順利利,思如泉湧。”

伊默心想正菜來了,就開口說道,“正好,我能不能親自去請一道護身符?”

歸真道人笑眯眯的點頭,領着他往供奉文昌帝君的正殿走去,佟君文就坐在原地生悶氣。

文昌殿中,伊默選好護符,裝入小袋中,在背包里放好,然後說,“道長,我還有一件事相求。”

“請講。”歸真道人雙手攏在道袍的長袖中,做成一筆生意讓他心情大好。

“我想請一道驅邪庇護的護身符,”伊默頓了頓,“真正有用的護身符。”

本來一臉輕鬆就要開口的歸真道人,聽到伊默的強調,皺了皺眉,遲疑的說道,“我等小廟自然也是有供奉驅邪庇護之物,不如到前殿看看?”

“我父母與廣陽道長相識,”伊默從領口抽出了一塊玉佩,展示給歸真道人看,“這是小時候父母為我求的玉佩,是廣陽道長親手製作的。”

其實在昨天之前伊默都不怎麼相信這塊玉佩真的有什麼作用,他記得小時候父母經常與廣陽道長來往,每次出國前都要找廣陽道長請幾個附身符帶在身上,這塊玉佩也是小時候廣陽道長親手製作的,一直都掛在伊默脖子上。在昨天之前,玉佩的意義不過是代表父母對他的關愛,但是今天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也許玉佩不是單純的玉佩。

歸真道人看到玉佩,眼裏閃過恍然的神色,“原來是伊冬波和郁珉溪的兒子,你小時候我還見過你。”

伊默笑了笑,“正是,不知還有沒有廣陽道長的遺作。”

“你們一家人就喜歡沾上這種東西……”歸真道人搖頭低語,然後正色道,“有倒是有,甚至還有你父母早前定製沒有拿走的,不過我不能給你,這是規矩。你要請護身符,我們只能各算各的。”

“那是當然,我父母的東西我也懶得動。”伊默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紙袋,這是剛才路上取的錢。“不知道夠不夠?”

歸真道人打開紙袋看了一眼,然後想了想,又取出兩疊還給伊默,“既然是故人之子,那就給你打個折扣。”

然後把紙袋包好,再用袖子蓋上,“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拿。”

伊默點點頭,找了個墊子坐了下來,看着歸真道人朝後殿走去。

等了好一會,歸真道人還沒回來,伊默倒是不習慣坐這種墊子,正想站起來活動活動腿。正當這時,毫無預兆的悸動湧起,來自未知世界的震動讓伊默一瞬間以為自己的心臟從身體中撕裂了開來,無處不在的虛無感襲來,他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現實和虛無的界限似乎不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伊默恢復了對現實世界的感知時,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茫然的支起身體爬了起來,他感覺到震動是從相隔不遠的後殿傳來的,臉色一變,“道長!”向著後殿奔去。

後殿的門開着,裏面卻看不到人影,一陣一陣的噁心感還是時不時的襲來,伊默臉色蒼白,心驚膽戰,一個一個房間的看過去,卻根本看不到歸真道士的身影,他明明看到道士進入後殿,現在人就這麼消失了!

伊默知道,肯定是有什麼超乎常識的事情發生了,看着空無一人的後殿,他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股寒氣。

他不知道讓道士消失的力量跟昨天看到的鬼影有沒有關聯,甚至就是同一種力量,但是他知道不能再待在這裏了,前院還有佟君文在,趁現在沒有波及到前院應該趕緊走。

正當伊默打定主意時,一間房間裏突然發出了人體落地的聲音,以及隨之而來的呻吟聲,這卻讓伊默臉色變得更不好看,真的被嚇到了。因為那個房間他剛看過,裏面根本沒有人在!

他疾步走到那房間,正是歸真道士趴在地上,“道,道長?”伊默有點不敢確認這道長還是不是人,遲疑的問道。

歸真道士抬頭髮現是伊默,鬆了口氣,但是臉色依舊不好看,看樣子是被什麼嚇到了,“你怎麼在這裏……”掙扎着就要爬起來。

伊默趕緊走上來扶了一把,卻聽見啪的一聲,什麼東西碎開了,兩人低頭一看,是歸真道士腰間的一個小葫蘆,就在他們眼前裂開,然後碎了一地。道士臉色大變,推着伊默往外,“快走快走,這幾天不要再回來!快快!”

“這……”伊默不知道葫蘆碎裂代表什麼,不過也是本能的感覺不妙,抬腳就往外走去。

“等等,這個!這個!”道士從桌上拿起一個盒子,塞到伊默手上,“你要的東西,可以保一時平安,最好戴上就不要摘下來。你讓前殿的香客也走,就說這幾天廟裏閉門謝客,暫時不要來了!”

道士緊張的樣子感染了伊默,點點頭,向前殿走去,看到道士沒有走的樣子,又回頭問道,“道長你不走嗎?”

“我能去哪,這裏是我的地盤,我做好準備它們奈何不了我。你們快走,我要趕時間佈置!”歸真道士頭也不回的進房間去了。

伊默來到前殿,向寥寥幾個香客傳達了閉門謝客的消息,回到了佟君文待的側殿,看到她還在安靜的看書,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伊默鬆了口氣。伊默走到佟君文身邊,在她好奇的眼光中打開了剛才道士給他的盒子,裏面是一串不知道什麼材質的五彩珠子做成的手鏈,他輕輕地拿起手鏈,給佟君文戴好,這才鬆了口氣。

“快走吧,道長要閉門謝客了,香客們都在下山了。”這時伊默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看不出他心裏的驚濤駭浪。

佟君文也沒有疑問,點點頭,跟伊默並肩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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